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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0058

第五十八章

馮繼忠立刻起了身。

心裡有些擔憂,他的妻子賈敦是隨著秦業兄妹走的,此後一直沒有捎帶信過來,說馮繼忠不擔心也不可能,他也送了信過去,卻從沒有得到回信。

一番寒暄,馮繼忠不免就問了起來:“秦先生,可是拙荊出了什麼事?”

秦業笑著安慰,說道:“馮大人放心,尊夫人與舍妹現在住在林文燁的府上,她們一切安好。”

“拙荊……”馮繼忠忍下要說出無租賃的話來,轉道:“她沒有家去妹夫家?”

秦業笑了笑,也不戳穿這對夫妻的懦弱,說道:“尊夫人喜歡舍妹,便也留下來小住。”

說完,秦業就急著半正事,於是,他將懷中賈政的信遞到馮繼忠案頭。

開啟賈政的信,馮繼忠一驚,他這小舅子在信中很是教訓了自己幾句。

馮繼忠心中奇怪,難道賈家得了什麼信?或是榮國公不好親自說,便派了賈政來旁敲側擊?

這一下馮繼忠開始犯愁,如何跟自己母親說這事?這一說了,母親或許會同意自己接回妻子,但是母親會更討厭妻子了。

秦業見馮繼忠放下信來,便問:“馮大人,不知珠兒可還在平安縣?”

馮繼忠也正色起來,說道:“珠兒當初是隨拙荊陪嫁過來的,如今人還在平安縣,現在……說來算是下官內弟媳婦。”

“原來如此,未免也太巧了!”秦業一臉的驚喜,心裡倒有些吃驚,這珠兒居然中馮夫人的陪嫁丫頭,想了片刻,秦業問道:“可否請她出來一見?在下要親自感謝。”

“秦先生不必客氣,若當年真是珠兒救您一命,那也是她動了一時惻隱之心,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當不得您這番重謝!”馮繼忠腦子裡想著,這事怕得和馮老夫人先商量一下,省得回頭她老人家又有什麼說道。

秦業看出馮繼忠有些猶疑,便道:“或許是在下唐突,只是來之前太子爺有命,一定要親奉謝儀,在下不敢有違啊!”

馮繼忠點了點頭,賈政在信中也寫得清楚,此人是太子爺的門人,據說還頗受看重,又是林詹事的師兄,賈家都要給面子幫忙,更別說他了。

當下說道:“不如請秦先生在嘉興住下,下官儘快派人去平安縣安排珠兒來見您。”

秦業笑著辭了,說道:“既在就好,就請馮大人家信一封,我自去平安縣即可。”

誰知事有碰巧,外面下人這時候來傳話了,老夫人過來看他了,還帶著他的小妾周氏和二子,另外表弟一家也隨行來了。

秦業目光一亮,說不得這珠兒可能是馮玉兒的母親。

不過他也是守禮的,他是找恩人,可不是找親人,不可表露太過急切。

“真是碰巧,在下待秦老夫人休整過罷,再過府拜訪!”

馮繼忠也想和老母說一說,點點頭。

親自將人送出府衙外,馮繼忠忙回內宅,去已經到了上房的馮老夫人。

這會子馮老夫人正斜靠在榻上,一邊品著果子,一邊讓小丫鬟給自己捶腿,見馮繼忠進來了,馮老夫人笑問:“兒啊,這會子怎麼過來了?”

“兒子是有事向娘稟報。”馮繼忠走到馮老夫人跟前,隨後便將秦業要見珠兒的事說了一遍。

馮老夫人一聽大喜,對小丫鬟吩咐道:“去,把舅奶奶叫過來。”

不一會,便有兩個女人一前一後地進來,見馮繼忠也在,都上來見了禮。

走在前頭那個笑著道:“剛才我和珠兒幾個在摸小牌,聽說老太太來尋她,我便不服氣了,八成您老人家得了好東西,又想塞給珠兒,這不我就跟過來了,可瞧老爺也在,我便放下心,想必是珠兒犯了什麼事兒了!”

