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清和紅珠走到了白鹿書院的門口。
今天是晴空萬里,天藍的透明,手都能穿過這廣闊蒼穹,探到另一端的秘境。
門口竟然沒有顧庭昀悠閒的身影,江婉清一時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課上林先生講的是鄒忌諷齊王納諫,林先生講課有趣,但時不時聽顧庭昀鬧騰兩聲,那是另一回事,雖說江婉清確實一次都沒有跟著大家笑過。
江婉清一時想的入了神,這顧庭昀為何沒有來學堂了,是病了,還是因為九月的考試,準備在家中學習了。江婉清突然感覺胸口堵著什麼東西,氣息也有些慌亂,胸中彷彿鬱結了血氣,喉嚨漸漸湧起些血腥味。
江婉清驚詫自己會出現如此反應,分明大好的天氣,知了叫的極為歡快,偏偏冷汗直冒,後背發涼,心跳的厲害,江婉清撐著桌子,深深呼吸,才得以漸漸平息下來。
今日的課也過去了,江婉清聽進去的卻沒有多少,一是想著顧庭昀為何沒有來,二是想著自己身體的異樣。
“江姑娘,且等一等。”
跟在澤夢紡織莊千金徐婧意身旁的丫鬟喊住了跨出走廊外的江婉清和紅珠,兩人都是有些疑惑,但還是在原地等著徐婧意。
實在不知徐家小姐有何事,畢竟話都沒有說過三句,只是見了點頭示好的同窗交情。
“江姑娘,沒事吧?方才見你課上似乎身體不適。”
徐婧意邁著碎步走到了江婉清身旁,彎彎的眉毛擰著。
“謝徐小姐關懷,婉清無事。”一種煩躁衝向了江婉清,徐婧意上課發現了自己的不適那眼神飄向顧庭昀位置時,說不定也被人看到了,難免生了心虛。
徐婧意的眉毛松了下來,對著江婉清甜甜一笑。
“無事就好,不過今日,那顧家的二公子為何沒有來學堂?”
“不知,應是有事,所以才缺席了。”
“江姑娘不知原因嗎?我看你二人關係匪淺,以為你是知道的。”
江婉清的禮貌笑容僵在了臉上,心裡揣摩著徐婧意到底要說什麼。
“徐小姐可是開玩笑,姑娘與顧公子只是同窗,您如此說,怕是讓人誤會。”紅珠看江婉清有些難堪的神色,連忙解釋道。
徐婧意拿著手帕子意味深長的笑著,也忙說道:“紅珠別緊張,我只是說個玩笑,不是就不是,不是就更好了,免得傳出對婉清姑娘不利的事情。”
徐婧意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接著說道。
“那麼江姑娘對那顧庭昀肯定也是不瞭解的。”
江婉清不知徐婧意提這話茬是做什麼,自己與她也沒有談論這些的必要。
“姐姐可是有話要說,李伯還在書院大門外等著我們。”
不過想來,自己對顧庭昀確實一概不知的,除了知道他住在澤夢,他是陳國羽林軍統領顧子魏的弟弟。
“這事,可只對你說了。我也是近日才知道,這顧庭昀可不止顧家二公子那樣簡單。”徐婧意頓了頓,似乎是在觀察江婉清的反應,江婉清心裡有些緊張,眼神飄閃了幾下,不知道這徐婧意會說些什麼,卻要裝著不甚在意這些坊間訊息,或者說是真的與顧庭昀不熟。
“他母親乃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嘉禾公主,這實在是想不到。”
江婉清有些驚訝,顧庭昀是皇室血脈,那抹驚訝在看到徐婧意有些料到你會是如此反應的得意之後,恢復如常。
“想不到什麼?”江婉清假意平靜的問著,心中卻像打起了鼓,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樣大的反應,到底是在驚訝顧庭昀的身份,還是驚訝顧庭昀與自己身份的懸殊。
“同窗竟是可以和當今聖上稱兄道弟的人,誰能想到呢?”
“確實如此。”
“不過也算是皇室血脈了,怎麼還要去參加科舉?”
