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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六章 告別

第五十六章 、告別

瑞特說這話時的口吻是淡然的, 然而坐在一邊的斯嘉麗感受到了男人在這一刻的沉默和不自然,她微微側過臉去, 只看到了瑞特的嘴唇抿出雕塑一樣冷峻的弧度。他正在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面前的這群人,看著他們默默背起掉隊的傷兵, 緩慢地一步步淡出她們的視線。

他們在拐彎處消失的那一刻,這位早已不再偷越封鎖線的船長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乎憂鬱的神色。斯嘉麗的心窩裡感覺到一絲冰涼的顫動,她忽然有一種衝動,覺得自己應該把眼前的這個男人抱進懷裡,她覺得這時候的瑞特看上去和平時完全不一樣了。

她甚至覺得他看上去有點脆弱。

然而這個詞是從來不應該用來形容瑞特的。瑞特有一雙強壯的手臂,胳膊上長著結實的肌肉,就像一頭靈敏而矯捷的獵豹, 隨時能夠應變最危險的情況。

突然, 附近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隨即整個天空都被炸得滾亮。接著他們棲身的貨棧倉庫的屋頂上迅速竄起了一跳窄窄的火舌,耀眼的火光彷彿要在剎那間將他們吞噬。頃刻之間,周圍變成了一個充滿著爆炸、火舌和轟塌聲的人間地獄。

瑞特瞬間警醒過來, 斯嘉麗握住他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被濃煙嗆的咳嗽了幾聲。

“快走吧。”

瑞特什麼也沒說,只是狠狠用手裡的鞭子抽打馬背,斯嘉麗也不再吭聲。馬兒在吃痛中發瘋一般地往前狂奔,拉著他們一顛一簸地穿過瑪麗埃塔街。這條街道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比幾十個太陽都耀眼,烤得整個人皮膚都要裂開來了。斯嘉麗一聲不吭地環住瑞特的胳膊,在沉默中忍受著這一場讓人窒息的煎熬。

她隱約地意識到, 比這更糟糕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而她只能選擇再一次咬牙承受。她是凱蒂·斯嘉麗·奧哈拉,她現在正在迴歸她自己的家園,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一定可以戰勝這場永無止境的煉獄。

“我現在不去想別的,我要回家。”她轉過臉看了看表情凝固的瑞特,一遍遍在心裡重複,“不管用什麼法子,我都要回到家。”

這是專屬於斯嘉麗·奧哈拉的魔咒,她又一次讓自己苦痛焦慮慢慢沉靜了下來,彷彿已經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天空中紅色的火光漸漸消退在身後,等到她已經在小巷中拐得頭暈的時候,眼前的路又一次恢復到一片漆黑。

一路上瑞特都在機械地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斯嘉麗默默地伸出一隻手抓緊坐著的木板,防止自己在劇烈的顛簸中掉下來。她知道自己可能迎來的是什麼,可內心的驕傲讓她不願意出聲打斷對方的思緒來問他一句什麼話。

她忽然覺得嗓子發乾,喉嚨彷彿被什麼扼住了一般,澀得難受。斯嘉麗抬起自己的下巴,逼迫自己保持鎮定,與此同時,她放開了一直緊握著男人胳膊的手。

瑞特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漏出些許詫異,斯嘉麗毫不閃避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我們出城了。”瑞特拉住韁繩讓馬停下,“這條路通向馬虎村。”

“嗯。”斯嘉麗點了點頭,伸手從他手裡接過韁繩。

也許是對這樣一個動作感到不對勁,瑞特轉過身深深地看了滿身狼狽的斯嘉麗一眼。

“斯嘉麗,你還是決心做這麼瘋狂的事情嗎?”

斯嘉麗直勾勾地看著男人的眼睛,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彷彿隨時要燃燒起來。瑞特在這樣一雙眼睛下作出了讓步。

“好吧。你不能沿著這條路去瓊斯博羅,就走上次回家繞過馬虎村的那條路。”男人的口氣生硬起來,“我送你到附近,你鐵定認識路了。”

不遠處平坦的寬馬路在咫尺,瑞特把韁繩從斯嘉麗手中接過來,用力拽著馬頭改變了方向。在斯嘉麗發愣的當兒,馬車已經拐入旁邊的岔路上,穿過了兩邊黑黢黢的樹叢和灌木。男人寬闊的肩膀向前聳著,下巴向前伸,彷彿心裡揣著什麼不高興的事。

沒想到他還會再送一程。斯嘉麗的眼睛熱了熱,其實在剛才從瑞特手裡接過韁繩的那一剎那,她已經做好男人離開的準備了。

“……瑞特?”