“你這丫頭,就這張嘴,越來越俏皮了!”馮老夫人指著那女人道:“既是你來了,便也聽聽。”

馮繼忠卻見了,心生厭煩,道:“周氏,這裡沒你的事,先下去!”

原來那女人是馮繼忠的小妾周氏,也是他的表妹。

馮老夫人這時不樂意了,發了話:“讓阿寶他娘聽聽,畢竟是她弟媳婦的事。”

馮繼忠只能閉嘴,想了想內弟媳婦在母親屋裡,他老待在這兒也不合適,便說了一聲離開了。

見馮繼忠走開,馮老夫人便做了主講,當珠兒聽到馮老夫人說,有人特意過來平安縣,只為謝她救命之恩,便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姑媽這是說笑話呢,我手上但凡有一兩銀子,早去買了胭脂水粉,誰有那份閒心去接濟個落第書生!”

周氏在一旁取笑道:“別是珠兒以前的小情兒,這會子人家還念著你,找了個託辭來拐你的吧!”

“姐姐端的嘴上不饒人,天地良心,我自小長在國公府,門都沒出過幾趟,十三、四歲來了平安縣,若是不規矩,如何能嫁到您周家,”珠兒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既人家來咱這兒,見見也無妨,知道人弄錯了,便也死了心。”

馮老夫人道:“來尋的那位可是太子爺的人,人家拿著賈府政二爺的信過來,聽說連你親孃都驚動了,一準認定了就是你,珠兒,不如你想想,是不是年頭長,自己給忘了?”

“我這還真得想想了,”珠兒眼珠珠子轉了轉,“說到謝,那人總不能空著手吧?”

“精刮鬼!”馮老夫人笑道:“說是謝儀三百兩,雖是不多,不過聽剛才繼忠說了,這錢竟是太子爺掏的。”

周氏一拍手,連忙說道:“我的天啦,這還用說,此事必是珠兒好心所為,那會子年歲小,所以便沒記住。”

“我說珠兒,這機會你可抓緊了,”馮老夫人將頭湊過來道:“得了太子爺的賞,面上自是有光,回頭家譜裡記上一筆,你那畫像說不得有一日還能掛到祠堂裡。”

“這事兒我有成算了。”珠兒目光精亮,說道:“您二位瞧好吧!”

嘉興府香茗茶樓的掌櫃天生一副好眼力,瞧見秦業從外頭進來,笑著迎上前道:“這位爺曾來過小店吧,瞧著您面熟得緊。”

秦業拱了拱手:“掌櫃好眼力,前些日子去金陵下暴雨,在下在您店裡躲雨來著。”

“記得,記得,”掌櫃笑著引秦業到了座上,說道:“沒想到您竟是常客,以後還請多多照應生意。”

安置好秦業,掌櫃吩咐人上了茶,便去忙自己的,秦業依舊坐在上一回的位子上,一面喝著茶,一面好奇地打量周遭景象。

沒想到這一看,真瞧見了新奇,原來街上聚攏起不少人,這些人先是在一塊商議了好半天,然後便一齊朝某個方向走去。

秦業問旁邊給自己續茶的小二,問道:“小哥,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小二看了看外頭,說道:“本府下轄的平安縣前幾日剛逮到兩個柺子,縣太爺不管,由一個舉人帶著百姓上了府衙來,因為現在管這事的通判是平安縣的,他們群情激憤,也報了希望,這會兒聯名上書,要求嚴懲。”

“難道嘉興府平安縣經常有丟孩子的?”秦業心下一動,故意問道。

“可不說呢,”小二嘆道:“這十來年丟了的孩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這一次卻是頭一回逮到柺子上了府衙。”

秦業點了點頭。

看來這次,很可能真的找對了。

***

次日一早,便有下人過來尋秦業,說是馮大人有請。

這一回卻是去了通判府內堂,不過在座的除了馮繼忠,還有一位老婦,倒不用人引見,秦業立馬猜出老婦身份,待馮繼忠介紹過,果然那便是馮老夫人。

笑著和秦業見過禮,馮老夫人這才道:“勞煩秦先生跑一趟,這珠兒是老身侄兒媳婦,昨兒個老身問過她了,竟說已記不得此事,想是並沒放在心上。”