“想必其中有何緣由。”
路上的蟲鳴聲音巨大,此起彼伏,這個時候沒有了一絲風,熱氣浮在空氣中,黏糊糊的令人難受,徐婧意的話卻始終在江婉清腦海裡盤旋。江婉清回憶起,那日在澤夢鬧市遇見顧庭昀,他說的是要為陳國的三皇子慶生,如何的人能與皇室之人相交如此呢?那時的江婉沒有辦法思緒思考這些事情,沉浸在偶遇顧庭昀的驚喜與慌亂裡,畢竟作為顧家公子替哥哥去送東西,也是有可能的。
“可能是,不過現在的顧家,我們這些小家小戶的女子也是不能夠攀上的。”
徐婧意轉頭看著江婉清,眼神裡的挑釁之意,分外的刺眼。
“徐小姐說的是,想必顧公子今後定會尋得一位名當戶對的佳人了。”江婉清咬著門當戶對四字,想咬碎了吞到肚子裡。
“是啊,顧公子他才情,家世,樣貌,在澤夢都算的了一等一的。”
“姐姐若是有意,那也未嘗是無果的,姐姐也是才情樣貌家世,澤夢一等一的世家千金啊。”
徐婧意滿意的笑了笑,對這些奉承之話很是認同。
江婉清也和徐婧意一般笑的花枝招展的。
“多謝江姑娘誇讚了,事實上,我爹確有此意,那我們下次再見了。”
目送著徐婧意上了馬車,江婉清覺得自己身體都在抖,上馬車的時候都險些沒有站穩,那喉嚨裡的血腥越來越重。
“姑娘,這徐家小姐到底什麼意思,她家有意就有意,還對我們說什麼,弄的就像讓我們別擋了她路一樣。”
江婉清緊緊攥著衣袖,那堵在喉嚨的血腥使江婉清忍不住吐了血,雪白的衣裙瞬間沾染了斑斑血跡,腰下的部分被染的緋紅,那紅色扎著江婉清的雙眼。
“姑娘,你沒事吧?”紅珠慌亂的扶著江婉清,江婉清一手扶著自己,抬手示意紅珠不要慌亂。
“紅珠,我沒事,不要讓人聽見了。”
江婉清摸著因為呼吸急促上下起伏的胸口,心跳的和聽見徐婧意告訴自己顧庭昀的身份一樣快,恨不得能夠跳出嘴巴,還帶著一絲痛楚。
江婉清突然想起先前幾日裡腦海裡一浮現起顧庭昀的身影時,就會一陣心悸,只是沒有想到,今日都吐血了。
想來,就如徐婧意故意要告訴自己一般,鄉下女子與不論是皇室血脈顧庭昀,還是將府公子的顧庭昀之間是存在鴻溝的,自己與之往來,在他人眼裡定是叫做高攀了。
江婉清極為在意他人的眼光,對顧庭昀總是疏離和格外客氣的,除了無不熟之人在場的時候,顧庭昀也從未在課堂處表現的與自己是親近的,江婉清覺得他一定是自己的顧慮,或者是作為男女有別來思量兩人如何相處的。
江婉清心裡感激顧庭昀把自己當做了友人,但又分明覺得心中生了什麼妄念,在家裡時,看著鈴鐺走來走去,蹭著人撒嬌時,腦海裡都會出現顧庭昀笑的兩眼彎彎的樣子,認真寫字的樣子,還有束髮的硃紅髮帶在風中揚著的樣子。
心又莫名的疼痛了,不會令人覺得快要死亡,羅書棋有時也會給自己把脈,並未有什麼異樣,江婉清便覺得這心的疼痛更像是一種警示。
江婉清想到顧庭昀就會覺得不適,甚至今日吐血,想必都是在警告自己不可對顧庭昀動了妄念,不可產生絲毫的戀慕之意。
江婉清想清楚了兩件事的聯絡之後,帶著些心如死灰的平靜。
那日日顯現的痴心,在今日,未被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消失了。
紅珠還在擔心著江婉清的身體,因為江婉清喝了兩年的藥,前不久斷了,今日又吐了血,難免害怕。
江婉清說著千萬不要擔心,估計是上了火,回去了就說是不小心染上的批書硃砂,免得讓祖父和舅娘擔心。
紅珠遲疑了片刻,認真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