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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九章

錢昭這些天晚上都睡不好。

呂殷殷似乎跟那蠻子豫王合了緣,每晚不到三更不回房。她一向日夜顛倒,錢昭早見怪不怪了,只是她最近鬧騰得越發厲害,半夜裡醉醺醺地吊嗓子:“風煙巫峽長,日月瀟湘漲。值得可憐時節,挑逗柔腸……”連著幾日,叫錢昭把一部阮圓海的《春燈謎》差不多給聽全了,於是不管白天晚上,腦袋一直嗡嗡地叫。

在書房也是渾渾噩噩的,一不小心踩著自己的裙角,整個人就撲在了青磚地上,手裡捧的書摔了一地。她全身疼得厲害,那豫王卻瞧著她跌倒的模樣捶桌大笑。錢昭惱恨無比,臉漲得緋紅,強忍著膝蓋痛處爬起來。耿諒原想上去扶她,卻被她眼裡的怒意嚇退了,只能由她一瘸一拐地出了門,挪去耳房生悶氣。

耿諒俯身收拾散落了一地的書冊,瞧王爺還在那樂不可支,心想,主子這回可得罪她大了。

多鐸笑夠了,對馮千道:“你叫人給那丫頭做幾套合身的衣裳。裙子那麼老長,不摔著倒怪了。”

馮千躬身應諾。回頭就找了裁縫,給錢昭量了尺寸,沒幾日就做出了七八身。錢昭瞧只兩套漢裝,一身是米白薄紗褙子和粉橙紗裙,另一身是桃紅圓領長夾衣,粉綠纏枝對襟比甲,另加藕荷色百褶裙。其餘全是旗裝袍子,卻都用府庫雲錦,紅綠藍紫白,顏色鮮亮。錢昭對滿洲蠻子的裝束沒興趣,翻了翻扔進箱子裡。

午後,多鐸斜靠在羅漢床上小憩,合上眼就開始不由自主地琢磨江陰久拖不決的戰事。一個幾萬人丁的小小縣城,竟頑抗了月餘,劉良佐辦事不牢靠,派了孔有德去,也沒什麼進展……還不是多爾袞給他惹的事,煩!咒了幾遍兄長,就睡不去了,睜眼躺著看錢昭在書架前爬高俯低。

天氣漸涼,她把新做的薄紗褙子罩在靛藍儒衫外頭,腰肢就那麼細細一捻,繫著老長的藍絹布帶,垂下來壓著素白紗裙。穿著合身的衣裳,就顯出身段來了,雖然個頭纖小,倒也瞧得出些少女的婀娜。他不禁有些疑惑,她到底多大了?好奇心起,也躺不住了,“嚯”地坐起來,喚道:“宋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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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昭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從腳凳上摔下來,好不容易站穩,仍心有餘悸。匆忙跑到他跟前,便聽他道:“磨墨。”

磨墨?第一次見這草包如此文思泉湧,午覺也不歇了。錢昭抿了抿唇,依命蹭到書桌旁,從青花水盂裡舀了半匙水,開始給他研墨。一抬頭,卻見他已經跟了過來,擰眉盯著她看。錢昭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著,又仔細審視磨墨的動作,沒差錯啊!

“你多大了?”他問。

錢昭愣住,沒想到他竟然冒出這麼句話來。

“幾歲了?”多鐸重複了遍問題,抽了張紙鋪上。

錢昭明白過來,原來他讓她磨墨就為了這!她無奈,擱下墨錠,提筆簡略答道:“十五。”

不料還沒落下最後一筆,就聽他驚呼:“十五?怎麼會?比大妞兒還長一歲!”

錢昭怔忪地望著他,筆還握在手裡沒放下。

多鐸自覺失態,解釋道:“哦,爺家的大格格比你小一歲,今年元月已經出嫁啦。”這丫頭看著像個小女娃,沒想到已經是大姑娘了。

錢昭能聽一些滿語詞了,知道他是在說他女兒,心想,把這麼小的女兒嫁出去,真是狠心。

多鐸則想,她一定是吃得少還挑食,可憐這小身子骨。他撫了撫錢昭的腦袋,道:“以後多吃點。”說完便搖頭走開。

錢昭沒來得及躲,被他摸個正著,雖不樂意也沒法了。

在書房當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規律,可錢昭的書癮息不了,習慣了順幾本書回房繼續研讀。這又摸著了一套《建炎以來系年要錄》,難得竟是宋刻本,她都起了偷藏的心。

馮千在這快落鎖的時候進來,耿諒上前打了個千,喚聲師傅。馮千點了點頭,道:“你做事吧,師傅找她說點事。”

錢昭忙把書藏了,迎了出去,低眉順眼地站好。馮千瞧著她笑道:“姑娘在這兒還順心嗎?”她點了點頭。他便續道:“不過王爺最近可煩心著,伺候的人也不得力。勞煩姑娘早上去打個轉,王爺瞧著你就舒心了。”