“老夫人太客氣,珠兒姑娘於在下恩和再造,便是一點謝儀,也表達不了在下感激之意,”秦業拱了拱手,“還請老夫人成全,在下盼著當面和珠兒姑娘致謝。”

馮老夫人這時吩咐道:“請舅奶奶過來。”

不一會,一位年輕婦人走了進來,馮老夫人引見道:“秦先生,這位便是珠兒,夫家姓周。”

瞧見來人,秦業心下一怔,這女子年紀怕是不到三十,絕不可能是馮玉兒之母,可為何這釵子竟是她的?

腦子轉了轉,秦業笑著上前作了個揖道:“在下秦業,尋了多年,終是見到了恩人。”

珠兒回了一禮,故作羞赧地道:“不瞞先生,當日之事,妾身真不太記得了。”

“不妨,”秦業從懷中掏出琺琅銀釵,遞到珠兒面前,問道:“請問周夫人,這釵子可是您的?”

珠兒臉色突然就變了,一把奪過釵子,盯住秦業脫口問道:“你在哪兒拾到的?”

這話著實沒有禮貌,馮繼忠剛要出口教訓,誰料秦業滿不在意,回了一句:“五年前,便是在金陵。”

珠兒似乎松了口氣,五年前,那就不是了……估摸是柺子見著那小丫頭手上的釵子然後拿走賣掉,被買的人拿著然後救了此人,當下,她很快便笑著回道:“這是家母所贈,妾身備加愛惜,只是卻不慎遺失,沒想到今日失而復得,心裡免不得高興壞了。”

“周夫人確定,這釵子是您所丟?”秦業問了一句。

“怎麼,你覺得我是要訛你的謝儀?”珠兒有些不高興了,將釵子遞到秦業眼前,“當日我嫌這銀釵的爪頭做得不好,有些扯頭髮,特意讓工匠幫著磨圓了,你看看可是?”

“周夫人切莫誤會,”秦業笑道:“當日不知周夫人為何會到金陵?”

珠兒說道:“金陵是我孃家,時不時回去一趟,怕也不足為奇吧!”

“確實,確實!”秦業點頭,“您可是在城南塔子園那棵樹下見到的在下?”

“正是,”珠兒一臉的不悅,“難道先生竟不信我,罷了,我也不稀罕你那三百兩,請恕妾身告退。”

秦業忙攔住,“周夫人不必見怪,只是在下過於激動,不免回憶起了當日場景。”

“這麼久的事,我如何記得清楚?”珠兒氣得嚷嚷了起來。

一旁馮斷忠忍不住咳了一聲,馮老夫人見珠兒那樣,知道她是編不下去的,忙打圓場,“秦先生問得細些也是有的,珠兒不許著急。”

這時秦業笑呵呵地從懷中取出銀票,道:“既如此,區區謝儀便請周夫人收下吧!”

珠兒眼睛一亮,猛地上前幾步,便想將銀票從秦業手中抽出來,只到了近前,又故作矜持地頓了頓,將銀票拉了過來,隨後福了福拔腿就走,連她“倍加愛惜”的釵子都不要了。

有這麼不講禮數的親戚,馮繼忠面子上也覺得難堪得緊,只礙著自己老孃還在場,他也不敢和秦業說什麼,只能對人遞個眼色,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

眼見著銀子到了手,馮老夫人心下不免快活死了,想著趕緊回去打珠兒的秋風,便懶怠再搭理這位秦先生,應酬過兩句,遂尋個藉口出了內堂。

“秦先生,在下親戚粗鄙,”馮繼忠嘆道:“家風不嚴,讓您看笑話了!”

