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當晚換了個房間,將木盒子藏進了床下。在睡前,將整間房間巡視了遍,確保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了陣,最後終於睡著了。
第二日早八點。阿諾身著正裝,站在市場大門口。他是七點半到的,已經等了大約半個小時。
阿諾伸手拿出懷錶看了看。
遠處街道傳來踢踏的馬蹄聲,伴著車輪的咕嚕聲,由遠及近。
黑色的兩匹高頭大馬拉著棕色的車廂,馬車伕是個身著白色襯衫,紅色無袖馬甲的年輕人。面容冷峻。
馬車緩緩停在阿諾面前。
吱呀一聲。車門緩緩開啟。馬車座位上的特納稍稍前傾了身子,對著阿諾招了招手。
“上來吧。”他招呼道。
阿諾踩著黑色的車門之下的三級鐵臺階登上馬車的車廂,坐到了特納的對面。
馬車車廂之中還是蠻寬敞的。久站能坐,阿諾愜意的伸長了腿。
特納的身邊還坐了個陌生的面孔。
一個約莫十六歲左右的少年。身穿棕色工裝,戴著灰色的氈帽。面容帶著幾分羞澀,衝著阿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後目光落在了腳上。
“這是我新招的鐘錶學徒。”特納用力拍了拍學徒的後背。
他指了指車廂地面上的小皮箱子:“這裡面就是我準備的東西。”
學徒將箱子遞給阿諾。
阿諾小心點的開啟箱子。
箱子中,全套嶄新的刀具。在車窗射入的陽光下,閃爍著冷冰的寒光。
阿諾謹慎的拿起了支最小號的刀具,用手指微微觸碰刀刃。
尖銳的擠壓感。阿諾滿意的將刀具放下。
“這刀具非常鋒利。”
他又拿起了一側擺著的遊標卡尺。左右擺弄了下,而後放了回去。
“工具你準備的很充分。”他滿足的合起了箱子。
特納雙手握著手杖柄,他揚了揚眉毛,炫耀的說道:“這裡可花了我將近四千刀!這已經是一輛二手的福特t型車的價格了。”
“這好像過於昂貴了。”阿諾微微皺眉。
特納狡黠的說道:“這些工具是我身為鍾表匠人的體面。就像是廚師使用的優質刀具一般。無論是內行的還是外行人,都會透過你手頭工具的價格來判斷你的水準。”
“這就是面子!”特納眨眨眼睛。
阿諾嘴角含著笑意:“那麼裡子呢?特納師傅?”
特納師傅張了張嘴,而後又閉上了嘴。他沒有理會這個話題。
他伸手從衣服口袋中掏出本畫冊:
“看看。這是我找到的鐘錶裝飾大全。你選幾個刻在鐘錶上就行了。”
畫冊封面有些老舊發黃,已經看不清楚名字了。
這別散架了。阿諾小心的接過,謹慎無比的翻閱著。
各式的花朵,各式的星座,各式的象徵符號幾乎混亂了阿諾的腦子。
“我該選哪些?刻在哪裡?還有刻多大呢?”阿諾迷惑道。
特納靠著背椅:
“問你自己。這取決於鐘錶師的個人觀點。”
但我關於應該怎麼裝飾什麼都不知道啊!你可沒教過這種內容?!
阿諾還想問問什麼事情,馬車卻猛地一顫。三人的身子連著箱子同時往空中一彈,而後落在座椅上。
特納捂住帽子,咬著牙敲了敲車廂。
他罵道:“嘿!嘿!車伕!該死的!注意點!”
車廂的小合頁拉開,露出了年輕車伕冷峻的面容。
“這裡的路況不好,有些坑坑窪窪的,已經是在郊區了。”
合頁刷的關上了。
特納罵罵咧咧道:“這該死的馬車出租公司!挨千刀的路面!拿了納稅人的錢,怎麼什麼事情都不做的?”
