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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人間的一日(2)

千鈞一髮之際, 我卻莫名冷靜下來。

很顯然,西緒福斯的目的是波塞冬, 並且還變態地打算活捉。姑且不論他捉住波塞冬的原因是什麼,至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 波塞冬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其次,這個活過漫長歲月的老人為了這一刻必然精心佈置了很久:尋找到可以讓神力流逝的水晶球,再讓大祭司預言我們抵達的時間,棚外晃動的影子說明他還不放心地佈置了兵力。

我們現在的處境簡直就像是被狐狸圍追在樹上的公雞,如果沒有狗的幫助,恐怕在劫難逃。1

西緒福斯殘破的身子只能靠柺杖支撐,顫巍巍地朝後退了一步:“如果波塞冬陛下肯乖乖束手就擒的話, 或許我可以考慮饒恕您的小情人珀羅普斯。”他看著我的眼神萬分惡毒, 這樣的眼神,我曾經在克萊託眼睛裡看見過,當時,她用匕首狠狠扎進了我的胸口。

波塞冬沒有說話, 抿緊嘴唇盯著西緒福斯, 指尖泛起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淡藍光芒,而額角隱隱滲出冷汗。

我從未見過波塞冬如此狼狽的樣子。以他現在的神力根本無法應付當前的狀況,我必須拖延時間,讓敵人放鬆警惕,保護他離開這裡。

迅速抽出聖劍,擋在他面前,厲聲呵斥西緒福斯:“擒拿主神對你沒有好處, 如果你想用波塞冬陛下來做交換條件的話,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西緒福斯癟了癟乾涸的嘴唇:“自顧不暇的小東西,還配跟我談判嗎?”

身後刮來一陣刺骨的颶風。

西緒福斯把柺杖深深扎進泥土裡,才勉強沒有被風刮跑,他捂著嘴唇笑了兩聲,嘎嘎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幽魂哀鳴。

矮棚被風刮散,只剩下支架。

直到這時,我才清楚看見四周站滿了穿冰藍色盔甲的侍衛,他們手中拿著長矛,被颶風颳得晃悠悠,卻依然堅定不移地把長矛對準我們。

就是這個時候!

只要把握住唯一的機會,就能突破困境。

我攤開手,能感覺到颶風在漸漸變小,波塞冬僅存的神力已經不能夠支撐住颶風的威力了。狂吼一聲,我握緊手中劍,衝進人群朝最近的侍衛腦袋上砍過去。

風在耳邊呼嘯,彷彿是遠古龍族的嘶鳴;血在身邊飛濺,彷彿靈魂在熾烈燃燒。

夕醺翩然而來,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紅霧,只有銀白色的劍亂舞出如閃電般的光暈,照亮這個世界唯一的色彩。

許多士兵還來不及哀嚎就在我身邊倒下,更多的士兵卻如同傾巢而出的黃蜂朝我撲過來,我活生生地砍斷了一個人的手臂,在他的哀嚎聲中扯出他手裡的劍,拋向已經沒有多餘的神力召喚出三叉戟的海皇陛下。

他跑過來,和我背對背靠在一起。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在今天以前,我從來不敢想象有一天我會和波塞冬並肩而戰,更不敢想象的是有一天我會用自己手中的劍保護他。

埃費拉的侍衛們將我們團團圍住,圍得水洩不通。我覺得我已經失去理智,雙眼脹痛地全力砍殺。而最可怕的是,這種狀況必須持續到再也沒有人敢主動上前為止。

“聽著,我們必須齊心協力突破一個缺口。”波塞冬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很低沉很疲憊,我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神力大量流逝的緣故:“從右邊突破的話,那裡有一座懸崖。”

“左邊呢?”

“埃費拉城。”

我提起劍,眯起眼看向人群,風把我的銀髮吹散。

最好的逃生選擇是往左邊的埃費拉城,用錯綜複雜的街巷隱蔽自己,等到恢復神力後直接回到奧林匹斯山。但是,誰也不能保證西緒福斯那個變態會就此善罷甘休,如果因為我們此刻的選擇給城市帶來不可預計的災難,之後再想恢復這裡的信仰,簡直就是不可能。

我深吸了一口氣,舉起劍,迅速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滾燙的鮮血滑落在劍柄上,飽飲鮮血的劍在興奮地抖動,放射出足以和太陽比擬的光輝!

