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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有客來訪(捉蟲)

大年初一,親戚之間是不會正式上門做客的,多是鄰居朋友之間串串門,喝喝茶,嘮嗑敘舊之類的。

按照舊俗新一年的頭一天是要吃素齋的,半點葷腥不得沾,桌上多會擺上六盤素菜,就著白粥蘸醬油吃,吃完第一頓才讓人各自回房洗漱換上新衣裳。

老太太笑的喜氣洋洋的站在一隻蓋了軟布的籮筐旁邊,亮起嗓門大聲招呼,“孩子們,孩子們,過來拿好吃的咯,慢了可就沒了啊,快快快。”

小孩子一擁而上,有自家的也有鄰居家的,紛紛雙手合攏捧出個半圓來,腳尖擠腳跟的簇擁成一團,笑嘻嘻的向老太太討要吃食。

周冉也被老太太拉去幫忙,每人分個五六個還是有的,周家老太的手藝在村子裡那是出了名的,就連大人也排在隊伍後頭笑呵呵的伸手來討個喜慶。

等到輪到下一個的時候,少年在面前站定,兩手有些緊張的來回搓動著,周冉下意識就抬頭看到了他那目若點漆的眼睛,怔了怔,才彎下腰去舀了六顆棗圓酥遞給他,少年慌忙接過來,目光定定的靦腆笑了笑,“你長得真好看。”

少年不過十一二歲年紀,黑黑瘦瘦的笑起來特別安靜靦腆,尤其一雙點漆似的眼珠子靈動有神,調皮又神氣,說起這話兒來的時候反倒顯得俏皮可愛。

周冉笑笑不答話,只是示意他站到旁邊去,不要阻了別人的路,耽誤其他孩子的時間。

少年恍悟的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笑,乖乖站在旁邊等候。

等在場的所有孩子分完後,籮筐裡已經不剩幾個了,周大福急匆匆就奔了過來,“哎哎哎,怎麼沒多留幾顆啊,小么兒還沒過來呢。”小么兒是周華平的小兒子,今年已經十歲了。

不等周冉出聲,老太太就先站出來了,伸手就扯過籮筐,橫腿叉腰,一臉不爽,“怎麼著怎麼著,自己有手有腳的不會過來拿啊,剛剛可是分了好一陣兒了啊,現在才來怪得了誰啊,別沒事兒找事兒。”她老早就看不慣那破孩子了,有糖吃就叫祖母,沒糖吃就叫老妖婆,沒給撕了那張嘴算他運氣好。

周大福不敢惹自家老孃,只能對周冉吹胡子瞪眼,指指叨叨的罵,“個缺心眼的,誠心不對自家表弟好是不是,個娘皮子的,抽根就不是什麼好貨,在這兒給我整歪心思呢。”

這話兒周冉已經聽久了也沒啥感覺了,索性搬了凳子坐著喝茶吃棗圓酥,反正有老太太在這兒頂著,他臉皮早被磨的厚比城牆了,計較這些事兒不是給自己添堵嘛。

在老周家,老太太的話兒那就是聖旨,誰也不敢上她面前找不自在,更何況是從小被抽大的的周大福,連聲都沒敢吭,哼哧哼哧就端著籮筐裡剩下的所有棗圓酥走掉了,樂得周冉花枝亂顫,差點沒把嘴裡的茶水噴出來。

老太太罵得全身舒暢,轉身就戳周冉的腦袋瓜子,直咧咧的罵,“個愣毛子,樂,樂個屁啊,趕緊收拾收拾,邊玩兒去吧。”

周冉笑眯眯的給老太太順氣,豎起大拇指,老太太威武!

等老太太轉身一走,周華平和周華成兩兄弟就舔著臉走過來了,臉上帶著一戳就破的笑臉。

周華平笑的一臉和氣,搭著小侄子的肩膀親親熱熱邀請著,“阿冉啊,走走走,咱三舅侄一塊去嘮嘮嗑,牢固牢固一下感情。”

周冉不著痕跡的推開周華平的大手,也笑,“大舅舅說的是。”

三人齊齊坐在後堂裡間,桌上已經擺上了幾碟小菜和一瓶酒,右手邊還零零散散放了些花生米。

周華成熟捻的扯出話頭兒,親切的問起周冉之前的生活,再對比下現在的日子,一臉憤慨的模樣,“真是苦了阿冉了,這林家怎麼捨得讓阿冉遭這份罪呢,要是林老爺子還在世,怎麼著也不能這麼輕易的被欺負啊,林家人真是太過分了。”

“就是說呀,阿冉年紀這麼小,真真是太狠心了,怎麼說也是自個的親生兒子呀。”周華平也跟著為周冉叫屈,一副恨不能感同身受的忿忿然。

周冉垂著眸子心裡冷笑,面上淡漠的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看的周華成好周華平二人更加心喜,以為這大侄子是被戳中了傷口,暗自悲痛呢,心裡越發覺得自己計劃的事情要成。

