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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零七章 沉迷

第一零七章沉迷

救護車開進醫院,曲靜深立馬就被醫生和護士推進了搶救室。景澤跟在一旁著急的問:“他怎麼樣了?!沒有生命危險吧?!”連他都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沙啞的,嘶裂的,就像久旱後裂開縫子的河床。

醫生戴著醫護口罩,沒有說話,只吩咐身邊的護士:“查血型,去血庫要血,病人急需要輸血。”

護士匆匆忙忙地走了,曲靜深被推進急救室,景澤被擋在了外面。急救室的門關上了,樓道又恢復安靜。白熾燈的冷光照在冰冷的地板上,讓人心裡分外的壓抑。

景澤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幾秒,然後倚著急救室的牆蹲坐到地上。他的短襯還溼著,褲子上被劃的到處是口子,上面還有乾涸後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

景澤疲憊地將頭埋進膝蓋,明明是短短幾個小時,怎麼卻像過了一輩子那樣長?他從沒想過,像他那樣的性格,竟有一天會突然覺得人生沉重起來。害怕失去,他和所有人一樣,都害怕失去。想想也好笑,自從將曲靜深放在心上以後,早不是前些年遊戲花叢的心態。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急救室的燈仍然未滅。景澤的心裡像有急湊的雨下著,稀釋了血管中的血液,讓大腦的氧氣攝入量變得單薄起來。

衛小武傷的最輕,只是皮外傷,包紮完好好休息就好。他拖著瘸腿沿著走廊一步一步走到景澤面前。景澤鬍子拉碴的抬頭看他,眼裡全是血絲,嘴唇已經幹褪了皮。

不是當事人便不能切膚地體會到對方有多疼,衛小武說:“你去休息吧,我在這守著。”

景澤搖頭:“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陪陪他。”

此時景澤的聲音已經疲憊到極致,哪裡像以前遊戲人間的人?衛小武說:“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會好受點。”

景澤面無表情的說:“他還沒死,我哭什麼。他敢死,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衛小武扶著牆坐到他旁邊,景澤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守著蘇京?”

衛小武說:“那是娘們做的事,我寧願在這陪你等。”

景澤苦澀地笑笑,說:“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我什麼都不怕,可現在我什麼都怕,非常怕。我覺得愛情能改變一個人,但這些又遠遠不是愛情能改變的。”

衛小武沉默了一會,才說:“我也不懂,我就覺得,我做的都是在完成自己的人生,人就一輩子麼…”

景澤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從你做的事裡得到些什麼?比如被愛,被依賴,被當成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衛小武說:“想過,我從小吃過苦,知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有些東西太靠不住了,就像每個結局都是新的開始一樣。”

景澤自嘲地說:“以前我總覺得,得讓他離不開我,忘不了我,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愛我。但現在…我覺得以前的想法真是傻、逼透了。是我離不開他,忘不了他,比他想像的更要愛他。”景澤低沉沙啞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走廊裡,就像電影裡最孤寂的剪影。

衛小武安慰道:“老天爺讓你們在一起,一定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景澤揉揉疲勞的眼睛,說:“誰又知道它怎麼安排的,唉……”景澤長嘆一口氣,覺得急救室上面的指示燈光實在礙眼。為什麼老天爺讓他個禍害沒傷沒病,卻讓那麼個人多災多難?這想法讓他胸口很痛,他不敢指天罵地,生怕報應會算到曲靜深身上,那比應驗在他自己身上更讓人受不了。

對徹夜未眠的人來說,清晨那段時間最令人疲憊,這感覺頓時讓景澤更加絕望起來。會不會門一推開,等待他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就像電視中所演的,所有的醫生都說盡力了,而這句話所帶來的殺傷力,卻只有他自己承擔?

衛小武說:“肯定會沒事的,要是真搶救不了,人早就推也來了。”

景澤原本只以為曲靜深體質差,卻沒料到結果竟然這樣嚴重。就在晃神的剎那,急救室的門終於開啟了。景澤想飛快的起身迎上去,奈何坐的太久,腿已經麻了。連頭也跟著暈起來,他竟然趴到了地上。

有兩個護士把他扶起來,景澤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他怎麼樣了?!……沒事吧?…”似乎等到現在,卻又沒勇氣聽結果。景澤低著頭,注視著冰冷的地面。

護士問他:“你是家屬嗎?病人還沒度過危險期,要送到icu病房進行監護。內臟嚴重出血,大腦也有出血症狀。”

景澤點頭:“我是家屬,求你告訴我,他現在狀況是不是特別壞?…”

沒一會曲靜深就被推了出來,身上蓋著白色的床單。景澤立馬撲上去,卻被護士們隔開:“您身上有病菌,請您離遠些好嗎?”

