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險拉開車門，回頭看了一眼，許棠立在原地沒動。周險上前攥住她手，有點兒涼，“怎麼了？擔心？”
“……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被氣死。自從我爸走了以後，她就希望許楊安安分分，好好讀書成材。”
“那你呢？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這人是個不安分的主。”他大掌將她腰一箍，“好學生當膩了是吧？”
許棠不做聲。
“好人不喜歡，喜歡我這麼一個流氓？”
“……你也知道自己是流氓。”許棠笑一笑，將他手掙開，抬頭看他一眼，“周險……”
“有事好好說，別拿這種妖妖調調的眼神勾我。”
許棠羞憤：“我什麼時候……你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周險笑看著她，“說，我聽著呢。”
“我有兩個朋友，想請我們吃飯。”
“誰？”
“上回，跟你借千斤頂的那兩個。”
周險神情淡下去，“上回不吃過了？不是一路人，有必要嗎？”
許棠不自覺地咬了咬唇，她早知道肯定是這樣一個答案。
周險低頭看她，“怎麼了？”
許棠腦袋低垂，盯著自己腳尖，“……沒。”
周險盯著她看了片刻，“我也沒說不去，你想我去的話，跟我好好說。”
“……這兩個學長學姐三年來很照顧我，也算是我在枝川認識的最好的朋友。”許棠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也不想強求。但是你的兄弟我都認識了，開車的安保的，我都認識……”
周險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從口袋裡掏出煙點菸，抽了一口，沉聲說：“那女的我就不說了，那個男的，姓吳？他對你一肚子主意，我也得陪他吃飯？”
許棠一怔。
“第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天眼珠子黏你身上就沒挪開過。”
許棠趕緊解釋，“我跟他沒什麼……”
“他什麼時候喜歡你的？你知道還是不知道？要知道，還讓他待你身邊，是個什麼意思？許海棠，我相信你，所以沒問過；我沒問，不代表我心裡不清楚。”
許棠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心裡情緒湧動，似全都堵在了喉嚨口。
從以前開始，她就沒法跟周險在這些敏感問題上好好討論，架也吵不了，說兩句硬話，自己情緒激動先哭出來，好像次次是在拿哭這套來要挾周險一樣。雖說最後都是周險妥協，但周險是見不得她哭，還是真理解了她所說的話，才做出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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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索然無味，自己無聲嘆了口氣，背過身去拉車門，“……我回學校了。”
周險伸手將她手腕一拽，“許海棠，這就沒意思了。”
許棠鼻子一酸，差點繃不住，“飯不要你去吃了……”
“我這人最討厭話說一半不清不楚，許海棠，你對我哪兒不滿意直接說，我猜不透你這些彎彎道道的心思。”
許棠深吸一口氣，喉嚨裡似是梗著一個鐵塊，“……我跟吳翰墨學長坦坦蕩蕩，人情往來一清二楚。我做得到，你可以嗎？”
周險面色一沉，“我怎麼了？”
許棠緊咬著唇，半晌，還是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周險目光沉冷，“說話。”
“沒什麼可說的……飯不要吃了，我回學校。”
周險抓著她手腕的手掌又多用了幾分力，“說清楚再走。”
許棠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你放開我。”
聲音裡帶著哭腔。
周險怔了怔，手指一鬆。許棠收回手腕，無意識地揉了一下。
“許海棠。”周險伸手去碰她的臉頰。
許棠微微偏頭躲開了，額前碎發落下，遮住她低垂的眼睛。
周險手舉在半空停了片刻，方垂下來，替她拉開了車門，“上車，送你回學校。”
一路沉默，誰也沒說話，周險點了支菸，猛抽了兩口。風吹進車廂，把濃烈的煙味送到許棠鼻尖，又立即吹散開去。
車到校門口，許棠跳下車，手掌著車門，看了周險一眼，想囑咐他回去注意安全，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最後一閉眼，將門一摔，轉身便走。
委屈難受攪和成一鍋粥，許棠一背過身眼淚就出來了，死死咬緊嘴唇憋回去，又抬起衣袖胡亂抹了兩下。
周險這人講不通道理，自己只不過仗著他寵愛，所以才能使些小性子來達到目的。這道理，自己不是早就清楚了嗎，怎麼此時此刻還是這樣難受？
不能細想，一想淚水就關不住。
許棠猛抽了一下鼻子，拉緊背包帶子低頭飛快往前走。
夜已經深了，校園裡靜靜悄悄，許棠掏出手機一看時間，離宿舍關門不到十五分鍾，趕緊加快了腳步。