秦業忙寬慰他,說道:“馮大人不必在意,周夫人倒是直爽得很,只沒想到,她竟是隨尊夫人陪嫁過來的。”

“珠兒小我夫人四歲,很會討家母歡喜,後來還將她許配給在下內弟。”怕秦業聽不明白,馮繼忠還特意解釋了一下:“不是拙荊,乃賈母親侄,如今他們成親也快十年了。”

秦業更加確定了,馮玉兒都及笄了,自然不可能是這珠兒生的。

心下嘆息,不過確定了釵子,那麼必然和珠兒有關,他便起身道:“既已報還過當年救命之恩,在下也該告辭,這些日子多有煩勞馮大人。”

“秦先生不如多留兩日,”馮繼忠盛情邀請道:“也讓在下盡些地主之誼。”

“在下正有此意,嘉興府風光甚佳,上回匆匆一過未得盡攬,如今心事已了,在下必要好好欣賞一下美景。”秦業口中支應著,心中卻在考慮,這銀釵主人是珠兒,珠兒也一直在平安縣,加上此地還有馮玉兒提到過的荷塘,幾乎可以肯定,馮玉兒便是平安縣人,看來真相已然近在眼前。再多試探試探珠兒一些時日,他得過去平安縣一趟。

見秦業要走,馮繼忠也起身送客,道:“既如此,明日在下略備水酒,可否請秦先生賞臉?”

“恭敬不如從命!”秦業拱了拱手,便隨馮繼忠一塊往外走。

誰料大門剛一開,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擁了上來,竟是把馮繼忠和秦業兩人團團圍住。

馮繼忠立刻明白了這來的是誰了。

“各位鄉親,這柺子一案下官正在檢視卷宗,大家稍安勿躁,”馮繼忠顯然知道百姓的來意,“凡事勿須急在一時。”

這時一位白髮老者上前道:“馮大人,當日百姓抓到柺子時,早問出他們是一大幫人合夥,這可拖不得呀,還請您儘快開審,並告知周圍縣府協查,捉拿其他漏網之魚,好讓丟了孩子的父母,能早日找回自己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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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舉人,又是你在糾集大家夥來鬧事!”見到老者,馮繼忠面色有些不悅:“我說您老好好回去教你的書不成?幹嘛非得在這兒蠱惑人心,找官府的麻煩。”

人群裡一片譁然,有人碎語道:“通判老爺只會說稍安勿躁,還要咱們再等多久?那些柺子怕是早得了信,四下躲起來了!”

馮繼忠揮了揮雙臂,示意眾人聽他說話:“目今案件極是複雜,便是在牢中的那倆個柺子,也只涉拐帶未遂,並無有用證據可定其罪,本官慎重起見,還是得繼續查實。”

有人急了:“證據?哪一回有孩子被拐,苦主沒到縣衙報案?這便是證據!大人,那些柺子太可惡了,縣衙不管,您身為嘉興府通判,現在代知府老爺訴訟,一定要替各位百姓做主啊!”

“還是那一句,稍安勿躁,本官自會查清事實。”當著秦業的面,馮繼忠不想顯得太慫,於是板起面孔訓道:“你們這幾日老圍在府衙門口,本就該論杖,本官知道你們心熱沒有實行,今日竟然糾集人手來本官家門口,不怕本官問你們一個擾官之罪嗎?行了,此案不日便會開審,你等不必在這候著,該幹嗎,幹嗎去!”

白舉人嘆了一口氣,然後對大家揮揮手,大家都不鬧了,然後他走到馮繼忠面前,遞上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馮大人,這是老朽整理好的,這十多年來平安縣丟失孩子的名冊,請您務必收下,以作參詳。”

馮繼忠接了過來,說罷對身後趕來的護衛衙差一使眼色,讓他們上來轟人,然後便和秦業拱拱手,自己先退回了衙門。

秦業將這一幕全看到眼裡,心下不由嘆氣,馮繼忠也是實在昏庸到頭了,這種關係百姓民生的案子,他倒是不慌不忙,顯是沒當自己是父母官,也難怪這麼大歲數,有榮國公女婿之名,卻還只是個小小通判。

馮繼忠回去了,圍在衙門外的百姓卻始終不肯離去,眾人皆憤憤不平,這位平安縣出身的通判老爺,遇到老鄉之事也不聞不問。

秦業又站了好一會,聽到他們議論著明日還來請願,不由搖了搖頭,覺得遇到馮繼忠這樣的官,這一招怕是不能奏效。

想想他還得接著查馮玉兒的事,秦業決定這會子去香茗茶樓,那處南來北往不少人,怕是會有一些訊息。

茶剛端到秦業跟前,掌櫃笑著走了過來:“客官您又來了?”