再一次,將神的力量重新注入我體內:

“用不滅的地火焚盡嘆息之壁,讓流動的冰嵐解開封印之鎖,從虛無的開始到混沌的終結,請遵循自古以來傳承的諾言,違背從未改變過的命運星辰,斬斷虛無飄渺的因果律之索,為我開啟真與幻交界的門扉……”2

烏壓壓的雲層瞬間將晚霞紅霧吞噬,四面八方呼嘯的風是來自地獄深處的鬼哭神嚎,天地間所有光芒都消失殆盡,只餘下手中巨劍,銀光之輝,貫穿天地。

我將劍朝下一揮,割開一條冰藍色的浮塵。

周圍一切都變得非常安靜。

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猶如被某位遠古的神祗附身,空靈到沒有任何一絲感情。咒語唸完以後,大地震動起來,狂風呼嘯,暴雨也傾瀉而來,在灼目的光芒中,無數人捂著眼睛倒了下去,鮮血從他們的指縫中流出,匯成一條血河。

我扶著波塞冬的胳膊,快速鑽進了冰藍色浮塵。

那是我割開了時間與空間短暫建立的通道,因為神力被水晶球大大減弱,只能勉強把自己和波塞冬送到懸崖的附近。

波塞冬的臉色很難看,毫無血色,我想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垂腿坐在峭壁邊,厭惡地把滿是血汙的劍擲下懸崖:“我警告過你不要到這裡來!西緒福斯就是一個瘋子。”

我單手扶著峭壁坐下來:“歸根結底,你是讓他瘋狂的原因。”

波塞冬難得的沒有反駁我,沉默。

過了一小會兒,他蠻橫地抓住我的手腕,扯開一截衣襬來包紮傷口:“我在比你初到奧林匹斯山的年紀還要小時,蓋婭就派人偷偷把我送到了人間。”

“你就是在那個時候結識了西緒福斯?”

“差不多吧。”他抬起頭,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他是一個很不尋常的人類,在那個混沌的年代裡,他居然認為泰坦族是矇昧的,而新一代神族的光輝遲早會照耀到奧林匹斯山的聖光之地。我喜歡和他結伴而行,就像海綿一樣瘋狂地吸納他那些古靈精怪的想法,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重回奧林匹斯。”

“後來呢?”

“後面的事情《神譜》上面都有寫,宙斯來找我聯手推翻了我們的父神克洛諾斯,神族成為了奧林匹斯的統治者,光輝照耀世界每一個角落。我在成為海神之後把西緒福斯引薦給我的大哥哈迪斯認識,他卻為了獲得永生,用拙劣的手段欺騙了哈迪斯。”

“……或許他只是想要與你再次結伴而行。”我有些難過的說。

“波塞冬或許需要同行伴,而海神只需要追隨者。”

波塞冬回答的理所當然。

他使勁地在我手腕上綁好一個蝴蝶結:“西緒福斯就是一個典型不知好歹的人類——宙斯在知道這件事情後勃然大怒,執意要用他的血警告愚蠢的人類,我反對,和阿波羅在萬神殿當眾爭執起來。阿波羅年輕氣盛,怎麼會是我的對手?況且宙斯才坐上神王寶座,泰坦族蠢蠢欲動,他還需要我的幫助。所以他最後同意了我的意見,讓西緒福斯獲得永生,卻無法留住青春。”

“西緒福斯就是因為這樣才公然反對神族嗎?”

“嫉妒和怨恨會讓一個人在漫長的生命歲月中變得扭曲。”波塞冬輕蔑地笑了一聲。但緊接著他就皺起眉頭,右手摁住胸口,輕輕地咳嗽:“人類的瘋狂有時候會讓神都感到害怕,珀羅普斯,看來我們要找一個更隱蔽的地方藏身,我好像聽到遠方的馬蹄聲了。”

我四處張望,發現峭壁上有一個狹小的山洞。

順著藤蔓艱難地向下爬,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躋身進去。洞窟不大,隱隱有風拂面而來,相信再往裡走會別有洞天。

我拭去手心的冷汗,找到一塊乾淨平滑的巨石,扶著波塞冬走過去。

波塞冬額頭滲出許多汗,雙手也被藤蔓磨出了許多血痕,疲憊地靠在石壁上,呼吸都有些微弱。我把他的頭攬過來靠在肩上,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內心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感:如果波塞冬就這樣睡去再也醒不過來,如果波塞冬在這裡忽然消散了,我應該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我握了握拳,又伸開,輕輕將手指湊出去探了探他的氣息,耳邊立刻就傳來譏誚聲:“神力消散只是暫時的,放心,我不會死在西緒福斯那個變態之前。”

這個聲音少了幾分平日的張狂,多了一絲虛弱,卻足以讓我松一口氣。

我揉了揉酸脹的手腕,換一個坐姿,試圖讓波塞冬靠得舒服一點:“你真不應該跟著我來埃費拉……”

“難道要我在奧林匹斯眼睜睜看著你被西緒福斯活捉?”波塞冬也換了一個姿勢,直接趴在我的膝蓋上,“他會把你當成籌碼來要挾我,與其這樣,不如我來自投羅網。”

“如果那樣,他不會為難我,而你也不會身處險境……”

“寶貝兒,你剛才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嗎?——嫉妒和怨恨會讓一個人在漫長的生命歲月中變得扭曲。”他慢悠悠地打了一個哈欠,眼睛漸漸闔上,藍綠色的長髮從我膝蓋垂下去,懶散地鋪了一地:“最重要的是,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再一次倒在我面前的血泊中。”

我怔了怔,一時間,竟然忘記應該說什麼。

波塞冬撩起一隻眼皮:“如果你實在覺得愧疚的話,可以補償我一個甜蜜的吻!”

