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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零八章 晨光之海

第一零八章晨光之海

景澤守了曲靜深一夜,走廊的椅子上從衛小武換成蘇京,再到最後只剩蘇京一個人。景澤突然覺得人真的很奇怪,有時肉體的感覺和精神是完全分開的。他身上的傷讓他覺得又累又困,可是大腦神經卻很興奮。

景澤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曲靜深的額頭,並把他額前的碎發拔到一邊。他自言自語道:“寶貝兒,快點醒過來,嗯?聽到沒?我很擔心你。”景澤覺得自己從未這樣狼狽過,就像被困在一口廢棄的井裡,井壁既溼又滑,他怎麼也爬不出去。

天矇矇亮的時候值班的醫生來查房,他對景澤說:“一下要換班了,你去休息吧。我們盡力了,現在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如果今天晚上還醒不過來,就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景澤聽著這話,只覺得心裡特別平靜。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活了快三十年,從未想過這麼多。從父母親友,到事業成就,最後滿腦子只剩下眼前的人。以前不信世間有痴情,換卻自己上場,才後知後覺,人的執念實在太大。甜過,就很難再忍受苦。

景澤站起來,對查房的醫生說:“謝謝你,我知道了。”他又看了幾眼曲靜深,然後開門離開。

走廊裡有過堂風,吹的人身上一陣冷意。蘇京走到他身邊,擔心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景澤笑笑:“沒事,他很好。”

可這話卻讓蘇京心裡的石頭更沉了,他只覺得景澤眼神裡面的東西,並不如這句話輕巧。蘇京抬手拍拍景澤的肩膀,景澤說:“我累了,去睡會。你也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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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澤的腳步聲離的越來越遠,蘇京站在icu的窗前,靜靜地看著裡面躺著的人。蘇京是他們幾個裡最年長的,他知道,不管曲靜深是醒還是睡,景澤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不知何時衛小武站在了他身後,蘇京自然而然地對他說道:“人一輩子,真短。”

衛小武說:“他好些了嗎?”

蘇京搖頭:“看景澤出來時的表現,可能不太樂觀。”

兩個人沉默良久,蘇京問:“小武,我比你大這麼多,要是我比你走的早,你會不會去給我上墳?”

衛小武臉色很沉,過了好大會,才說:“如果真有那天,我會的。”

蘇京平淡地笑笑:“這條路不好走,真的,等你三十拐彎,就會知道的。”

衛小武低頭不語,蘇京溫柔地揉揉他的頭髮,說道:“除了生死之外,哪有大事。”

這些問題衛小武以前都沒想過,他想了許久,才盯著蘇京的眼睛說:“還有愛,愛也是大事。蘇京,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我現在…想跟你在一起。”

蘇京沉默,好大會才問:“你覺得如果他醒不過來,景澤以後會不會找其他人?再愛上其他人,就像愛上他一樣。有時候只是感情氾濫,需要釋放的出口罷了。”

衛小武說:“未來的事我不確定,但如果他有事,景澤肯定會難過死。蘇京,有時候感情的事,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的。”

蘇京說:“那你不是隨便一個人嗎?”

衛小武搖頭:“我現在站在這裡,就證明我不是。”

衛小武說完這句話,便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蘇京看著裡面重度昏迷的人,又陷入對感情的重新定義裡。以前他覺得感情有時只是不戳破的互相利用,可此情此景卻讓他迷惑了。他曾經看到過一句話,說是用一秒愛上一個人,再用一秒過完一生。但二次元裡的定義沒有生離死別,人間卻有。

睡夢裡的時間總過得飛快,最後大腦還是要服從肉體。景澤睡了一整天,像吃了安眠藥進入深度睡眠一樣。有件事也很有意思,人總愛在很嚴重的事情發生後,去假設它之前沒有發生。景澤潛意識裡想,如果他能在千鈞一髮之際保護好曲靜深,大概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

景澤就在半睡半醒裡徘徊了很久,他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讓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小白見他睡的極不舒服,便輕聲叫他:“景哥,景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景澤茫然地睜開眼,上來就問:“他怎麼樣了?”

