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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人間的一日(1)

時間飛逝, 之後兩年的時光我都被神王派去希臘各城邦恢復人類對眾神的信仰。奧林匹斯山眾神的力量逐漸迴歸,凝聚著神力的山頂聖光地不再被霧霾籠罩, 如旭日朝陽般的紅色光暈從山頂散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鋪向整個奧林匹斯。

“我想再過不久, 眾神的力量就能完全迴歸。”

主神頌歌會結束後,阿爾忒彌斯仰起頭,眯著眼睛看向山頂聖光地。她化了淡妝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沒有悲喜的層雲或清風。

“是的。”我也看向她所望的方向:“信仰在迴歸,眾神在覺醒,相信不久後奧林匹斯就會恢復從前的活力。”

“不會再像從前了。”阿爾微微嘆氣:“珀羅普斯,記不記得你剛到奧林匹斯不久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那時候我們還手拉手在夢想神殿起誓。”

“當然記得。”回憶起渺遠的往事, 我輕輕笑了笑:“我許下的願望是:期望這一生只讀懂一本書,只品嚐一種咖啡,只聆聽一首曲子,只愛一個人。”

“那時候我還嘲笑你的願望太過於單調。”她垂下眼瞼, 笑容苦澀就像不加糖的咖啡:“你還記得我許下什麼願望了嗎?”

“你說你要變成這個世界上最美麗, 最優雅,最懂情調,最善解人意的女人,要和所有男人都保持進可做情人,退可做朋友的關係。”

年少的時光彷彿隨著旭日的遷移一去不回,沒有什麼不會被時間改變,日復一日長長的頭髮, 年復一年深鎖的眉頭,還有忘卻的誓言、背離的戀人……

阿爾伸出五指,似乎想抓住易逝的晨曦:“恍恍惚惚多少歲月過去了,看,珀羅普斯,我們都沒有實現最初的夢想。”

“人都是很無奈的,既然選擇的路不能按照預先設定的走下去,只能咬著牙一路走到底。”

阿爾愣了愣:“珀羅普斯,你變了很多。”

“我們都變了很多。”我扶了扶她的肩膀,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神王交代的許多任務都沒有完成,阿爾,如果你有空的話不妨和我去人界散散心。”

“我有點累。”她疲憊地搖了搖頭:“況且,沒有他的世界,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直到阿爾忒彌斯轉身離開之後,強撐的笑容才從我臉上漸漸退下。

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時的眾神還沒有沉睡,迷迷糊糊的阿爾數著格子跳下萬神殿的臺階,厄洛斯飛舞著小翅膀跟在她後面,兩個人吵吵鬧鬧地鬥嘴,而我總是遠遠落在他們身後,用羨慕的眼光注視著他們天生攜帶的那份神性光環。

現在,這份神性光環終於眷顧到了我的頭上,我總是能從後一代神族注視我的目光中找到最初自己的影子。但是,卻沒有得到期望中的快樂,相反,比從前更加孤獨。

或許是因為我終於明白,所謂的神性光環不過是眾神給自己打造的純金面具,面具掀開後,下面隱藏的仍舊是各種虛偽、貪婪和懦弱,而如今的我為了融入其中,甘心蒙上雙眼選擇視而不見,還給自己打造了一副堪稱最完美、最聖潔的面具。

記得有人曾說過:所謂成長,不過是自己終於成為了曾經最不屑成為的那種人。

山頂聖光之地有一面巨型的水鏡,隨著徐徐微風晃動的鏡面倒映出一張疲憊的面容。我拍了拍自己的臉,伸出食指點著水面,默唸咒語。很快,水鏡中浮出一副泛著水紋的世界地圖:大西洋最正中的位置是波塞多尼亞,在這張特殊的世界地圖中灰暗無光,表示著這個地方缺失對神族的信仰;與之遙遙相對的是彼岸的珀羅普納索斯,散發著柔和的橘紅色光芒,表示在這個地方對神族的信仰已經紮根、深入人心。