三句話就露出本性……我忽然明白成年伊菲蒙的痞賴又是遺傳自哪裡了。

……

我們沒有再繼續聊天,波塞冬很快就睡著了,睡夢中依然緊緊握著我的手腕。血跡從繃帶裡滲出來,將他纖白的手指染上了一點紅,卻像開在他指尖的花那樣好看。

印象中彷彿是第一次,他在我身邊,什麼也不做,只是安靜地沉睡。

我用殘餘的神力點燃腳邊一堆枯木,融融的火光照在波塞冬蒼白的臉上,他緊皺眉頭呢喃,由於消損過大,睡夢中也不安穩。

我俯下身靠近他一點。

呢喃的聲音逐漸清晰:“……不要放棄……不要放棄……求你……不要……”

乍起的風在山洞外呼嘯而過,我覺得有點冷,把斗篷取下來,小心地蓋在他身上。他輕輕地動了一下,但是沒有醒過來。我握緊他冰涼的指尖,試圖把溫度傳給他。想起小時候每次我生病,母親也會這樣用她暖暖的掌心握著我的手,臨睡前為我唱輕柔的兒歌。我想如果我現在也這樣做的話,波塞冬在睡夢中大概會舒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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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斗篷提上來一點,想象著母親當年的模樣,我輕輕拍打波塞冬的背,小聲地哼唱起一首家鄉的歌謠:

“小小的綠色海洋十三歲了

我很想把你收留

送你到艾俄尼亞去上學

讓你學會說官話和喝苦艾酒

小小的綠色海洋十三歲了

中午在小燈塔上的高樓

你會把太陽打翻,你會聽到

災難的命運結束了

而我們的遠親仍然在聯絡

從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

他們把天空舉起,像一尊雕塑

小小的綠色海洋十三歲了

戴著敞開的白領子、和絲絛

你會從一個視窗進入斯麥勒

在屋頂上為我摹寫曙光——

那“光榮歸於你”的讚美詩和“求神垂憐”的祈禱

用少許的北風以及東方

那一個接一個向後翻卷的波濤”3

睡夢中的波塞冬眉頭漸漸展開來,嘴巴撅起來,就像是剛剛吃了蜜糖心滿意足的孩子。

我發出一聲自己都沒有覺察的輕笑。

仔細用斗篷把他包裹地更加嚴實,靠在巖壁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睡了過去。

…………

……

一夜黑沉,無夢。

這一百多年來我已鮮少有這樣的睡眠。

破曉時分,我從朦朧的晨光中緩緩睜開眼睛,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差點還以為自己仍在睡夢裡。

原本黑漆漆的山壁現在竟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晶,陽光從山縫間漏進來,折射出比聖光之地還要明豔的色彩。

波塞冬應該很早就醒了,此刻他正像一個孜孜不倦的研究者,躬身在一座龐大的水晶面前。我掀開蓋在身上的斗篷,揉著眼睛走過去,打招呼的手才抬到一半就僵掉——不要怪我沒見過世面——大地的撼動者,掌管海洋的至高神,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海神波塞冬,居然臭著一張臉,對著水晶的鏡面擠臉上剛冒出來的幾顆小痘痘。

這場景……搞得好像我們不是在逃難,只是在度假一樣。

我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波塞冬聽到響動,轉過身,臉色依然很臭:“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神力消散太快,這感覺真令人惡心。”

我試著揮舞胳膊,已經恢復得非常有勁,可惜神力卻薄弱得如同熒光。

波塞冬用食指輕叩水晶柱:“不要幻想用瞬移魔法,我們現在只能找一條小船離開。”

我挽起衣袖:“這裡的水晶應該足以鑿出一條小船……”

“為什麼要用這麼笨的方法呢?”

水晶後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我精神緊繃地跳起來,把波塞冬拉到身後,並且迅速拔出了自己的劍。

不一會兒,水晶後面真的鑽出來一位妙齡少女。

她的長髮垂到腳踝,宛如裁剪下一段銀月之輝綰成,是最純淨的銀色。她戴著薔薇花做成的花冠,鑲嵌在額間一顆幽綠色水晶與那雙祖母綠寶石似的眼珠子相得益彰,將一張並不算成熟的面容襯得格外嫵媚、豔麗。

少女調皮的目光穿梭在我和波塞冬之間:“你們兩個應該就是昨天國王下令通緝的人吧!”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故意揚起的劍,她把垂在胸前的一縷頭髮別於耳後,友善地朝我們伸出了手,“我叫拉猗司,是埃費拉始愛神廟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