曲靜深被推到不遠處的icu病房,景澤趴在透明的玻璃窗外,將臉緊緊地貼在上面。護士們正在往他身上插著各種管子,氧氣罩始終沒有摘下來。

過了好大一會,醫生和護士們才退出來。主治醫生對景澤說:“你一會去辦入院手續吧,他情況不是太好。不知道腦內出血會不會形成積水,這樣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這話把景澤嚇的一個踉蹌,衛小武忙扶住他,景澤說:“我這就回去拿錢,大武…你幫我守著。”

衛小武鄭重地點點頭,“你路上小心,這裡交給我。”

景澤又趴在玻璃窗上看了會曲靜深,才轉身離開。他的腿也傷到了,走路有點不利索,歪歪扭扭的樣子。

期間衛小武回病房看了次蘇京,蘇京剛醒,正坐在床頭朝外看。衛小武坐到床邊上,問他:“你沒事了吧?”

蘇京主動拉過衛小武纏著繃帶的手,低聲說:“沒事了,他們怎麼樣了?”

衛小武說:“小白是失血過多,已經在輸血。方啟程傷的比較嚴重,身上肋骨斷了好幾根。深哥正在icu病房,還沒醒…”

蘇京問:“很嚴重嗎?”

衛小武說:“醫生說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蘇京嘆氣:“他的人生還沒開始,怎麼會這樣…”他心裡愧疚不安,如果曲靜深有事,恐怕他一輩子都過不了心裡的坎。再少年老成,年齡還在那擺著,他跟方啟程的決定都太衝動了。

蘇京說:“走吧,我也去看看他。”衛小武扶他下床,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走到icu病房外面。床上的人死氣沉沉的,渾身都是冰冷的管子,監護儀器上跳動的數字也很冷。

蘇京對著曲靜深的臉喃喃說道:“對不起……”這句話裡五味陳雜,他活了近三十年,也做過很多錯事,可竟然都比不上此刻的負罪感重。曾經有過好感的人,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比誰都渴望他能幸福。可始作俑者的人都好好的活著,卻只有他……

蘇京嘴裡苦的像膽汁,衛小武說:“他人這麼好,為什麼會這樣呢。”

蘇京回到病房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有人送了張存摺過來。他拿起存摺,對衛小武說:“你在這睡會,我沒事了,去守著他等景澤回來。”

衛小武一夜未睡,再加上身上的傷,已經非常疲憊。他知道這不是逞能的時候,於是點點頭,乖乖上床休息。

蘇京坐在icu病房對面的長椅上,手裡的存摺已經被他卷的不像話。曲靜深安靜的睡著,一臉恬淡平靜,似乎從未受過這樣的苦。可卻又這樣,讓人心疼。蘇京信命,他信有的人天生就是有福氣的,比如景澤。而有的人,已經在還年輕著時候就老了,比如他,比如衛小武。世態人情這玩意兒,會讓人心裡生繭麻木,連這些都撐過來了,又還有什麼可怕的?

景澤辦完所有手續,便馬不停蹄地過來陪曲靜深。他跟蘇京對了個眼神,又匆匆別開。景澤趴在玻璃窗上看病床上睡著的人,真想進去陪他,哪怕拿自己的生命換他的健康長壽。可是卻沒有用,他還是睡著,都不想睜開眼看看他。

景澤低落地坐到蘇京旁邊,蘇京把手裡的存摺遞給他:“拿著,你現在需要。”

景澤接過來放進口袋裡,他來醫院之前匆匆換了身衣服。蘇京說:“對不起,這次要不是太魯莽,也不會這樣…”

景澤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對不起有用,讓我跪在地上說一千遍一萬遍我都願意。”

蘇京說:“他一定沒事的,他那麼好的人…”

景澤說:“人好當什麼用,老天爺總不長眼睛的。你不知道,我沒認識他之前,他過的日子…”說到這裡,景澤差點哽咽失聲。走過他走的路,才發現,回憶像一把刀,凌遲著皮肉與意識,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蘇京說:“你能說給我聽聽嗎?”其實是想幫他分擔點什麼,連自己都這麼難受,更何況是真正得到那個人的景澤。

景澤將自己完全陷入回憶裡,他慢慢說著:“剛認識他的時候是冬天,他每天早晨都要幫奶站給學校訂奶的人送奶。他很瘦,弱不禁風似的,手上凍的又紅又腫的。他還不會說話,我想他這樣的人在學校,肯定會受到排擠與輕視。你故意欺負他,他也不惱。真生氣了,頂多就是不搭理你,從不會對人惡語相向。他當時很倔的,真難受傷心了寧願躲起來抹淚,也不讓你看見。我去過他們村,才幾十戶人家,村裡的路很窄…”

景澤越說越難受,穩了好大會,才有接著說下去的勇氣。“他家裡很窮,父母在一次火災中去世,他跟著他叔…他叔家沒有他的床,我一直覺得對於他們來說,他像個外人。可他卻裝不知道,照樣傻傻的笑,憨憨的做事。似乎每次退步的都是他,就覺得從來沒有人對他好,肯接近他,所以他才這麼依賴我…”

蘇京說:“這樣的人,真值得人去愛。你愛他六分,他就回報你十分。”

景澤苦笑:“如果他遇到姑娘,這樣的性格,肯定沒人願意跟他過一輩子。他前些天還計劃著要買房子,說做的網站還沒來得及做…”說到這裡,腦袋像不聽使喚似的,又想起幾天前懷裡溫熱的身體。他在床上總是溫馴的,就是再累,也會軟軟的任你胡亂來。因為長年累月的缺失,讓他學不會拒絕。想到這裡,景澤揉揉滾燙的眼角,哭了。

