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古代 > [亂世佳人]歸最新章節列表 > 42、第四十一章 寂寥之夜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42、第四十一章 寂寥之夜

第四十一章 、寂寥之夜

北佬的圍城開始了。斯嘉麗之前一直恐懼這一天的到來, 不過等到事情真的發生,居然也就那麼出奇地冷靜了下來。事到臨頭, 她和玫蘭妮像相依為命的姐妹那樣,誰也沒有慌亂。

呼吸中瀰漫著死亡的空氣, 呼嘯而過的炮彈就像死神的鐮刀,隨時準備收割鮮活的生靈。斯嘉麗坐在玫蘭妮的床邊,口吻輕快地說著一些閒話,儘管她的雙手瑟瑟發抖,但因為籠在裙子裡,倒也看不怎麼出來。玫蘭妮的臉有些蒼白,但她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認真地聽著斯嘉麗從塔拉扯到十二橡樹, 從天邊的一道白雲轉到門外的一隻土狗。

“韋爾克斯夫人,斯嘉麗小姐,可以吃晚飯了。”乾巴巴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是米德太太派過來做飯的老貝奇。她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端進來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張熱好的玉米餅和兩隻蘋果,還有一小盞肉湯。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斯嘉麗瞟了一眼餐盤,那上面的食物只有玫蘭妮一個人的分量,她詫異地看了貝奇一眼,正要開口詢問,那個感覺遲鈍的老黑人忽然衝著她用力使了個眼色。她感覺出不對勁, 就和玫荔打了個招呼,自己走到門外來。

“亨利·漢密爾頓先生過來了,斯嘉麗小姐。”貝奇神色悲痛地對她說。

斯嘉麗心頭一陣奇怪,連忙噌噌噌跑下樓來,樓下的客廳裡站著一個乾瘦的老人,佝僂著背,他的雨傘和絨線針織包全不見了,斯嘉麗簡直快要認不出他了。

她快步走到他身邊,叫了一聲:“亨利伯伯。”

“斯嘉麗,你來了。”

老人回過頭來,斯嘉麗不由吃了一大驚。亨利伯伯原來是個面色紅潤,臉蛋圓圓胖胖的中年人,嗓門粗獷響亮,如今瘦得滿臉褶皺,鬆弛的皮膚像叭喇狗的皮一樣耷拉下來,聲音也嘶啞極了。兩個月不見,他的身上爬滿了蝨子,一頭白髮亂得像野草,腳上的鞋子已經爛得像塊破布。

亨利伯伯拒絕了在沙發上坐下的邀請,表示自己身上太髒,會蹭黑了上面的墊子。斯嘉麗就搬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又端來一盆涼水,好讓他把起了泡的雙腳浸個痛快。

“聽我說,斯嘉麗,我們明天一早就要開拔了,要是我沒看錯,是往南朝瓊斯博羅開。”

斯嘉麗點了點頭,她上午剛剛聽說,北佬在亞特蘭大和瓊斯博羅之間的鐵路沿線交上了火,胡德將軍帶著部隊正在往那邊趕。

亨利伯伯把腳擦乾,嘆了口氣穿上破爛不堪的鞋子。

“我這次大老遠的來,又特地把你叫下來,不是單單為了道別。”他的口吻軟了下來,“我給玫荔帶來了噩耗,不忍心告訴她,只能麻煩你轉達。”

“阿希禮死了?”斯嘉麗幾乎是下意識地驚叫一聲,馬上又捂住自己的嘴巴。

亨利伯伯責備地看了斯嘉麗一眼,這姑娘怎麼能這樣脫口而出死呀活呀的事情呢,不過看到她也很擔心的樣子,就硬生生把火爆的脾氣壓了下去。

“哪兒的話。我整天站在戰壕裡,泥巴浸到褲襠上,動都動不了,哪裡來的阿希禮的訊息。”他焦心地壓了壓眉毛,“是他父親。約翰·韋爾克斯死了。”

斯嘉麗的手一僵,有些脫力地搭在了亨利伯伯的膀子上。

“別碰我,”亨利伯伯皺著眉撥開她的手,“我身上爬滿了蝨子,離我遠點,小姐。”他只請了四個鐘頭的假,看了看鐘又匆匆站起身來、

“我得走了,要趕五公里的路和隊伍回合呢。斯嘉麗,快給我弄點吃的,我拿了就走。”