男人側過半邊臉,久違地咧了咧嘴:“勇敢的姑娘,你該不會現在才開始害怕了吧?”

斯嘉麗正準備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裡。她在昏暗的光線下努力睜大眼睛,不肯放過男人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話。

“你想得美。”

瑞特的嘴唇往下撇了撇,狠狠一抽馬背,又把頭扭向了別處。影影綽綽的黑影從兩人身邊往後移,嬰兒微弱的哭泣聲和老貝奇抽鼻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劃破鐵鉛色的天空。瑞特把馬車趕到了馬虎村附近,讓馬停了下來。這裡有一跳繞過瓊斯博羅主道的小路,上次回去看埃倫時他們走過一次,不過路程得多繞上好幾英裡。

“李將軍下午還在這附近掩護軍隊撤退,也許北佬還沒到那兒。你或者可以平安地繞過去,也許李將軍手下的人不會搶走你的馬。如果有人靠近就馬上開槍,總之,你一切當心。”

斯嘉麗咬住了嘴唇,眼眶又一次熱了起來:“你要走了?從軍去?瑞特·巴特勒,你這個傻瓜!”

瑞特張開嘴笑了,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他的臉隱沒在黑暗裡,但斯嘉麗看到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狼一樣幽深,閃著幽暗的火光。

“傻瓜枉自送命,聰明人坐收漁利——投機商常說的話不是麼?斯嘉麗,我這個傻瓜做得還算及時,在最後的關頭成為邦聯一名英勇的士兵,這是一種高貴的犧牲精神不是麼?”

“這玩笑話聽上去可一點都不好笑。”斯嘉麗板著臉說,覺得嘴裡有些發苦。

“也許吧。”瑞特的態度很平靜,“看來你不準備說些什麼為我踐行了?想想由於我在危急時刻的壯舉,我們的軍隊該受到多大的鼓舞啊!”

“見你的鬼去!”斯嘉麗覺得心口堵得慌,嘴裡也苦得厲害,“我不會原諒你。”

“那麼只好我為你祈禱了。”瑞特的聲音裡有這一點略帶惡意的溫柔,“上帝保佑北佬別抓住你,不過要是他們真的抓了你,倒是他們該祈禱上帝的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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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麗用力撐住著力的木板,發覺自己的聲音開始帶上了一絲顫抖著的哽咽。“上帝要是有眼睛,就、就該讓你死在跑封鎖線的大船上!”

瑞特輕輕地笑了,他抓住了這個口不應心的姑娘,把她的手握到嘴邊,輕輕地親了親。

“下來吧,和我道個別。”他毫不客氣地伸出胳膊把斯嘉麗抱了下來,連拖帶拽地把她拉扯到附近的一塊稀疏的灌木叢前面。

“放手。”可是瑞特的手抓得太緊,把她手腕的骨頭硌得生疼。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或原諒我,我也不在乎你會不會,因為我恐怕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這種愚蠢的行為。”瑞特像往常那樣聳了聳肩“但是我們親愛的南方現在需要每一個人,我們勇敢的布朗州長是不是這麼說的?”他突然笑了起來,無所忌憚的笑聲在林子裡激盪起陣陣迴響。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眼,周遭瀰漫著死一樣的寂靜。瑞特伸手托住了斯嘉麗的胳膊,輕輕地摩挲著,慢慢摟上了肩頭。

“‘若不是我更愛榮譽,親愛的,我也不會如此愛你。’”他的話語緩慢而深沉,在在暗夜裡流淌著溫柔的情愫,“我愛你,斯嘉麗。儘管那天晚上我說過那種話,但我確實愛你,斯嘉麗。”

“親愛的,我們有那麼多相似之處。我們都叛逆,都是自私的無賴。只要我們都能平安,即使整個世界崩潰了,我們也毫不在乎。斯嘉麗,我們都是這樣的人。我愛你……”