經過情人坡、操場、圖書館、行政大樓，許棠拐個彎，繞過逸夫樓往宿舍群走去。
闃靜夜裡，身後忽響起一陣腳步聲。許棠轉頭一看，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從旁邊小道上躥了出來。似是喝了酒，幾人高聲笑罵，聽入兩句，都是些不乾不淨的內容。
許棠縮了縮脖子，低垂著頭，飛快往前走。
然而沒走出兩步，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口哨，一個醉醺醺男聲高聲笑道：“前面的學妹！”另外幾人怪叫起鬨，全跟著“學妹學妹”亂喊起來。
許棠只當沒聽見，悶頭往前，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已是一陣小跑。
然而身後幾人緊追不捨，伴隨著下流調笑越來越近，下個瞬間，便聽見腳步聲近在咫尺，一股酒臭味撲鼻而來，背包帶子已被人一把抓住。
許棠使勁一掙，“放開！”
“哈哈，喊你半天呢！沒聾啊？要不要跟咱們一塊兒喝酒。”
五六人人高馬大，將她團團圍住，鐵桶似的密不透風。
“學妹，你哪個系的？”
“大幾的？”
“什麼社團？”
其中一人見許棠悶頭默不作聲，抬頭抓住她手腕，嘻嘻笑道，“學妹，問你話呢？”
許棠臉漲得通紅，猛一甩手，卻沒將那男生甩開。力量差距彰顯無遺，許棠被這幾人氣勢嚇得腳跟發軟，心裡清楚跟酒鬼沒法講道理，只得勉力維持最後一點理智，試圖想辦法脫身。她另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手機還在，然而正打算掏出來，一人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一把奪過。
許棠腦袋裡嗡地一響，“還給我！”
這人捏住她手機上掛飾把手機懸在跟前，晃悠幾圈，笑說：“你先說說，你哪個系的？說了就還給你！”
這下，連求救的武器都沒了，許棠一下慌了，顧不上其他，高聲便叫：“救——”
一個“命”字沒說出口，一人罵了一句將她嘴一把捂住，“叫什麼叫！又沒怎麼著你！”
許棠“唔唔”去掰這人手掌，然而卻是徒勞無功。
絕望之感，便如冬日湖水沒頂而上。
忽聽“啊”的一聲尖叫，眼前一晃，還沒來得及看清，搶了手機那男生已“嘭”地一聲朝地倒下。許棠瞪大眼睛，卻見一隻穿著皮鞋的腳緊隨而上，照著那男生肩背就是一腳！
男生慘叫出聲，另幾人一下沒反應過來，一時嚇得呆滯。
許棠趁機掰開了嘴上手掌，失聲喊道：“周險！”
撲在地上那男生想要起身，周險第二腳已緊跟而上，這一下用了十分力道，疼得那男生殺豬似的嚎叫出聲。
另幾人總算反應過來，向著周險一擁而上。周險眼也沒眨，抓住一人胳膊摜倒在地，一腳踹上胸口。這人後背猛得撞上路牙，鑽心窩子似的疼，眼看周險又要出手，嚇得急忙連聲告饒。
剩下幾人立時嚇得不敢再動，瞧著周險，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周險沉眉肅目，眼中怒氣如沸水翻騰，“誰他媽再動我的人試試！”
許棠嚇得心驚肉跳，一步一挪地到了周險身旁，喏喏地喚了一聲，“周……”
周險喘了口氣，伸手將許棠攬，合進自己懷裡。許棠嗅到周險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淚立時一湧而出。
地上兩個男生屁股坐在地上，往後縮了幾步，飛快爬起來，和立在原地嚇得屁滾尿流的另幾人一溜煙的跑了。
周險胸膛劇烈起伏，過了好半晌才漸漸平息下來，覺察到懷裡許棠正篩糠似的顫抖，立即沉聲安撫：“沒事了。”
許棠說不出話來，眼淚跟放閘似的嘩嘩往外流。
周險俯身將她掉在地上的手機拾起來，螢幕已經摔得粉碎。他將手機往兜裡一揣，手臂繞過許棠肩膀，一用力，將人打橫抱起。
許棠雙腳懸空，忙伸手勾住周險脖子。
周險這麼抱著她，沿著來路又到了校門口，拉開車門，將人一把塞進副駕駛，重重摔上門。他繞到另一側上了車，伸手將許棠手腕抓過來，瞪著方才被那男生抓住的地方，緊握著狠狠搓了兩下。
許棠皮膚被搓紅了，眼眶更是紅了一圈，低頭顫著聲音道歉：“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周險聽她聲音含混，伸手將她臉抬起來，拿粗糲的手指抹了抹她眼角。
許棠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嚇到你了？”
許棠趕忙搖頭。
“是我的錯，不該讓你一人下車……”周險目光狠厲，“你們這他媽什麼學校？這不是在鹿山，要是在鹿山……”
許棠忙啞著聲音，“我沒事了……”
周險低頭看她，白皙的臉讓淚水浸得雙頰泛紅。
周險嘆聲氣，抽了張面巾紙給許棠擦眼淚。他這回動作再不是沒輕沒重，難得格外溫柔。
許棠抽噎兩聲，自己接過面巾紙，別過臉擤了擤鼻涕。
周險等許棠情緒漸漸平靜，發動車子，載她回自己住的地方。一路都是沉默，他眼角餘光掃過副駕，許棠始終垂著頭，削瘦肩膀蜷縮著，車窗外路燈飛逝，照得她臉上表情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