小白搖頭:“哥…他還沒醒。”

景澤躺平,喘了口粗氣。小白正擔心的不得了,他卻安慰小白:“沒事兒,扶哥起來,身上使不上勁兒。”

小白扶起他,欲言又止。景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說:“我不難過,你們不都說他愛我嗎,他會心疼的。”

小白猛點頭,鼻子很酸,眼淚差點沒掉下來。景澤責怪道:“哭什麼哭,他的性格你還不知道麼,別讓他擔心。”

一天未進食,景澤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他跑到醫生值班室,執意要進icu病房陪著曲靜深。景澤渾身邋遢,醫生實在不忍拒絕他,只叮囑他一定要隨便動病人。

曲靜深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裡,兩隻手上都掛著液體。青色的血管已經腫了,鼓鼓地撐著。景澤想伸手去撫摸,可手懸在半空中卻怎麼也落不下去。他輕聲問他:“疼嗎?”似乎又瘦了,瘦的只剩下副骨頭架子。

後來有好幾個醫生一起進來,他們檢查完曲靜深的情況,站在一邊低聲討論。景澤聽的七七八八,倒也平靜下來。最後討論出結果,主治醫生對景澤說:“看來,醒過來的可能性不大了。”

景澤絕望地抱著頭,他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平復情緒,說:“我能在這單獨陪陪他嗎?”

主治醫生說:“他明天就可以換到普通病房了。”那幾個醫生一起走出去,最後又剩下景澤一個人。

景澤低聲說:“寶貝兒,你真狠心…怎麼捨得這樣對我?…”

“我很難受,真的,從來沒這麼難受過…”景澤的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滴到雪白的床單上。

“你知道我在哭嗎,是不是很沒出息…你最好醒過來,要不然我找很多很多帥哥,給你戴很多頂綠帽子。”

“你不是還說想買房子嗎,房子還沒買呢,你喜歡什麼樣的?不是說還想領養個孩子,我都答應你,以後全聽你的…”

房間裡只有景澤一個人的聲音迴盪,曲靜深雙眼緊閉,像睡的很深很深。景澤說:“你還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呢,怎麼捨得就這樣睡過去?”

衛小武、小白、蘇京一起站在那裡,剛才醫生說的話他們都聽到了。小白很傷心,眼圈都紅了:“哥還說要辦網站呢,夜校還沒上完…”

衛小武說:“景哥哭了,我突然覺得他很爺們。”

對景澤來說,這兩天經歷的事比這些年經歷的都要多。打擊和失去能讓一個人更快地成熟起來,以前閒聊的時候沒發現這些事如此急迫,現在才突然覺得,有些想做的事不馬上做,以後大概就沒機會了吧。

蘇京很擔心景澤的狀態,他敲了幾下玻璃窗,可景澤視若不聞。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曲靜深的手,親吻他露在繃帶外面的指尖。竟然這麼愛,以前卻沒發現,也不想承認。

景澤又說了很多話,把他們一起做的事,把他內心裡的想法,一字不落地說給曲靜深聽。各種儀器的響聲縈繞在耳邊,卻唯獨少了那人的呼吸聲。就覺得人生長了起來,沒有盡頭的樣子。萬家燈火那麼好那麼暖,可誰還會像他一樣,等著自己回家一起睡?他不會說甜言蜜語,只會溫暖的笑。他手心很乾躁,大概因為從小就開始幹活緣故,讓他的手顯得有些粗糙。

景澤一想到這些美好的往事即將變成泡影,心裡就像有把刀子在剜。一點情面不留的,血淋淋的讓他疼,讓他難受。他很天真的想,如果曲靜深此時能醒來,他願意折壽十年。他就像自己一個人在走刀山下火海,覺得人還真是渺小如塵芥,總會被失去和不甘打敗。

從開始的情緒翻覆如海浪,到後來的情緒慢慢平復。景澤原本還會做些小動作,慢慢的卻變成呆呆地坐在那。難受得撐不住了,才會流幾滴淚。他把曲靜深的氧氣罩,稍微往旁邊拔開了些,用手撫摸著那塊裸、露的皮膚。“寶貝兒,我長這麼大哭的次數,加起來都沒這幾天多。”