錢昭雖然不明白怎麼見著她就舒心,倒是聽懂了馮千後一句話的意思:就是要她延長工時。也罷,只要別讓她離了書房,起早點也算不了什麼,於是點頭應了。

第二天天沒亮,耿諒就來催她上工。這一催吵著了呂殷殷,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錢昭也不理她,自顧自梳妝完畢,悠悠地帶上門,才施施然跟著耿諒去。

到了內院,發現豫王還沒起,僕役們都候在抱廈。耿諒帶著她進去正房,就見馮千躬身站在床前,輕喚:“王爺,時辰到了。”

垂下的簾子裡頭似乎翻了個身,又不見動靜了。

錢昭在馮千的示意下,上前撩起床簾,用簾鉤掛好。

那豫王忽地挺身坐起,耿諒忙半跪在腳踏上給他著襪穿靴,另一小僕則去解他寢衣的繫帶。錢昭不想看他赤身露體,背過身去。再轉回去,馮千已經給他套上了外袍。

“哎,你過來。”多鐸早瞧見她了,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錢昭依命為給他整裝,因高度差他太多,繫到襟扣時還需要微微踮起腳尖。

多鐸倒是挺享受她笨拙的服侍,低頭看她蹙著眉與紐扣纏鬥,鼻尖沁出的細密的汗珠,覺得有趣極了。這姑娘看來真沒伺候過人!

等他穿戴停當,她的差事也了了。端盆捧巾的活兒自然有別人幹,她退到一旁,偷偷地打量起四周,只一眼便盯上了劍架上掛著的馬刀。刀柄上有線繩迴旋纏繞,刀身流暢的弧度則襯出某種冰冷的剛硬,不知為何,總覺得它散發出一股粘稠的血腥氣。

她不著痕跡地靠過去,等其他人挪去了外間,便伸手去拿。心,在指尖觸到那鞘上黝黑的金屬紋路時狂跳起來。她舔了舔下唇,將刀身與柄上垂下的白色流蘇一起握住,往上提起。當刀脫離了木架,她便發現不對,慌忙補上左手去託,可那重量卻遠超她的預料,兩手也拿不住,眼見它直直往下墜去。千鈞一髮時,身後忽然探出一臂,翻掌就將那刀抓著。

“沉吧?”多鐸單手握刀,出鞘一半,給她瞧刀脊上的血槽和波浪般起伏的刃紋,“爺傍身的傢伙,連鞘四十七斤。砸著腳可不是好玩的。”

錢昭茫然地看著這長不過四尺的馬刀,心中滿是挫敗。體格和力量的差距懸殊至此,真能成事嗎?

多鐸見她目光迷離,以為她對開鋒的利刃還是有些畏懼,便擱下刀,領她出了內寢。

僕役們在外間擺好了早飯,多鐸在桌前唯一的椅子上坐了,接過小蘇拉奉上的熱□□剛要喝,又想起身邊的女娃來,直接遞了給她,道:“把這吃了。”

錢昭有些魂不守舍,那一碗熱氣騰騰的牛□□散發著淡淡的奶腥氣,捧在手裡還鬧不清楚怎麼回事兒。她蹙著眉,又想端開去,卻被他沉聲命令道:“吃了,不許剩下。”她抬眼瞧了瞧他冷硬的臉色,不敢違拗,就著碗沿淺嘗了一口,發現味道並不十分壞,便咕咚咕咚全灌下肚。

多鐸微笑著看她喝完,瞧那唇上一圈白沫,忍不住伸手去幫她擦拭,她卻搶先用手背抹了,放下空碗直直地盯著他。他於是點頭道:“這就對了。”又向馮千道,“記著以後每天都給她準備一碗。”

馮千應了聲“保馴憧嗔肆場

多鐸笑道:“你這丫頭別不識好歹!不長壯實點,爺怕你抗不住燕京的冬天。”

錢昭咬了咬唇,雖不出聲,卻顯然不服。

多鐸便又逗她道:“想去燕京皇宮玩嗎?乖乖的聽話,爺送你去跟咱們皇上做伴,他可比你還小幾歲,說不定站一塊兒你還沒他高呢。”

聽說滿清的幼帝尚不足十歲,若是能近得身去,弄死他可比謀刺他熊似的叔父有把握得多……思及此,她的心情便好轉了。

望著她的粲然笑顏,多鐸卻有些不快,說送她進宮,就這麼讓她高興嗎?