我愛你。

斯嘉麗,我愛你。

瑞特的聲音在黑暗中繼續,斯嘉麗已經聽不清了。他的話在耳朵裡迴響,順著血液流淌遍全身,帶著灼人的溫度緩緩注入跳動的心房。斯嘉麗仰起臉來看著他,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他終於說出了他愛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被甜美的夢幻擊潰,整個人向前傾,想要更清楚地聆聽到他充滿愛戀的話語,想要靠近他溫暖的懷抱。她差一點就這麼做了,如果不是白蘭地的酒味從男人的吐氣中帶出來,讓她回想起了在酒吧門前的那番羞辱的話。

“我不能這麼做。”那個紅頭髮的身影把她腦中甜蜜的情感沖淡了不少,“斯嘉麗·奧哈拉,不能把你的老底交給這個可惡的男人。”

就在她低下頭掙扎的同時,瑞特抱得更緊了。他的胳膊摟住了她的腰和肩膀,斯嘉麗被對方用力一帶,狠狠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她的心又一次亂了。男人霸道的氣息兜頭蓋臉罩了下來,他大腿上結實的肌肉和她單薄的衣裙緊緊相貼,斯嘉麗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滾燙的溫度。

瑞特死死箍住她的脖子,慢慢地低下頭來。

“對於我上個月提的建議你不想改改主意嗎?沒什麼比死亡與危險更刺激的了。想想你是如何讓一個士兵在犧牲前擁有一段美好回憶的。”

受一種不知名力量的驅使,斯嘉麗抬起了頭。視線有些模糊,她看到瑞特像一座山那樣俯下身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開始吻她了。

而她最終沒有拒絕這個吻。

她當然是愛他的,而他應該也是愛著她的。上輩子他在最後關頭坦誠了這一點,而當她深愛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有什麼辦法呢,他們總是招惹彼此。就算有了貝爾·沃特林,她還是會咬牙切齒地繼續愛他;就像上輩子她發瘋地愛著阿希禮,瑞特還是用盡了法子要得到她。

冤家。

瑞特吻得慢條斯理,彷彿她的整個人,她的整個夜晚都屬於他。他把她的身體向後仰,他的嘴唇從她的喉嚨慢慢下滑,帶著溼濡的熱度劃過鎖骨,停留到緊身胸衣的釦子上。他緩緩抬起了眼皮,一雙黑眼睛看著她。

“親愛的。”他悄聲說,“說你愛我好嗎?斯嘉麗。”

斯嘉麗的喉嚨滾了滾,她愛他?她是愛他,可是現在她更恨他。現在這個該死的男人要去從軍,她知道為這件事她會恨他很久很久,如果他回不來了,那麼她會恨他一輩子。

瑞特的嘴再一次堵了回來,斯嘉麗別過臉去,淚水冰涼地劃過臉頰,順著脖子裡膩入衣領裡去。

“斯嘉麗。”男人喊了她的名字,嗓音低啞,“我走了,斯嘉麗。”

斯嘉麗眼睛一瞪,狠狠地咬了上去。一絲腥甜帶著鹹澀的酒味滑入口腔,是她的淚混合了他的血,在心裡百味交雜。

瑞特喘息了幾聲,鎮定地從懷裡掏出手帕擦拭掉嘴邊血跡,再從容不迫地塞了回去。

“親愛的,這是你給我的紀念嗎?總算給這乏味的旅途多了幾分色彩嘛。”

“見你的鬼去!”她低聲吼了一句,用力把他推開,一時間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地站在黑暗中。過了一會兒,斯嘉麗好容易遏制住聲音裡的顫抖,悶悶地哼了一聲。

“為什麼。”

“為什麼?”男人喃喃重複了一句,像是問她,又像是問這灰濛濛的夜,他很快笑了起來,笑聲裡面呆著些自嘲的味道,“可能是因為,每個南方人身上都隱藏著難免外露的感情衝動吧。也許,我對南方感到羞愧了。誰說的準呢?說實話,我也很生氣自己如今還擺脫不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

斯嘉麗聽出來他又笑了,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回馬車邊把那一小袋包好了的乾糧翻出來,拿過來扔給他,“但願你別在投軍的路上餓死。拿好!”

瑞特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像斯嘉麗熟悉的那樣:“到了我真的為國捐軀的時候,你的良心會難受的吧?”

“我會恨你一輩子。”斯嘉麗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尖銳的小石子,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覺得自己的心也隨之狠狠抽了一下。

她的臉半掩在黑暗中,一雙碧綠色的眸子遙望了一下塔拉的方向,兩隻瘦削的肩膀高高聳起。

“但我總能挺過去的,任何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