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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紅塵有幸識丹青

第三章——人生有幸識丹青——果然二十四孝,扇枕溫衾算什麼,他只怕臥冰求鯉都不在話下。

“不是你說的嗎?親熱!”

宋之徽看著懷中的顧嫵,她的臉上突然氤氳滿紅霞,下一瞬,她已經僵硬著身子,從他的懷中逃出,彷彿他是洪水猛獸一樣,避之不及。

方才,她在傅以蘭面前的表演,囂張大膽,得心應手,然而再裝模作樣,趾高氣揚,底子裡,也不過只是一隻紙老虎罷了。

顧嫵跳出幾步遠,默默垂頭,表情似乎有一點局促不安,又怯怯地回首,瞄了宋之徽一眼,似乎想起自己的身份,被他金屋藏嬌,自己不過就是娛樂他的一個女人而已,那麼這樣的親密,豈非是理所應當、平常至極。

宋之徽看著顧嫵,她轉身慢慢退回他的懷中,一副任由索求的溫良馴順。

她到底還是忘不了自己的身份,依仗著宋之徽,在宋府的一角天地生存,多多少少取悅著他,看似被寵上天,看似都要把他踩在腳底了,披著無法無天的外衣,驕矜而囂張做派之下,不過掩飾著她的真心。

事實上,她像任何人一樣懼怕他。

一時,滿室寂靜,只有蒼青色天間來去的清風,打在高高挑起半卷的竹簾上,拂來窗前滿園的花香。

宋之徽幾近成痴,又一次,被生命中不能夠掌控的無力感擊潰,什麼時候她才能夠毫不保留地真正的親近自己,與自己平等而站,出於真實的性情,笑得真正天真爛漫。

會有那麼一天,也許……但是不要緊,他從來知道自己的耐心。

那一些生長在他心裡的耐心,像草木一樣,一茬一茬,時不時被她割去,然而終究又會繁盛蓬勃起來。

清風拂進來漫天的花粉,顧嫵吸了一點入鼻,不由地打起噴嚏來,一陣一陣,腦袋隨著動靜,一點一點撞上他的胸口,涕淚交加,俱都是蹭抹在他藍色的衣襟上,流下一抹溼漉漉的水痕。

宋之徽本喜潔淨,顧嫵意識到自己闖了小禍,怯怯地抬起頭歉意地看他,不過一掌可以覆住的小臉上,鼻尖上一抹通紅,似乎就有一點楚楚可憐。

宋之徽不敢再看,抱過她坐在椅子上,站起身來關上窗戶,頓時隔絕了窗外的花香肆意。

清徽殿內服侍的內監和宮女們煎好茶,恭恭敬敬地送進來,四個宮女捧著茶點,四名內監捧著茶壺,分別奉上潔淨的器皿。

顧嫵從來不知道給宋之徽送一杯茶,竟然也需要有這麼大的陣仗,這樣的排場和享受,怪不得人人要為名利爭得頭破血流。

難道皇宮裡的茶,竟然有什麼獨到之處,顧嫵心裡既這樣好奇,不由地就示意內監倒了一杯茶遞過來。

她握在手心,在青瓷茶盞中,吹了吹氣,突然聽見宋之徽說話。

“仔細茶燙,你就不能再等一等……”他的聲音清清冷冷,漫不經心,隱約有一點生氣她的魯莽,只是他原本背對著她,只在書桌前的卷宗上用功,又哪裡會看到她的舉動。

她呆了呆,待茶涼後飲了一口,在唇舌間細細回味了一番:“是明前龍井嗎?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怕還不如我慣常喝的。公公們,你就拿這樣的茶葉應付宋大人?”

天知道,這已經是皇宮裡最好的茶,也不過只招待佑嘉太后和清徽殿,竟然被她嫌棄成這樣。

如今,攝政大臣宋之徽大權獨攬,文武百官只知道附和應承宋大人,各地官員也會跟紅頂白,很有眼色。

各地送到京都來的貢產時鮮,送到攝政府的,只怕是最好的,皇家反而在宋府後面。

這雖然是個事實,眾人心知肚明,也不過裝作沒有聽過,裝作不曾見到。

臣子家慣常喝的茶,竟然要比皇室的更加好,這樣的僭越,擺明了就是實實在在的欺君,顧嫵卻這樣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宋之徽不喜奢華,衣飾用食都樸素簡單,偏偏顧嫵驕奢無度,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用具服飾無不華麗堂皇,她的生活,本就簡單到,只能夠沉迷在這一些無聊的細節。

聽見顧嫵這樣放肆的話語,內監和宮女們垂首,心中戰戰兢兢,宋之徽卻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在一定程度上,他縱容了這樣的僭越。

不知道什麼時候,宋之徽已經站在她的身側,聲音輕輕的,卻無可奈何,她本極伶俐聰明,誰知她是假無意,還是真有心。

“既然不好喝,就不要喝了,茶喝多了也不好,你本就脾性涼寒,別又傷了身體!”順手接了她手中的茶盞,放在書桌上,對著內監宮女示意。

宮女內監魚貫而出,靜靜推上門。

宋之徽含笑看她:“總有一天,我要被你害死?”

繡榻上鋪著白玉涼蓆,靜玉似能夠生出涼涼的煙霧來,顧嫵伏在一對青色錦緞靠枕上,枕上繡著一枝紫藤花,真絲柔滑無褶皺,聽見聲音,抬頭看他:“對,我就是歷來沒有眼色的!”