阿諾的雙眼卻已經被車窗外的景象吸引。
這具身體的原主貌似從來沒有到過郊區。
長長的土路。兩側路邊植著樹木。它們的主幹筆直挺拔沒有一點彎曲,朝著天空伸展蔥鬱茂密的枝葉。
再遠一些,便是起伏連綿的嫩綠草原。在最遠的地方,隱約可以看見高高的煙囪,正不斷的朝著蒼藍色的天空排著黑色的廢氣。廢氣延申不斷,漸次變成灰白色,一直到消滅在長空裡頭。
馬車拐過一個彎。
路邊立著個石牌:亨利德莊園。
特納咂咂嘴,包含欽羨道:“你能相信麼?這個莊園幾乎有八分之一的亞楠市那麼大。”
八分之一的亞楠市?那可真是大到嚇人的規模了。
進入莊園的那刻,地面就變成了平整寬闊的石板路。兩邊逐漸出現了細心打理的園藝。
越過一座橋,有過了有段時間,馬車停在了一處雄偉恢弘的建築前。
門廊立著柯林斯式的柱子。幾乎是中心對稱的朝著兩邊延展。
暗黃色的外牆鑲嵌著花格窗戶,一層深淺不一的暗綠色植物不規則蔓延在牆體上。
深褐色的圓錐狀的房頂。高高的哥特式的尖頂直指蒼天,讓人肅然起敬。
房門前站著個女管家。束著頭髮,帶著眼睛,顯得幹練。
她伸手引著阿諾三人進入了這華貴的屋子。左拐右拐之後來到了大廳之中。
這華貴的超出想象的大廳,阿諾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落地窗垂著華麗的天鵝絨窗簾,用金色的流蘇一一束起。精雕細琢的天花板懸掛著玻璃吊燈。煤氣燈的火光照著牆上的掛毯與腳下波斯地毯的錦繡花紋。
橡木傢俱厚重而沉穩,鍍金的裝飾錦上添花。
沙發上已經坐了些人。
左側沙發上坐著身穿體面黑色正裝,帶著單眶眼鏡,梳著三七分的俊俏男子。
他面帶笑容,自然的望向阿諾的方向。
笑容僵在他的臉上。
“庫克馬丁!”阿諾嘴角帶上了笑意。
他悄聲低語,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說道:
“我們又見面了。”
阿諾三人找了個邊上的沙發坐下了。客廳女僕送上茶水和糕點。
庫克馬丁朝著阿諾微微點頭。
他有些坐立不安,將手心中的懷錶開啟而又關上。
身旁的中年人見到了庫克的不安表現。
“怎麼了?”他矜持而自傲的問道,“你失去了馬丁家族所應該有的平靜淡然。”
庫克微不可見的示意了阿諾的方向。
“那人是阿諾道爾。”
“誰?”中年人迷惑道。
“夏季初鐘錶考核的優勝者。”庫克咬了咬牙。
他面帶憂容,眼神憂鬱:“不用量具就能達到誤差小於一絲的可怕傢伙。”
中年人沉吟了陣:“我見過那次的作品。我有印象。我覺得那次的優勝者應該是你的作品。亞當斯先生對於準時的要求高過了對於外在的要求。竟然將優勝者給了那個沒有任何裝飾的鐘錶?”
他自持而傲慢的說道:“沒有裝飾的鐘錶就像是沒有光澤的珠寶。沒有任何僱主會為它付出一刀的價格!”
“他不會是我們的對手。這次的僱主要求的是夏季懷錶。是用在淑女們面前奪取她們目光的武器。不是滴答滴答永遠準時的鐘錶。”中年人下了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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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眼注視在對面的塔里斯家族人身上。
“我們的對手是塔里斯家族。一直都是。”中年人嘴角含著笑意。
他帶著欣賞與宿命的感覺微微搖頭:“一直都是塔里斯。也永遠只有塔里斯。其他的人都不足為道。”
“但是...”庫克還想說什麼。
中年人向後靠著椅背,合上雙眼,揮了揮手。
庫克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