斯嘉麗匆匆起身,給他把廚房的玉米餅全包了起來,又加上了幾隻蘋果。

亨利伯伯從口袋裡套出老約翰·韋爾克斯的遺物,塞到斯嘉麗手裡:“把這些帶給玫荔吧,告訴她,他是位勇敢的老人。勞煩也寫信給印第亞。我真得走了。”他看見斯嘉麗的眼睛怔怔地盯著一塊金懷錶,那是約翰·韋爾克斯生前最常用的東西,錶鏈上細細垂下幾枚印章。

“亨利伯伯,別走好嗎……別走,你們根本不應該去打仗。為什麼不留下來呢?留下來,看著玫蘭妮生下孩子,給他取個好聽的名字,看著他長大,一頭漂亮的金色捲髮……亨利伯伯……”

斯嘉麗沉入一種遲緩而濃重的悲傷中去,開始有些語無倫次,雖然她知道說服她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一句句話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約翰·韋爾克斯先生從來都不喜歡打仗,不贊成脫離聯邦,可他還是默默無聞地死在了這樣一場戰爭上,被飛來的流彈擊中,翻身下馬,湮沒在黃土。

她口中的美好藍圖讓亨利有短暫的失神,很快他就氣呼呼地吼了起來,老邁的聲音裡帶著絕望的顫抖。

“你以為我不想?姑娘,你以為我一把年紀了,還喜歡讓北佬步槍手拿我當槍把子?這年頭要想保住自己的紳士地位,就非得這麼辦不可!你還沒見著梅里韋特老爺子呢,腰痛老毛病犯了,疼得死去活來,還不是一步步拖著跟著隊伍走?你以為他喜歡?!”

斯嘉麗望著手上的遺物直發愣,亨利伯伯的腳步聲漸漸消逝在黑暗中,院門門閂咔噠一聲之後,就什麼響聲都聽不見了。夜色靜悄悄的,淒涼的月光徘徊在亨利伯伯來時的那道門廊上,倒映出一片慘淡的白。

這天晚上,斯嘉麗一個人坐在迴廊上,就著冰涼的月光,又一次拿出了上次埃倫寄過來的信件。她把信封按在自己的胸口,和著心跳感受著家人的脈搏。廚房裡的最後一點食物被她包給了亨利伯伯,肚子裡飢腸轆轆,不時發出咕咕的聲響,可是她一點也不想挪動位置。

這時候她無比感謝上天,自己的家人都還活著,父親因為腿腳不好沒有上戰場,母親和妹妹沒都還安穩地呆在家裡。卡麗恩應該就要生下她的小寶寶了,黑媽媽是不是在扭著肥胖的身軀給新生的小可愛擦洗身子呢?傑拉爾德是不是被白蘭地醺紅了臉,粗著嗓門滿院子大吼大叫?埃倫是不是在緩慢地揉著自己緊蹙的眉心?蘇艾倫那個小笨蛋,一定在作者和弗蘭克重逢的美夢吧,也不知道她的老情人有沒有死在硝煙之中?

知更鳥在樹梢嘶啞地叫破了喉嚨,玫蘭妮已經在悲痛中沉沉睡去了,夜晚的露水漸漸打溼了她的衣裙,可是她還是不願動彈。一閉上眼睛,塔拉血紅的土地就在眼前鋪展開來,阡陌縱橫。

忽然間,她聽到院門再次咔噠響了一聲,連忙抬起頭,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坐在那裡抬頭看過去。遠遠的那個強壯的身影分開漆黑的夜色,沿著步道向她走來。

瑞特·巴特勒。

斯嘉麗的心裡盤桓起這個名字,男人的身影漸漸臨近,她一眼看見他手上熟悉的寬邊巴拿馬草帽,感覺自己心裡的慘淡淒涼褪去了一點點。瑞特還是一副閒庭漫步的悠然姿態,斯嘉麗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站起來,伸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既然他如此從容,她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軟弱。這時候的她已經渾然忘了,自己上一次的軟弱和狼狽已經全然被這個男人所目睹,而當時的他並沒有過絲毫的嘲諷。

相反,那個時候的瑞特顯得格外寵溺而溫柔。

瑞特登上臺階,安靜地和斯嘉麗對視了一眼,靠在她腳邊坐下。一陣白蘭地的酒氣飄到了斯嘉麗的鼻端,她也一聲不吭地坐了下來。

“我路過你們家,看見燈還亮著,就進來看看。”瑞特打破了沉寂,男人的嗓音在靜謐的環境中顯得低沉有力,“聽說貝蒂小姐已經逃了,你怎麼不跟著一起走?”

“陪玫蘭妮。你知道的,她懷孕了。”斯嘉麗垂下眼皮回答他,“這種時候她哪裡能去避難呢?”