兩兄弟對視一眼,迅速掩下眸中神色,皆輕聲安慰周冉,斂起心神全然一副為他擔憂的蹙眉凝宇,“阿冉啊,以後可就剩寧子和你相依為命了,舅舅們能幫的也不多,你還是要自己好好計劃計劃,以後的日子總要是過下去的,別灰心,啊。”

周冉依舊沒作聲,只是腦袋沉沉的低著臉,從周華成他們的角度來看,似是傷心的不行,完全沒有心思應他們的話兒了。

周華平長嘆一聲兒,狀似不在意的說道,“最近舅舅打算憑個鋪子做生意,連貨源都已經聯絡好了,只待資金充足,馬上就能開鋪做生意。”遲疑了下,又接著道,“阿冉若是有心可以拿錢參股,反正舅舅這生意是穩賺不賠的,你跟著舅舅投錢,也算解決了你以後的生存問題,這也算一條不錯的出路不是。”說到後頭,口氣兒愈發杵定了,彷彿只要周冉點了頭,那紅彤彤的毛爺爺就能飛著竄到他懷裡。

周冉抬起頭,睫毛撲閃,微昂的角度恰如其分表現出他的好奇和躍躍欲試。

周華成亦是信心十足的笑道,“大哥說的不錯,阿冉若是跟著我們一塊投錢,以後可就吃穿不愁了。”

周冉暗自翻了個白眼兒,真當自己是三歲小孩麼,這麼個冤大頭他可做不來。

周華平笑著眨眨眼,加大砝碼誘惑道:“阿冉幫了舅舅們的忙,就是你爺爺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你也知道你爺爺愛面子,拉不下臉來和你親近,所以你就要走出第一步不是,這樣大家都好相處啊。”

呲,誰稀罕。周冉心裡各種吐槽不屑,只是面上還是做出認真思考的模樣,然後堅決的搖了搖頭。

眼看事情要成,這小兔崽子卻是臨時變卦,不幹了。周華平心裡憋氣,臉上還要耐心溫和的問他,試圖解決掉這個障礙。

周冉歪歪腦袋,笑的純然無辜,“因為我身上的錢都放在祖母那裡了啊。”你敢找她要麼,昂?周冉心裡小人得意的直扭屁股,轉圈圈。

這,周氏兄弟四目相對,倒是沒想到這茬兒,要想從老太太手裡把錢扣出來比從周大福身上拿錢還難。

正為難之際,門外響起周華寧的聲音,嚇得兩兄弟紛紛暗自心虛的抖索了下,“冉冉,大門那裡有人找你。”

困的正乏就有人來送枕頭,甚好甚好,周冉腳下一蹬,衝兩個舅舅揮揮手,茲溜一下就鑽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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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正門的時候,周冉才有心思思考在這麼偏僻的小地方他認識的人也沒幾個啊,找他的人會是誰呢?帶著這個疑問,周冉加快了腳步向門口走去。

“嘿,在這兒呢,”隔老遠兒就看見裹的圓球似的一人衝他招手,笑的傻里傻氣的。

走進一看,可不就是小王助理麼,周冉不自覺的抿著嘴笑,“你怎麼來了?”

小王側了側身,趕緊指了指車裡頭,笑的賊兮兮的,“不是我要來,是boss專程來找你的。”說著搓搓被凍僵的手指,冷得直跺腳。

車門應聲開了,那雙熟悉的淺灰色眸子一如從前的冷硬沒有溫度,周冉手腳下意識就僵住了,尷尬的向後退了一步,木木地打了個招呼道:“新年好。”

那雙冷冰冰的眸子動了動,雖然臉上依舊表情乏乏,細瞧之下明顯緩和了不少,豎在一邊的小王助理會意的走上前去,從後車廂搬出架輪椅,小心的扶著自家boss坐好,才一本正經的拜託周冉,“那個,我們boss這幾天就拜託你照顧了,”拎下個行李箱,還不待周冉反應過來就手機麻利的爬上車,‘咻’的一下就跑掉了。

留下個滿頭黑線的周冉呆呆得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某人,一臉糾結,猶豫了好一會兒,確定這人不打算先開口了,才輕聲問道:“你腿怎麼了?”

男人直直的看著眼前這思念已久的少年,勾起嘴角笑的一派肆意,“沒事,小傷,養幾天就好了。”要是小王助理還在現場,一定破口大罵這敗家玩意兒,敢情前幾天一直蹲醫院裡動彈不得的人不是他啊,說謊也不打草稿。

周冉心裡一悸,莫名感覺百味交集,到底還是改變不了歷史的軌道不是嗎?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畫蛇添足呢。蹲下身來,小心打量了下,眼角掃視到一旁的行李箱,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剛才小王助理的話,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要住我這兒?”