把饅頭碎屑倒在角落,過不了一個時辰便能圍上一圈螞蟻,錢昭就蹲在石子路上瞧那些細小的蟲子排成長隊搬運它們的口糧。漫長的午後,她常這樣打發。自從到內院當值,便不能總待在書房了,往往是多鐸在哪,她便得在哪兒。

正房那不時傳來男女隱約的笑鬧聲,她權作未聞,只看著螞蟻想自己的心事。

古人雲,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大明大約早已千瘡百孔了吧。連年的乾旱、洪澇、饑荒和疫病難道是上天的啟示麼?可是上天究竟想要造就一個怎樣的繼任者呢?原以為它屬意的李自成,敗了死了。張獻忠龜縮於四川,不像大志能成者。最近又聽說唐王、魯王紛紛自立,豎起義旗對抗韃虜。不過爹爹曾說,見多了明室的遺子遺孫,便覺得依靠諸藩中興大明實難以指望。剩下的,便是僅靠蠻勇得勢的滿清了。

“宋姑娘。”有人喊。

錢昭回頭,卻見是那叫齊布琛的侍衛。他抓了抓後腦,微紅著臉道:“宋姑娘,我……我的漢話不靈光,想讓你教教我漢文。”

叫她一個啞巴教漢文?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錢昭起身,指著自己的嘴唇搖了搖頭。

對方急道:“我知道,你可以教我寫。”

她之前曾教過耿諒識字,但是這滿人侍衛,還是算了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袍擺,堅決地再次搖頭。

齊布琛大失所望,還想說什麼,正巧馮千在廊下喚她。她便不再理他,轉身往回走。

馮千把一盤子酒水瓜果塞給她,吩咐道:“給王爺送進去吧。”說著給她挑起竹簾。

她端著托盤一矮身進了屋內,就聽裡間豫王多鐸的聲音道:“瞧你們往哪躲?”接著便是兩個女子的嬌笑聲。她認出其中一個是呂殷殷。

她硬著頭皮繞過屏風入了內室,饒是低著頭也能瞥見大榻上白花花交疊的胳膊腿兒。錢昭可以想象這一室的三個男女在大白天行何苟且之事,簡直不知廉恥之極!

她輕輕擱下托盤,那“咔嗒”聲響仍舊吵著了正纏鬧的男女。“誰啊?”鶯聲瀝瀝,這聲音她並不熟悉。

她慌忙想退出去,多鐸卻翻身下榻,恰好擋住了她的去路。多鐸見她手足無措,死死壓低腦袋,便擒著她下巴讓她抬起頭,只見那一張臉紅得嬌豔無比,細白的牙齒緊緊咬著菱唇幾乎要滴下血來,心中不由一動。

“王爺,還沒好啊?”呂殷殷從背後抱住多鐸的腰,一手搭在他胳膊上輕輕摩挲著。

多鐸笑著拍了拍呂殷殷的臉,輕輕推開她,卻攬住錢昭腰身在她臉上揩了一把,道:“椿兒害羞了。”

他手掌的觸感讓她反胃,錢昭渾身一震,跳將開去,轉身便衝出正房。

閂上房門,伏在床上,還是止不住戰慄,連頭髮都沖洗了數遍,周身那種粘膩噁心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錢昭拽過枕頭,往床欄上使勁摔打,幾次之後覺得不夠解氣,便又從枕芯中掏出剪子來,攥手心裡,掀開席子就往那床板上拼命戳刺。“咄咄咄”,一記記就像扎在那豫王身上,彷彿能在他心口捅出個透明窟窿來。

這一晚,錢昭本來就睡得極不安穩,朦朧間似乎有人鑽進床帳,她勉力睜眼,卻見把明晃晃的刀子閃著寒光,就懸在眉心之上,她霎時駭得三魂離了七魄。

那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似乎就要發狠往她臉上招呼,嘴裡還喃喃著:“瞧你還勾引人……”

錢昭偏頭閃避,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就死死卡著,冰涼的刀刃拂過她的臉頰,她的心幾乎縮成一團。兩人相持了一會兒,錢昭弓背抵著床欄,借勁往側邊一送,那人大約沒料到她力氣這麼大,被推得往後退了一步。錢昭得以“騰”地翻身而起,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扇過去,那人避之不及,被她摑個正著,“啪”一聲臉就腫了半邊。錢昭不依不饒,撲上去又是一掌,那人被打得倒跌連連,一腳絆在了杌子上,驚叫著向後倒去,後腦就“砰”地撞上了桌沿。

錢昭驚魂稍定,藉著月光看呂殷殷躺倒在地,臉頰上明顯的五指印痕,用腳尖踢了踢她,還是一動不動,大約是昏死了過去。錢昭對她殊無好感,加上今晚的事,更確定這瘋女人是被鬼迷了心竅,再不想跟她待在同一間屋,於是便把她拖至屋外,踢到廊下,任她幕天席地去。

等回房點上燈,看一室狼藉,卻意外發現了那柄掉落在腳踏上鑲金帶玉的匕首——正是那豫王隨身所攜。呵,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