她又怎麼會沒有眼色?

她只怕是太有眼色了。

她仰仗著他生存,宛如菟絲花藤蔓纏繞著高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不過自負他的地位堅如磐石,固如金湯罷了!

※※※※※※※※※※※

清徽殿內殿,當朝首相歐陽寫,正坐在宋之徽對面。歐陽寫狀元及第出身,宋之徽進京的時候,他已經為吏部員外郎了,多年相交同僚,宋之徽親近之人極少,歐陽寫勉勉強強能夠算得上其中之一。

歐陽寫不過三十歲年紀,一張刻板的臉,臉色病怏怏的,老成得反而像入定的老僧,一開口卻是爆栗子一般:“他媽的,司馬戰這個動不動兩頰通紅的將軍,怎麼好久不見了!我呸,他是死了親孃,還是埋在哪個窟窿山頭了,要不要我替他上一炷香。他媽的,託了老子幫他做事,酒都不請我喝一杯!”

司馬戰是宋之徽的心腹,對他忠心耿耿,性格憨厚,舞起槍,弄起劍來,明明比誰都彪悍,偏偏動不動靦腆著臉。

宋之徽抬手,拿了左側的印盒:“則書,你又何必笑他!你明明是一位文臣,文韜武略無一不精,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隨手就來,四書五經爛熟於心,正正經經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當朝一品的宰相,偏偏說起話來,動不動髒話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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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書是歐陽寫的表字。

說到宰相,歐陽寫就有一肚子的火,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把位置讓給宋之徽,偏偏宋之徽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自己。

每天上朝的時候,偌大一個朝堂,偏偏只有他一個人站在宋之徽前面,聽著宋之徽一口一句自謙“下官”。當宋之徽謙虛著自稱“下官”,在他面前行李作揖的時候,歐陽寫覺得文武百官的眼神都要把自己殺死。

歐陽寫已經無數次要死要活地辭官了,想到這裡,歐陽寫想死的心都有了,語氣可憐兮兮,眼神痛不欲生,盯著宋之徽:“宋大人呀,你什麼時候,才能容我讓賢?”

“首宰是第一的文臣,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你忘記我科考三甲不入,胸無文墨,天下的士子是不會信服的!”宋之徽加蓋了印,扔了手中的卷宗給歐陽書,“相爺大人,下官們都仰仗著您哪!”

歐陽寫懊惱,髒話隨口而出:“下官個屁!”

宋之徽竟然意外地有玩笑的心情:“對,相爺大人,下官我就是屁!”

歐陽寫驚出一身的汗。

宋之徽科舉的時候,與人人稱頌的狀元榜眼探花三甲都無緣,連與偶爾讓人心覺遺憾的第四名都擦肩而過,不多不少正好考了第五名,不聲不響地做一名小刑官,不動聲色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扶搖直上起來。

誰知他就不是韜光養晦呢?

歐陽寫呲牙自嘲,不過是倚熟賣熟:“對,你胸無文墨,胸有溝壑吧,我看你謀劃人心倒是有一套!”說什麼天下的士子不信服,如今各地士子寫給宋之徽的敬書,像雪片一樣地飛到京都。

正在這時,宋府的一名管家長驅直入,在宋之徽面前稟報:“顧小姐今天比往常起晚了半個時辰,早膳吃了一碗紅棗粥,心情很好地在院子裡放風箏,而後,在書房裡抱著一本書發呆!”

宋之徽點點頭:“很好,你退下吧!”

歐陽寫已經見怪不怪,只要宋之徽在宮中,不論政事多麼繁忙,宋府總會一日三次派人來報告顧嫵的近況。

宋之徽到底是真的寵她,歐陽寫總擔心,有一天,宋之徽會毀在她的身上。

“顧小姐何曾幸運,能夠遇見你!”歐陽寫看著緩緩合上的殿門,一陣失神。

宋之徽嘆了一口氣:“你又焉知,認識我,就不是她的不幸?”他抬頭直視窗外的雪白茶花,靜了片刻,才惘然開口,“紅塵有幸識丹青,至少我,很心滿意足!”

歐陽寫想起才認識宋之徽的時候,世家子弟,年少輕狂,本就鮮衣怒馬,沉迷在男女之情中,縱情風流,偏偏宋之徽是一個異數,絕跡於風花雪月之地,刑部的同僚私下常常在猜測宋之徽是斷袖。

誰知宋之徽不動心則已,一動心就飛蛾撲火,石破天驚。

歐陽寫情緒複雜:“看你現在的境地,我還寧可你是斷袖算了!”

宋之徽拂袖站起,頓時冷了臉:“什麼境地……”

歐陽寫自知失語,匆忙從椅子上站起,垂首而立,他雖然是少有的幾個知道宋之徽私事的人,又跟宋之徽向來親密,但是顧嫵,就是宋之徽不能夠觸碰的逆鱗。

歐陽寫有一點戰戰兢兢,直至午膳結束,才慢慢地緩過氣來。

宋府的管家再來:“小姐情緒低落,午膳只吃了幾箸面,現在,在房中翻箱倒櫃找東西……”

宋之徽愣了一愣,推開面前新送上來的半邊奏摺:“則書,下午只怕要麻煩你!她的情緒波動得厲害,我不放心!”

果然二十四孝,扇枕溫衾算什麼,他只怕臥冰求鯉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