少年蹲著身子,朝上仰頭,瞪大眼睛的模樣格外討喜,就好像是在跟他撒嬌似的可愛無邪。

忍住摸摸少年的腦袋的衝動,攤攤手,男人笑得很無辜,“我現在無家可歸了。”父親家要肅清家賊,一時之間他還不能回去,亂了他的計劃,而英國母親那邊,他身上的傷就是從那帶回來的戰利品,九死一生的奪命追擊讓他倍感疲憊,他現在只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好好養傷,安靜一段日子,而周冉那無聲的電話恰好給了他一個喘氣的理由和藉口。

周冉撇撇嘴,直接拒絕,“家裡沒房間了,你自己到外面租間房子吧,要不把小王助理叫回來也行。”反正他不想伺候這傷殘人士。

這時候兒,老太太從外邊回來了,大老遠就吆喝著和周冉說話,“喲,家裡來客人了,乖孫孫你怎麼也不把人給領進去啊,真是。”轉頭衝輪椅上的男人笑的和藹,“來來來,快進來,外邊天冷,不要凍著了。”

得,老太太都幫他,周冉聳聳肩,面無表情的拎起不重的行李箱跟在輪椅後頭。

霍文東雖然仍舊冰著張臉,和老太太說起話來卻格外伏貼,一問一答默契的直讓後邊的周冉皺眉,這人到底是要搞的咋樣?

不管周冉心裡如何抗議,他也不能反對老太太將人領回家的舉動,要說他不認識這男人估計是個人都不信,又不是沒長眼睛不會看。

真是上輩子欠他的。周冉心裡各種惆悵嘆氣。

老太太興高采烈的將霍文東安置在周冉房間裡,轉頭就歡歡喜喜的去準備吃的去了,連個給周冉開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老太太精著呢,一看就知道那坐輪椅的男人和周冉關係不淺,心裡盤算了好幾圈,就以她的眼光來看,怎麼也不會是個平頭老百姓,說不得就是個什麼大人物。現在這大過年的但求過得安穩,無論如何是不能隨便得罪人的,好好招待著準沒錯。

屋子裡被燒上了木炭,冰冷的溫度逐漸上升,空氣慢慢變得暖和起來。

嘆了口氣兒,周冉認命的將霍文東推到床邊,小心的扶著他坐上床去,男人身上的衣服溫度冰涼,凍得人指節麻木僵硬,腳上的鞋子也覆蓋上一層厚厚的冰層。倒了杯熱開水給他暖暖胃和手,簌簌地抖動幾下,扯開不太保暖的大外套,將他整個人都塞進暖和的被子裡,端了熱水給他擦洗身上幾處冰冷的部位,認真仔細的給他抹上防凍防裂的面霜。自始至終霍文東都表現的很配合,甚至在周冉拿手蹭他,給他抹護手霜的時候輕輕用小拇指勾住了他的食指,這一切太過熟悉,恍似就在昨天,以至於周冉生不出一絲警覺和牴觸的情緒來。

“以後也給我打電話吧,不說話也行。”男人享受的眯起眼,一字一句的說道。

周冉挑眉,矢口否認道:“那是我不小心按到的。”

“那就繼續不小心按到吧。”有人牽掛的感覺真的很美好。

父親和母親對他而言實際上比陌生人還不如,霍文東覺得自己就像他倆開的一個大玩笑兒,父親待他就像一個好用的手下,就像一個趁手的兵器,親切但不是親近。而母親這邊亦是兒女成群,怎麼也不缺他一個,卻一次又一次將他捲進權利的中心,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他甚至懷疑自己只是她生的一個小玩具,喜歡了就捧得高高的,沒興趣了就矢手扔掉,不管他是死是活,就如這次。他被母親的大女兒神不知鬼不覺的運進了市中心水塔裡,用特製的鎖鏈纏得緊緊的,只需指標指向十二點,那水塔的閘門就會自動開啟,不出幾小時他就會被淹死,若不是,若不是周冉給他的那枚特製戒指在關鍵時刻救了他的命,恐怕這時候他已經消失在這個世上。即使他拿出了確切的證據證明是大女兒下的狠手,最終不還是不了了之。

幸運的是他也摸清了身邊那幾枚暗子的底細,趁著事情混亂不堪,就勢將人控制在手心底。

許是這樣的溫暖太過珍貴,所以等周冉收拾好男人身上的瑣碎的時候,霍文東已經枕著枕頭睡的安穩。

睡吧,這兒很安全,周冉喃喃自語,輕輕拿手摸了摸男人的腦袋,面色柔和的要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