景澤用手矇住眼睛,任滾燙的淚水從眼裡流下來。如果不到傷心深處,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哭?蘇京拍拍他的肩膀,說:“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受點。你們還有一輩子要過呢,以後對他好點。”

畢竟是男人,只片刻,便將眼淚忍住。景澤說:“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呢,醫生說如果兩天內醒不來,變成植物人的機率會很大。”

蘇京說:“他愛你,放心,他捨不得丟下你的。”

景澤深深地點點頭,復又將頭埋進膝蓋。等待的時間度秒如年,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真出了什麼事,就照顧他一輩子。

蘇京勸說道:“你去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然後好好睡一覺。不然他還沒醒,你自己就先累垮了。”

景澤說:“我不累…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陪著他。”

蘇京說:“你身上的傷口都發炎了,如果不處理,會引起發燒,到時怎麼能好好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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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澤疲憊感襲來,從出事到現在他沒吃沒喝沒睡,就算是鐵人也該受不了。景澤說:“那我先去休息一會,等會過來替你。”

蘇京說:“你去吧,這裡的事交給我。”跟衛小武一樣的話,原來竟然是這樣相似的人。

景澤以為自己會做夢,可一閉眼卻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沒有夢,只是覺得身體很累,像在夢裡走了很多很多路一樣。一覺醒來已是深夜,衛小武正在床邊椅子上坐著,見他醒來,便遞了個麵包給他:“餓了吧?先吃點。”

景澤張嘴便問:“他怎麼樣了?…醒了沒?”

衛小武搖搖頭:“還沒,小白醒了,也在守著。”

景澤腦袋裡想著立馬飛奔過去,但肚子餓的不像話,讓他沒有半點力氣。他只好接過衛小武遞過來的麵包大口吃著,就著礦泉水嚥進肚子裡。快速地吃完,景澤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便往icu病房跑去,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時間。

小白鼻子上纏著白色的繃帶,臉上還有很多處擦傷,腿上也有不少。他見到景澤便說:“景哥,哥一定會沒事的,怎麼會這樣呢…昨天上午還好好的…”

景澤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將臉貼在玻璃上,拼命地看著裡面熟睡的人…不對,是深度昏迷的人。還是那樣平靜,臉上沒有一點傷痛的樣子。景澤在心裡默默說,只要你乖乖的醒過來,什麼事我都答應你。可是曲靜深還是睡著,像非常渴睡似的。

蘇京回去休息了,他們三個人坐在長椅上,久久無話。還是衛小武先打破這平靜:“白,啟程沒事吧?”

小白說:“還在昏迷著,醫生說失血過多。”

衛小武沒應聲,小白又說:“我哥一定會沒事的,也許過一會就能醒過來。他偷偷跟我說過,他很愛很愛景哥的,他捨不得…”

景澤問:“他還跟你說過什麼?”

小白回想著他與曲靜深說過的閒話,“說你脾氣不好,得讓著你。還說想等你成熟點了,就領個孩子,他們農村都說沒孩子是不行的。他還一直覺得自己不好,配不上你,說你帥,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他有次還說,最喜歡你溫柔的樣子…”

景澤痛苦地抱住頭,央求道:“別說了,我聽著難受。經過這次事,我以後會加倍的對他好。現在,只希望他能快點醒過來…”

值班的醫生剛進去看了看,出來後對他們說:“血壓已經恢復正常了,不過現在還沒醒過來,你們心裡都要有點準備。”

景澤問:“我能進去看看他嗎?我肯定不動他,也不吵他,就想坐在那裡陪陪他。”

醫生說:“跟我去換件無菌服吧。”

景澤穿著消過毒的衣服進去,病房裡面很安靜,因為封閉太好,有些悶悶的感覺。景澤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曲靜深的手上綁著繃帶,虛弱地擱在那裡。

景澤低聲說:“寶貝兒,我來看你了,知道嗎,我現在很擔心你。”

沒有人聲,只有各種儀器執行的聲音。“你要是醒不過來,我就欺負你一輩子。媽的,讓老子這麼傷心,等你醒了,一定得好好收拾你…”

“寶貝兒,剛才我說著玩的。怎麼捨得收拾你呢,只要你醒過來,讓我幹什麼都行。”

曲靜深仍然閉著眼,渾身沒有一點反應。景澤繼續說:“寶貝兒,如果現在躺在這裡的人是我,你會不會也很難受?你這麼笨,肯定會的吧。”

景澤一直說到口幹舌躁,嗓子沙啞。他才漸漸安靜下來,就這樣靜靜地守著曲靜深。慢慢的,他開始注意測心律的儀器。他剛進病房的時候,上面顯示的數字是七十幾,現在已經升到一百多。

景澤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卻仍舊喃喃問道:“寶貝兒,你是不是能聽到我說話?”景澤死死注視著心律儀,見它又往上攀升了幾位。

驚喜,辛酸,悲傷,感懷…種種情緒湧上心頭,景澤幾近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