秦業點點頭,似乎很無意地打聽了一下:“掌櫃今日頗為義憤,似乎對平安縣很熟悉?”

掌櫃點點頭,嘆道:“小的就是出身平安縣,後來來到這嘉興府過日子。”

“這三十來年幾乎沒踏出過嘉興府一步,平安縣們都是要回去的。”

秦業很高興,覺得從這位身上,或許能得到些他想要的東西,說道:“不知掌櫃得不得空,在下有些平安縣的事想請教。”

見左右客人不多,掌櫃索性坐到秦業的對面,很是豪爽地道:“客官若想問平安縣的事,您便算找對了人,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業一笑,從袖中取了一錠銀子,趁旁邊沒人注意,塞到掌櫃懷裡,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掌櫃忙要推辭,卻被秦業一把攔住。

“不知客官想知道些什麼?”掌櫃面色有些紅了,大約是沒料到面前這位客人如此大方,話還沒說一句,便給了銀子。

秦業並不著急,很是隨意地和掌櫃寒喧起來,說道:“我聽說,平安縣真是少有的富足之地,怕是從沒鬧過什麼饑荒吧?”

“確實如此,這裡多少年都風調雨順,加上民風純樸,百姓個個勤勞肯幹,還真沒聽說有餓死過人。”

“就沒出過流民什麼的?”

掌櫃想了想,說道:“便是有流民,也是從別處過來的。”

秦業心中一動,問道:“可是經常如此?”

掌櫃笑答:“說來也只鬧過一次,聽說是有朝廷大官使壞,把鄰縣百姓的地給圈了,將人逼得跑出來討飯。

“這記性真是不賴!”秦業誇道,“不會連哪一年發生的,掌櫃都知道吧?”

“說來也巧了,全因那年小的成親,所以最是記得清楚,還聽說流民死了不少。”

這又對上了馮玉兒被拐之時見過流民的事了。

秦業又想了想,問,“今日看著孩子丟了一事,那再問一下,掌櫃可記得,那一年有沒有人家丟過一個四、五歲的女孩?”

掌櫃低頭琢磨了半天,最後才回道:“在下實在想不起曾發生過這事,倒記得那年馮縣令家遭了大難,他家大姐兒掉到荷塘淹死了,在下當時還幫忙去塘裡撈人,結果一無所獲,只聽說有人拾到了一個大姐兒平日玩的布偶。”

“確定就是這一年?”秦業忽然腦子靈光一現:“此後找到大姐兒的屍首沒有?”

掌櫃搖頭嘆道:“大家夥也都覺得奇怪,後來有人猜,可能是小丫頭落塘泥裡,直接沉了底,不過嘛……”掌櫃這時頓了頓。

“難道你覺得還有哪裡不對?”

這時掌櫃湊到秦業跟前,說道:“不瞞客官,咱這荷塘這些年也掉下去過不少人,小的便救過一個,有命不濟給淹死的,都能找得到屍首,小的一直想不通,怎麼一個分量不大的小丫頭,就死不見屍了呢,對了,還有好多人也都挺疑惑的。”

秦業低聲問:“難道其中有什麼蹊蹺?”

掌櫃瞧瞧左右,說道:“在平安縣,馮通判雖是貴人,但是也是位出了名的糊塗人,孩子死了沒撈著屍首,他跑荷塘邊哭了一天後,回去便封了卷宗,既然大老爺自已都不提,旁人自然不敢管這閒事。”

這會子秦業的心猛地打起鼓來,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就在眼前了。

“聽說馮家大姐兒被丟那日是老夫人大壽,壽宴就在那荷塘邊上,老夫人大壽死了孫女,老夫人覺得非常晦氣。按常理主人家四五歲的大姐兒失足而死,這跟旁邊的丫鬟準定得不著好,”掌櫃這時吸了一口涼氣,“誰成想,沒到一年功夫,這丫頭居然嫁給周霸王,也就是馮老夫人的侄兒做了正室!”