“嗯?你說我沒長進?嗯,我是沒長進的…你要是醒不過來,就沒人管我了,以後我玩的會更瘋。我求你,快點醒過來吧…只要你醒過來,我拿什麼換都願意。”

景澤就這樣自言自語的守到深夜,眼睛有點腫,但他卻眨都不眨眼地盯著曲靜深,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景澤強打著精神不讓自己睡去。

走廊裡,小白回去陪方啟程。衛小武倚在蘇京肩膀上睡著了,蘇京的視線一直沒離開icu病房。他心裡有負罪感,那兩個人都還這麼年輕,就要經歷生離死別。思及此,蘇京幫衛小武調整了個稍微舒服些的姿式。珍惜,有的時候再無奈,也不得不說服自己,要珍惜。

衛小武一覺醒來,啞著聲音問蘇京:“怎麼樣了?”

蘇京沒應聲,衛小武的視線跟隨著蘇京一起看向icu病房。景澤已經睡著了,胳膊支在床沿上。雖然閉著眼睛,但眼睛的方向卻朝著曲靜深。

衛小武覺得鼻子發酸,他使勁握了握蘇京的手,蘇京也回握住他。衛小武說:“看著他們,想哭。”

蘇京輕聲道:“想哭就哭吧,我陪著你。”

景澤做了個夢,夢到剛認識曲靜深的時候。天很冷,曲靜深裹的很厚,但依然顯得清瘦。他死皮賴臉地賴著他,可是他卻好脾氣地應付,不溫不火的樣子。又夢到下雪,自己把他的手放在手心裡呵氣。他手上有凍瘡,總嫌癢。到後來,這個夢變得越來越悲傷,甚至夢到了墓碑和哀樂,世界突然一下子就變成黑白的。

景澤猛然被嚇醒,醫用儀器發出它特有的嘀嘀聲。景澤幫曲靜深拉了拉被單,趴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愛你。”然後起身,站在床邊呆呆地看他,長嘆一口氣。這情景讓景澤想到散文裡常提的‘歲月’,似乎心裡一下子便有了些滄桑的味道。不知以後還有多少夢,但只希望…每個夢都有你來。

景澤覺得,他們之間就像達成某個約定。於是狠心轉身,朝門口走去。但他走的極慢,恨不得一步一停。微弱的聲音就是在此時傳進他耳朵裡的,他驚喜交加,以為是產生了幻覺。

“景…澤……”尾音被無限拉長,因此帶上了病弱蒼白的味道。

景澤猛的轉身,他直視著床上的人。曲靜深的眼睛有些怵光的眯著,景澤撲向床前貪婪地看著他。沒有人說話,隔著眼睛到眼睛的距離,就這樣不爭氣的極娘們的泣不成聲。淚啪嗒啪嗒地落到曲靜深的氧氣罩上,原來還有淚,原來還沒掉光。

景澤說:“寶貝兒,你知道多恨你麼,跟你說了那麼多話,你都不醒來…”

曲靜深虛弱地說,傻。景澤使勁抹眼淚,“我就是傻…”曲靜深又想昏睡過去,景澤便不敢耽誤,匆匆忙忙地出去叫醫生。蘇京和衛小武剛才還在想房間裡發到底生了什麼事,這下知道是曲靜深醒了,都非常開心。衛小武說:“這下你不用有負罪感了吧?”

蘇京說:“他如果真醒不過來,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幾個醫生匆匆忙忙地趕過來,說是要立馬安排手術,將他大腦裡的積水抽出來。曲靜深被從icu病房裡推出來,又推進手術室。景澤跟到手術室門口,門被關上的一剎那,景澤虛脫地蹲到了地上。

蘇京跟衛小武忙去扶他,蘇京說:“現在沒事了,你也該去休息了。”

景澤搖頭:“我守著他出來。”蘇京張張嘴,又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