神王給我的任務是讓整張地圖都被橘紅色的光芒覆蓋,讓整個世界迴歸到眾神未沉睡前的模樣。我想他一定沒有認真思考過:只憑展示神蹟卻毫無付出,又如何能讓一個缺失信仰的地區恢復對眾神的崇拜?因為亞特蘭蒂斯日新月異的發展,人類看到了另一種希望,使得“恢復信仰”這個任務變得無比艱鉅。

也不是沒有試圖勸說宙斯改變策略,但他的固執就如同他頭上日益增多的白髮一樣。諸神從沉睡中甦醒後,我似乎越來越不相信神明永生的傳言,尤其有一天當神王宙斯也不再辯駁,只是用疲憊的眼神凝視我,萬神殿中,我似乎聽到了時光垂垂老矣的聲音。

我知道沒辦法再抗拒他的任何要求,因此主神頌歌會結束後,我總是例行來到這裡,山頂聖光地,尋找下一個能恢復神族信仰的地區。

故意繞開灰暗無光的波塞多尼亞,把目光挪向位於伯羅奔尼撒半島東北方的埃費拉1。

奧林匹斯山儲存的書籍中關於這個城市的記載很少,僅僅只有《神譜》裡面短短的一句話:這是由泰坦巨神俄刻阿諾斯的女兒——埃菲拉女神建立,泰坦族被神族打敗,關押在地獄深淵之後,這個城市中只信仰泰坦一族的人民對神族並不友好,建議眾神或者半神不要輕易涉險。

當年書寫《神譜》的是光明之神阿波羅。

我想阿波羅如果知道我無視他千年前的警告,在眾多缺失信仰的城市中單挑這塊冥頑不靈的骨頭來啃,估計會氣惱地把新出芽的月桂樹枝扔在我臉上。

調大水鏡中的地圖,埃費拉的位置變得無比清晰。

我用食指輕點港口的位置,默唸瞬移魔法……

“珀羅普斯,如果我是你的話,絕對不會做這麼傻的事情。”

帶有強大魔力的聲音穿過水鏡傳入我耳中,我迅速收回手,一團冰藍色的煙霧從聖光之地的山腳迅速竄上來,並且刮來一陣帶有海洋獨特味道的颶風。

颶風過後,波塞冬從煙霧中走了出來。

他藍綠色的長髮上還泛著水汽,怒氣騰騰地看著我:“你難道不清楚那些埃費拉的愚蠢人類會一致對抗任何在那裡展露神蹟的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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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清楚。”眼看著波塞冬就要爆發,我理了理被狂風吹亂的頭髮,趕緊仰起頭對著他笑:“我會把神族的友好帶給他們。”

“神族的友好?”波塞冬挑起一側嘴角,笑得格外輕蔑:“是把他們信仰的泰坦一族永囚在地底的友好嗎?——寶貝兒,我不得不為你擔憂,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為什麼你還會單純的相信只要善待別人就能換回同樣的真誠呢?”

“因為我相信愛。”我誠摯地注視著波塞冬的眼睛,雖然並不期待他能理解我的想法:“我相信愛可以寬宥世間一切醜惡。”

意料之外,他沒有嘲諷或者打擊我。

他只是靠近我一步,輕輕撫摸我的額頭:“按照你的說法,神族要解決這個千餘年的難題,應該派愛神阿芙洛狄忒去。”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

他也跟著我笑,過了一會兒,俯下身來捏住我的鼻子:“寶貝兒,你讓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去埃費拉?”

“什麼意思?”

“我和你一起去。”波塞冬直起身,理了理衣領,說話的態度就像是邀請我逛街一樣輕鬆愜意:“別做出那樣驚悚的表情,你曾經不是邀請過我陪你去人間走一走的嗎?”