“我的老天。”瑞特的眉毛緊緊擰到了一起,“你是說韋爾克斯太太現在還呆在這兒?我從沒聽說過這種糊塗事。”他轉過臉來對著她,菸草氣味夾雜著白蘭地的味道混合在空氣裡,斯嘉麗並沒有覺得難聞,相反,這種味道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塔拉的老父親。

“玫蘭妮的身體不行,米大夫說她很難順產,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瑞特單手撐在臺階上,半側過身來看斯嘉麗,門廊上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若明若暗的光影。漸漸的,他看著她的眼神深了起來,像一口幽深的古井。

他沒有再嘲諷她,也沒有再問她是不是因為阿希禮,只是這樣長久地以一種近乎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她,讓斯嘉麗的心禁不住砰砰猛跳起來。

“他這雙眼睛黑得發亮,我都不敢看他了。”她趕緊垂下眸子,過了一兩秒鐘見身邊沒有動靜,忍不住又悄悄朝瑞特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是不是要和我說什麼了?他要和我說什麼呢?”

會不會說出她夢寐以求的那句話?會不會附耳過來,輕輕說一句他愛她?

短短的一分鐘漫長得像過去了幾個世紀,直到身邊的男人唇角一咧,嘴巴裡蹦出一句讓人噴血的話來。

“奧哈拉小姐,看來你對婦女生產的事情並不避諱,而且還很是精通嘛。”瑞特眨巴幾下眼睛,一副恭維的口氣,“我再次對你刮目想看了。”

斯嘉麗愣了愣神,聽出了男人口氣中的揶揄,覺得有些尷尬。南方的淑女們確實不該和男人們談論這種話題,尤其是她這樣的未婚小姐,尤其是對著一個未婚男人,更尤其是對著向瑞特·巴特勒這樣一個臭名昭著的未婚男人。

尷尬之後就是熊熊的怒火,在心裡燒了個漫山遍野。她早該知道!她早該想到男人嘴裡說不出好話來,不該對他抱有什麼美好幻想,可是在剛才四目交匯的瞬間,男人眼底沉沉的意蘊還是讓她有了恍惚的錯覺——這個男人,瑞特·巴特勒,不僅僅是喜歡她。

“在見多識廣的巴特勒船長面前,我怎麼敢賣弄自己的無知呢?”

奧哈拉家族給了她一半愛爾蘭人的血統,儘管斯嘉麗心裡發窘,咬著牙在心裡詛咒著這個又擺了她一道的男人,那股不服輸的勁頭還是支撐著她昂起頭來,毫不示弱地一眼瞪了回去。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裡響起,客廳窗戶裡投射出的昏黃燈光在黑qq的門廊上投下斑駁的金色。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韋爾克斯太太,”門廊的陰影裡瑞特嗬嗬笑出聲,聲音卻溫柔下來,“我為我之前的話道歉,不過斯嘉麗,這實在不像是你會幹出來的事情。”

“在我的印象裡,你從來都瞧不起韋爾克斯太太,她身上的所有美德你都嗤之以鼻,再加上她是阿希禮·韋爾克斯的寡婦,你對他的厭惡就更深了一層。”瑞特說話的不徐不疾,彷彿潺潺的溪水流過,態度溫和而不激烈。

這原本是極無禮的話,可是斯嘉麗居然沒有生起氣來,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瑞特說的或許不錯,不過那是原來的她,如果不是有了上輩子慘痛的教訓,如果不是最後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她,她也不會那麼深刻地感受到她愛她,她愛玫蘭妮。

不是因為她是阿希禮·韋爾克斯的誰,正如她愛瑞特的根源不是因為他身上大把的錢。

她失去了太多,幾乎是所有,所以這輩子才殫精竭慮地奮鬥,小心翼翼地經營,一步步一步步地行走在每一個熟悉的地方,希望自己不致於再次後悔。

身邊的美人兒忽然陷入安靜的沉思中,瑞特調笑的目光也在這樣的沉默中再次變得專注。這個姑娘身上有一種說不清的力量,讓見多識廣的船長也忍不住感到有些迷惑。

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夜晚,惱人的炮火時而有些沉寂,救護馬車偶爾從街道邊隆隆駛過,都被隔絕在貝蒂姑媽家小小的院落之外。瑞特和斯嘉麗坐在冷冰冰的迴廊上,草叢中的樹蛙和紡織娘,遠處間或傳來毛瑟槍噼噼啪啪的驚響,這樣一個不安寧的夜晚,身在其中的人們反而會從內心深處感到一抹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