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流躍憤憤地看了邵陽一陣，抱著衣服跑進浴室，警告道：“不許進來！”
浴室門“砰”一聲關上，五秒鐘後他又探出頭來，不放心地強調：“不許進來聽見沒？！”
邵陽像個思想者，手按著額頭，一動不動。
趙流躍縮回去，對著門鎖咔嚓咔嚓搗鼓了半天。洗完澡出來，給床上的邵陽撂下一句“我出去吃飯”就走了。
酒店外有個自助餐廳，之前路過他透過玻璃窗研究過，東西不錯，環境又好，想必價格不便宜，但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今天比賽又踢得爽，慰勞下自己是應該的。
但一個人吃自助很是孤獨寂寞，而且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吃完順便給邵陽帶點兒——雖然他現在還沒消氣，但一碼歸一碼，邵陽對他好是真的，他不能當白眼狼——可很明顯，自助餐不能打包。
沒主意地在餐廳外轉來轉去，最後成功敗給體內饞蟲，他掏出手機打給邵陽。
“喂。”
邵陽平靜地應了，趙流躍興奮起來，“下來吃飯，這有家自助餐不錯。”
“我不去了，你自己吃吧。”
邵陽答得乾脆，趙流躍的臉立馬垮了。原因是他答得實在太乾脆了，放在以前，就算真不想吃也會跟他扯點別的，或者提點兒建議，而不是就這麼直接地拒絕。
反而弄得趙流躍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嗯你……”他舌頭有些轉筋，“你洗過澡了嗎？”
“嗯。”
“那你不餓？”
“不想下去。”邵陽惜字如金而又開門見山。
“呃……”自助餐要兩個人吃才有意思嘛，趙流躍這麼想著，卻沒這麼說，否則太丟臉。
“改天吧，改天陪你去。”
邵陽突然又放了點兒小希望，趙流躍心想好吧，或許他是真的很累不想下樓呢。
“待會兒你隨便給我帶點兒吃的上來，”邵陽一頓，又加了一句，“要有湯有水的。”
“……好吧。”
美食計劃被破壞，趙流躍不情不願結束通話電話，吐了吐舌頭。邵陽肯定是還記著剛才那一下，故意跟自己過不去呢。有湯有水的……沿街走了兩圈，打包了兩份土豆燒牛腩米飯套餐，兩份漢堡雞翅、兩份南瓜粥。倒是想喝可樂來著，可又懶得跟邵陽討論殺精問題，便作罷了。再次經過自助餐廳，他忍不住往裡面多看了幾眼，哎，不知道邵陽說的改天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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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轉過玄關，一眼便看見邵陽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眼睛閉著，額頭上竟然敷了條毛巾。
趙流躍就是一愣，發燒了？
不可能吧。
“隊長飯來了，有土豆燒牛腩套餐、鮮蝦堡、炸雞翅、南瓜粥，一人一份哦，你不許搶我的……”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邵陽卻一動沒動。
啊嘞，不會真生病了吧？所以才不下樓吃飯？
趙流躍頭頂冒了個問號，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心底有些微微的擔心。
說起來邵陽除了時不時對他動手動腳，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他很惱火之外，其他方面簡直完美得無可指摘。所以在見到一向強大的邵陽以一個弱者的姿態可憐地躺在那兒時，趙流躍心中的憐惜啊同情啊就開始氾濫了。
“隊長你怎麼了？發燒？頭痛？”
趙流躍爬上床認真地盯著邵陽，掀開毛巾，準備試試他額頭的溫度。
結果毛巾一掀開，他先是瞪著眼睛愣了兩秒，接著便很沒形象地大笑起來。
噗哈哈哈！
趙流躍指著邵陽，笑得渾身顫抖眼睛眯成一條縫。邵陽的額頭上有塊拳頭大小的紅腫，在這塊紅腫正中，又有片雞蛋大小的鐵青，那輪廓多麼規整，顏色多麼漂亮！
是剛才自己那一撞造成的！殺傷力強大！哈哈哈哈！
可怎麼自己的腦門就好好的，而邵陽會變成這樣？
“隊長，”他不懷好意地推了推面如死灰的人，“你到底是皮膚有問題，還是肌肉有問題，還是血液循環有問題啊？去醫院看過嗎？為什麼每次小小打一下都會這樣呢？”
沒錯，邵陽上次被他揍得滿臉開染坊的情景他還沒忘！
啊，難怪他剛才死活不下樓，原來是沒臉見人。
邵陽自始至終一直閉著眼，這會兒也沒睜開的打算，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氣，飛起一腳把趙流躍踹下床，“你再操蛋一個試試？！看回去了我怎麼收拾你！”爬起來霸氣地一伸手，“飯拿來！”
趙流躍呲牙咧嘴地跑到在外賣袋子裡挑揀一番，又一溜煙跑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拿出漢堡一邊啃一邊說：“才不嘞，你自己手腳好好的，幹嗎要我拿！”
邵陽揉著額頭悲憤地看著他，心想這人是沒救了，哎，自己也沒救了。
趙流躍倒不算沒良心，吃完飯不久就張羅著給邵陽治傷，雲南白藥、紅花油、清涼油、跌打損傷膏折騰出來一大堆，皺著眉挨個兒看說明，也不知道哪個管用。
“活血化瘀活血化瘀……唉算了都試試吧。”