“那是從前……”我小聲地嘀咕。

“從前可以,難道現在就不可以嗎?”波塞冬攤開了手。我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把手覆上去,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左手一揮,水鏡譁啦啦碎了一地。我盯著地上的一灘水,他卻若無其事:“去埃費拉不能展示神蹟,我們就變成凡人的模樣先去掌握情況,再回來商議對策。”

我呆若木雞地點點頭。

怎麼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為此,我趁波塞冬不注意的時候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差點沒疼得叫出聲來。

波塞冬牽著我走出山頂聖光之地,我眯起眼睛打量他的側臉,被熹微之光籠上了一層柔和的色彩,原本恣意狂妄的表情竟然也在一瞬間變得溫柔,彷彿陽光掙扎地穿過一層一層雲朵最終落在碧波盪漾的海面上,整個海洋都泛起粼粼的光暈,璀璨奪目。

這是我從未在波塞冬身上感受過的感覺。

和從前不太一樣,可究竟哪一點不一樣,我卻說不出來。

直到登上前往埃費拉的商船,我扶著船欄享受晌午陽光的溫暖,波塞冬從身後將我緊緊環抱,他輕柔的氣息吐在我的脖頸上,與我低聲分享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那個瞬間,我忽然就懂了曾經聽過的一句話:有的人在一起是因為喜歡,而更多的人只是因為寂寞。

…………

……

埃費拉和大多數希臘城市不同,它是一座典型的港口城市,有兩個主要港口:勒凱翁港和肯克瑞亞港,分別位於科林斯灣和薩羅尼科灣,分別服務於來自地中海的西方和東方的兩條商路。2

我們偽裝成凡人的模樣,乘坐著商船在肯克瑞亞灣靠岸。

港口停泊著數量龐大的戰艦和船塢,碼頭廣場矗立著一尊巨大的俄刻阿諾斯3雕像。

波塞冬先行跳下船,掀起斗篷,以一種極為不屑的神態睥睨雕像。

我擔心他會暴躁,捏了捏他的手心,幾乎是一路拖著來到港口市場。

“嘁,你知不知道俄刻阿諾斯曾經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當然知道。”

“他雖然最後很明智地站在神族一邊,但還是敗在我的三叉戟之下。”波塞冬微微仰起頭,神色之中是遮也遮不住的驕矜:“如今,我才是海洋的主宰。”

“這是事實。”我阿諛奉承的本領爐火純青。

“我要是不開心的話,隨時可以把這裡沉入海底。”波塞冬又回頭看了一眼雕像,忿忿不平地抱怨:“真是一群不識時務、不知好歹的愚蠢人類。”

“他們只是暫時被矇昧遮住了眼睛,而我們來的目的不就是給他們帶來睿智?”我耐心地開導旁邊這個任性千年未變的主神:“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誠意,相信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有一座宏偉的波塞冬神殿,當然,前提是需要偉大的海神波塞冬向這裡的人民展示海洋的安寧和您親切的神性。”

“或許,我可以考慮給這裡帶來一場海嘯展示我‘親切’的神性。”波塞冬邊說邊哼了一聲,我朝他笑笑,他就瞪著我,真像個小孩。

基本上碼頭卸下的貨物全都搬運到了這裡,集裝箱亂七八糟地堆在一些五顏六色的矮棚後面,那些商販們就盤腿坐在棚子裡,扯嗓子拼命吆喝。

為了轉移波塞冬的注意力,我隨意蹲在一個棚子前,撿起一根猶如燒焦木棍一樣的東西,朝他晃了晃:“來看看,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個應該是翼龍的肋骨。”

波塞冬挑了挑眉,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悻悻地放下龍骨,朝下一個棚子走去。

“這個我知道,我曾經向人類巫師學過的變形藥水。”舉起一個薔薇花形狀的小瓶子,我撞了撞波塞冬的胳膊,“你有沒有試過我送你的那瓶?”

“我難道還需要用藥水來變形嗎?”波塞冬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

“好吧,好吧。”我終於知道成年後美斯托那傲嬌的眼神是遺傳自哪裡了。

放下小瓶,我鑽進第三個棚子,棚子裡空空蕩蕩的什麼貨物也沒有,只有盤腿而坐閉目養神的老闆,和他面前擺放的一顆水晶球。我好奇地蹲下來研究水晶球,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倒是球面上照出我的面容有些憔悴。

好像冥冥中有一股感應,我慢慢把手放了上去……

眼前一黑,緊接著出現了一副畫面:

海底珊瑚殿的門口,我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手中握住劍,對準了亞特拉斯的心口。

他仰頭望著我,湛藍的目光簡直比奧林匹斯山沉雷冰原上千年不化的積雪還要冰冷。

他對我說:“珀羅普斯,你就是我報復的利刃,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

那幅畫面逼真的可怕,仿若是要把我逼入窒息的絕境。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趕緊鬆開水晶球,波塞冬立刻走過來重新握住我的手。