秦業對比珠兒看到釵子的不淡定,已經有了七分肯定,剩下的三分也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必須慎重。

“那你可知馮家大姐兒的名字?”秦業又問道。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當初我也過去打撈這馮家大姐兒,倒是知道。那大姐兒有個好名字,叫婉瑜,馮婉瑜。”

婉瑜,瑜,玉。

馮玉兒說了,這是她的名字,可能小時候家裡一直瑜兒瑜兒的叫,她以為自己是玉兒了。

卻不知,在馮家,都叫大姐兒,馮玉兒隱約記得個玉音,還是被柺子弄走時聽了下,然而那時候暈迷了,婉音沒能聽清楚。後被賣到百花樓,她又未出閣,老鴇覺得玉兒也挺好聽,就一直叫下來了。

秦業已經九分肯定了,說道:“當日有沒有人親眼瞧見孩子落水?”

掌櫃搖了搖頭,說道:“出了事後,只那丫鬟披頭散髮地叫救人,竟是沒一人瞧見大姐是怎麼落的水,”又直嘆氣:“馮通判還就深信不疑自家丫頭掉塘裡了。”

為了慎重,秦業又問,“掌櫃,除了咱們平安縣,附近可還有地方開了荷塘?”

掌櫃肯定說道:“方圓三百裡以內,唯一也就平安縣養荷。”

過了一時,掌櫃忙自己的去了,秦業似在閉目養神,心裡卻想著剛才掌櫃說的話。

銀釵、荷塘、流民——

所有的線索在平安縣皆有了著落,還有那個馮婉瑜,不僅與馮玉兒名字相仿,馮婉瑜年紀和馮玉兒一樣大,馮婉瑜還死得不見屍首,馮玉兒給出的訊息也是,她祖母不喜她,身邊有伺候的漂亮丫頭,馮老夫人定然不會喜歡這孫女的,漂亮的丫頭,那珠兒,的確長得不錯。

這分明……就是一人?

這中間還有其他的事,當初因為什麼理由,那珠兒要假稱馮婉瑜溺亡?是無意中將孩子弄丟的,害怕責罰才隱瞞真相?還是故意暗中丟棄孩子?此外,珠兒的琺琅銀釵,怎麼就到了馮玉兒手裡。

最重要的,按馮玉兒自己的記憶,她是被一個叫禿頭三的人給拐走的……

太子爺說了,找到了人,也要給馮姑娘一個安然的家,這事不解決,可不能隨便認親了。

現在的關鍵,可不就得尋到那禿頭三!

禿頭三,全世界的找肯定難找,但是現在範圍縮排,絕對不難。

到櫃檯結賬時,掌櫃死都不肯再收秦業的銀子,秦業笑了笑,收了銀子便要離開,剛走到門口,迎面有人橫著衝進來,和秦業撞了個正著。

秦業也沒留神,踉蹌地退後了好幾步。

“喲,大舅爺您來了?快裡面請!”掌櫃忙上去招呼,又用胳膊碰了碰旁邊小二,示意他去扶秦業。

小二得令,跑上前將秦業攙起,見人進去了,在他耳邊悄聲提醒:“此人是馮老夫人侄兒,混號‘周霸王’,從來不講道理,您別和他計較,免得自己吃虧。”

這位周霸王就是珠兒的丈夫,也是當初闖入馮夫人莊子的男人。

世間之事無巧不成書,半路上馮玉兒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親,想來是母女天性,這才讓小心不露面的馮玉兒主動救人。

想到這,他便也不急著走,重新進了屋。

周霸王坐下來和掌櫃說了要吃的,見秦業進來在一旁瞧他,拿眼一瞪道:“怎麼還不服氣?去打聽打聽爺是誰!”