邵陽清楚自己的身體，其實不需要專門抹個什麼，過24小時就能消得差不多，但他喜歡看趙流躍為他忙碌為他擔心的樣子。
有種很溫暖、很踏實的感覺。
趙流躍拿著雲南白藥湊了過來，“這個效果估計不大，但也沒壞處，能止疼……”
正要噴，邵陽卻按住他的手，盯著他問：“這是你的小妹子送的？”
趙流躍一愣，啊，他說的是李婧。
“嗯，好大一瓶呢，用到保質期都用不完。”說著又要噴。
邵陽把瓶子奪過來扔在一邊，“我不用她的東西。”
趙流躍蹙眉，頓了頓說：“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兒！”
邵陽下巴一揚，淡淡道：“我就小心眼兒，不行嗎？”
“好啊不用就不用疼死你算了，”趙流躍一撇嘴，搖起紅花油瓶子，倒了一些在手掌上，手腕一翻，按在邵陽額頭上開始揉。
“嘶……”
邵陽喊了一聲，本來就痛，趙流躍手勁兒又大，不會揉還瞎揉。不過涼涼的感覺倒是不錯，漸漸的他也適應了趙流躍的手，開始閉上眼睛享受專屬服務。
“疼嗎？”趙流躍很認真，邊揉邊問，“疼了你告訴我。”
“還好。”
“哦。”趙流躍低聲應著，半晌後說：“對不起啊隊長。”
邵陽沒說話，趙流躍以為他又耍大牌了，結果他嘆了口氣，然後說：“沒事兒。”
趙流躍突然有點兒不是滋味，心裡一下被各種情緒堵著，很難受。
“對不起，真的。”
邵陽睜開眼看他，目光一接，趙流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臉跟著紅了。
他不太能受得了邵陽的眼神，雖然邵陽的眼神經常都是波瀾不驚、淡淡的，不帶著什麼特別強烈的情感，但他就是受不了。那眼神好像會說話，還能一下子說出來很多很多，讓他沒時間、也沒辦法分辨那些話究竟是什麼，但能瞬間就栽在那些話背後的情緒裡，很觸動，突然變得緊張、心軟、茫然、不知所措，還有……感激、動容。
此時他只能沒種地的把頭扭到一邊，手有些發抖地懸在邵陽額頭上不知道該怎麼辦。
邵陽還看著他，這一慘痛的事實在他心中被無限放大，手上的顫抖蔓延至身體。
度日如年，不，度秒如年。
然後手腕被抓住了，他又猛地打了個顫，因為按照慣例，邵陽下一步就該親他。
然而邵陽沒有，只是把他僵硬的手拿下來，笑著說：“可以了，謝謝。”
“……哦，哦。”
趙流躍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裡，臉紅著下了床，收拾藥瓶，發覺自己短時間內似乎不太有勇氣直接看向邵陽的眼睛。
這個時候邵陽又笑了，“你怎麼總一陣兒一陣兒的。”
趙流躍心裡嘆了口氣，說那還不都是因為你。
之後趙流躍一直都悶悶不樂，邵陽也有點兒拿這種情緒化的小孩沒辦法，電視換了好幾圈才故作輕鬆地問了一句：“你想什麼呢？一臉鬱悶的。”
趙流躍低聲道：“我覺得剛才道歉的效果不好。”
邵陽樂了，攤手道：“是我的態度問題？那行，再來一次。”
“我不是無緣無故生氣的，就是……”趙流躍抿了抿嘴，“學姐看到咱們倆……哎，多不好的，萬一她，哎……而且你又沒事兒人一樣跑掉，剩我一個尷尬死了。”
邵陽面無表情聽著，接著一手摟住趙流躍，“好了我知道了。”
趙流躍沒有推開他，也沒有任何不適反應，很好。
“放心吧，李琳什麼都沒發現，她也不八卦，不會亂說的。”
“可是她會亂想。”
邵陽笑了，“她會不會亂想，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事了。”
“那……”
“現在明顯是你在亂想，”邵陽摟緊趙流躍的肩，“天大的事兒有我擔著呢，你怕什麼。”
“你擔個屁，你明明自己跑掉了。”趙流躍咬牙切齒。
“看看當時你那個羞澀勁兒，我不先走，難道留下不打自招麼？”
趙流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但是……誰知道這是不是邵陽的強詞奪理。
“有點兒出息行不？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趙流躍半天找不到話說，最後只得拉開邵陽的胳膊從他懷裡出來，道：“我沒你那麼厚臉皮。”
邵陽突然關了電視，屋裡靜下來，氣氛又有點兒緊張。
“趙流躍，咱倆現在是……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趙流躍頭埋得很低，聲音更低。
邵陽無奈地聳了下肩，“好吧，換個問法，你希望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趙流躍愣了，他絲毫不覺得這兩個問題有什麼區別，對他來說，都很為難，都無法回答。
“我……不知道。”
他說過他不喜歡男人，他有好好地拒絕，他甚至去交女朋友，甚至揍過邵陽，可那些對邵陽都沒用，他真的無能為力。
邵陽沒有再問什麼，接下來的幾天也一直沒涉及敏感問題，神經大條的趙流躍又回暖了。
小組賽最後一場他們贏得順利，2比0，趙流躍進了一球。最後二十分鍾，邵陽用完了三個換人名額，讓年輕的替補隊員們也上陣找找感覺，體驗體驗。一切都在計劃中，r大兩勝一平，以淨勝球優勢位列小組第一，來到淘汰賽第一場，爭取全國16強席位。
實力相當的淘汰賽不可能有所保留，r大主力陣容狀態全開，跟球風撼猛頑強的對手拼了整整120分鐘，拼得一個個體力透支，卻是個1比1的結果。
五分鐘休息時間，隊員們在場邊灌水，做些輕微的身體調整。
殘酷的點球大戰，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