“手怎麼忽然這麼涼?”他皺起眉頭詢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搖了搖頭:“……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就在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老闆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頭髮鬍子白得幾乎透明,臉上的皮鬆垮垮地墜下來,顯得無精打采,但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卻如同刀鋒一般銳利地盯著我:“埃費拉的大祭司預言,如果我在這裡等待七天,就會如願以償地等來一位神族……”就像斷掉的唱盤,老人說話的聲音忽然中止了,雙目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的身後……逆光中的波塞冬。

波塞冬傲慢地斜睇老人一眼,不耐煩地說:“走了,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被他強行拉了幾步。

很快身後就傳來老人蛇吐信一般嘶啞的聲音:“波塞冬殿下……哦,不,現在應該稱呼您為波塞冬陛下了。”

氣氛忽然變得緊張起來,我條件反射地護在波塞冬身前:“老闆,你認錯人了。”

“波塞冬陛下可能不認識我了,可是,我又怎麼能不認識波塞冬陛下呢?”老人顫巍巍地笑了起來,笑聲就像用指甲刮過木板,聽得人毛骨悚然:“波塞冬陛下可曾記得,當年泰坦族還在奧林匹斯享受豐美果露的時候,您流落到人間,就站在那片大海前對我說過一句什麼樣的話?”

波塞冬沒有回答,他轉頭注視老人,雙眼裡的溫度足以把人頃刻凍成冰。

老人扶著柺杖站起來:“你說,俄刻阿諾斯的懦弱和無能枉顧了海洋之美,總有一日,你會展開雙臂擁抱所有的海域。”

我詫異地看向波塞冬,實在不能想象,一貫高高在上的海神陛下在少年時是用什麼樣的姿態許下如此豪情壯志的誓言。

波塞冬轉回身去,冷笑:“西緒福斯,好久不見!”4

那位老人,不,應該尊稱為西緒福斯國王,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卻因為過於蒼老的五官而看起來像朵衰敗的花:“您終於還是想起我了,雖然我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不堪的邋遢老頭子。”

“欺騙神族的無恥之人,我怎麼可能忘記?”

“呵呵,您知道,為了永生,我無所不能!”西緒福斯斷木般枯黃的手顫巍巍地撐著柺杖,只有費力地仰起頭,他才看得清楚波塞冬:“雖然我已經不復當年,但現在卻有比從前更睿智的頭腦和更敏銳的雙目——波塞冬陛下,和我比起來,您現在看上去倒不如當年了。”

“西緒福斯,如果你不想讓你的永生就此終止的話,最好閉上嘴巴。”

“於千年以後再見一次如薔薇花盛開時的容顏,這是我此生所願。”西緒福斯蹣跚著朝前走了兩步,他靠近盯著波塞冬舉世無雙的面容,痴迷地說:“既然已經見到了,那麼永生對於我而言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收起你臉上那些讓人看著就噁心的表情。”波塞冬握緊我的手,他的指尖很冰,與他的目光一樣,“我從前就非常討厭你的攏餉炊嗄旯チ耍閼媸且壞慍そ濟揮小h綣幌胛蟻衷誥突倭蘇飫鐧幕埃闋詈酶轄粼諼已矍跋А!

“看來您跟我一樣,年紀大了,有些糊塗了。”

西緒福斯撐著柺杖緩緩後退了一步,攤開雙手,一眨眼,表情竟變得十分猙獰:“這裡是我的地盤,我這麼多年耗費心神只為抓住一個神,如今他來了,我還會給他逃跑的機會嗎?”

伴隨著他說話的聲音,水晶球的光芒大盛,瞬間就把整個矮棚照亮。籠罩在深紫色光芒中的我,瞬間就能感覺到體內的神力在飛速流逝,側頭看了一眼波塞冬,他的臉色白得就像一張紙片,只怕神力比我流逝得更快。

西緒福斯站在光圈之外,捂著嘴唇咳嗽了一聲:“這一次,我絕對不會給你機會離開埃費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