秦業笑著拱了拱手,表示自己非常服氣。

見秦業這是認了軟的意思,那人罵了兩句粗口,提著個鳥籠子,繼續叫菜。

掌櫃繼續侍候著。

秦業這會子退了回去,站在櫃檯旁,這兒也能有意無意地觀察著周霸王那邊的動靜。

不一會掌櫃回來了,見秦業還在,不免吃了一驚,以為他這是心中不服,趕緊上去勸道:“客官,這人一向混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還是躲開些,今日他心情好才沒動手,要在往日,誰要惹他,拳頭立馬就上來了。”

“別誤會,我剛才被撞得腿有些疼,在這兒歇一會。”秦業笑著和掌櫃掰扯。

掌櫃忙命人給他端來一把椅子,低聲道:“別瞧人前大家都叫他一聲‘大舅爺’,背後卻罵他‘周霸王’,吃喝嫖賭的事幹得可不少,絕對是個人憎狗厭的。”

“馮通判就不管管他?”

掌櫃搖頭:“馮大人說話哪裡管用,說不好聽的,這馮家的都不是他,您猜是誰——馮老夫人,那家夥是馮老夫人的侄子,有老太太在後頭撐著腰,誰敢招惹!”

這時侍候周霸王的小二笑呵呵地回來了,將一隻手伸到掌櫃面前,道:“您瞧,周霸王開天闢地第一遭,居然賞咱銀子了!”

掌櫃也覺得稀奇:“果然日頭從西邊出來了,可有個什麼說法?”

“周大爺可說了,今日天上掉銀子,有人白送了三百兩給他娘子,索性讓大家夥都跟著沾沾光。”小二將那指甲蓋大小的碎銀樂呵呵地揣到自個兒袖裡。

秦業看在眼裡,不由啞然失笑,想來這天上掉的銀子,正是自己奉送給那珠兒的三百兩,馮家那些人寡廉鮮恥地拿著這銀子,倒是沒一點不好意思。

又打聽了些日子,禿頭三在嘉興府難打探到,秦業決定還是得趕緊回蘇州府,前些日子調查案宗,在走失人口的卷宗裡瞧見過禿頭三的名字,這會子要得著真相,便該全力捉拿此人。

次日一早,秦業先去了通判府,準備和馮繼忠辭行。

路過府衙,沒想到這個時辰,衙門外已圍上不少人。

秦業知道還是那些請願的,不過今日瞧著眾人神色激動,口口聲聲要馮大人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秦業不免好奇,隨口問旁邊一位看客,“請問小哥,可是出了什麼事?”

那人也是一臉憤慨:“昨兒個有傳言,縣老爺提審了人犯,結果那兩個柺子翻了供,竟說是前幾日丟了女兒,瞧著那家小姑娘像他們閨女,誤以為是自己孩子,才做出的糊塗事,沒成想,馮大人居然信了那鬼話,說不得今日便要放人了!”

難怪馮繼忠連自個兒閨女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實在是個世間少見的糊塗蛋,哪有人犯一翻供,就算沒了證據,為了正義公道,他也沒放人的道理。

這時人群中有人道:“各位,今日咱們就在這守著,府衙敢放人,咱立馬將那兩個柺子活捉,平安縣和嘉興府如果沒人沒人替咱作主,有南直隸,還有京城,真不行,皇上正南巡,咱們舍了性命,結伴告御狀去!”

眾人皆大聲響應,少不得一陣高似一陣的歡呼。

秦業暗自嘆了口氣,這馮繼忠已經確定是馮玉兒的父親,日後也是太子爺的親眷,這事可不能讓鬧到上頭去。

太子爺的心思是想要提拔馮玉兒的家人,也能讓馮玉兒能順利嫁進東宮。

於是,他準備進去衙門,沒走兩步,忽然有人從後頭拉了他一下。

待一回頭,秦業瞧見是一位白髮老者,他眼力不錯,認出正是昨兒個想遞交走失小兒名冊的那位。

秦業還記得他是位老舉人,姓白。

“白舉人!”秦業客氣地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