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予愣住了，哭笑不得：“不……不會吧？”
小雙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塞給她：“小姐你看，我剛剛抄回來的！”
葉淺予接過來，只見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僅限男性”四個大字，十分刺目。
她死死握住那張紙，使勁瞪著，似乎想要憑意念把那四個字給瞪到消失。
也許是她的表情太嚇人，小雙有些擔心地拉拉她的袖子：“小姐，你沒事吧？”
葉淺予瞪了那張告示好半晌，忽然把手握緊，紙張崽啊手中皺成了一團，咬牙道：“沒事！他們這是要逼我出絕招啊！”
半晌之後，小雙看著葉淺予，瞠目結舌：“小姐，這這這，這就是你的絕招嗎？”
葉淺予聞言回過頭來，抬手在眉邊劃過一個帥氣的手勢：“怎麼樣？你家小姐帥不帥？”
精緻的五官被特意將線條畫的粗狂一些的妝容修飾過，削弱了女兒家的柔美，更添了幾分男子的勃勃英氣，烏黑的長髮被塞進一頂鴨舌帽裡，一身簡單而合體的西裝打扮，修身的馬甲和筆直的西褲襯得她略瘦弱的身形格外幹淨利落，活脫脫一個帥氣的小夥兒！
“帥……”小雙喃喃開口，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
小姐穿男裝真的好帥的，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帥！大概也就只有對面的蕭大夫能匹敵了，但是，但是——
“小姐，你不會又打算這樣偷偷混進蕭氏醫院去吧？”小雙一把抱住葉淺予，眼淚差點掉下來，“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嗎？”
不提還好，一提葉淺予的臉就黑成了鍋底，上次女扮男裝混進蕭氏醫院造成的包子慘劇，絕對是她人生最黑的黑歷史，沒有之一！
葉淺予的心頓時有些打鼓，但是想起那些神乎其技的醫術和西藥，她立刻又重新堅定起來。
為了能到蕭氏醫院做學徒，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
小雙終於還是沒能阻止自家小姐，咬著手帕眼睜睜看著她熟門熟路地順著上次的路線溜了出去。
葉淺予溜到蕭氏醫院門口，果然看見大門外的牆上貼著一張大紅的告示，旁邊一個娃娃臉的青年辦了張桌子在守著，桌子上擺著紙筆，四周圍著不少人，都在議論紛紛，但都是看得人多，問的人少。
“這醫院招學徒呢，陳老二，你家小子不是正好在找地方學手藝嗎？不來試試？”
“來什麼來，誰知道在這裡能不能學到什麼正經東西，別再耽誤了孩子的前程。我兄弟剛給牽線，準備介紹我兒子去趙木匠那裡呢！”
“唉，這要是永安堂招學徒，恐怕現在門檻都要被踏破嘍……”
“是啊是啊！”……
這樣的言論議論紛紛，守著告示的青年有些著急起來，大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我們蕭氏醫院真的是教正經醫術！學徒包吃包住，還發工錢呢！這樣的條件，哪家鋪子能有？”
這倒是真的，現在的學徒制度，學手藝期間不但要給師父鞍前馬後，沒有半分工錢，哪怕出師之後，有那嚴苛的師父還要讓徒弟再效力幾年，白乾幾年活計，把徒弟當成搖錢樹來使，這樣才能收回教授手藝的本錢。
像蕭氏醫院這樣，張口就是包吃包住包教手藝，甚至當學徒就有工錢的，在整個陵城可真是破天荒頭一回，圍觀的人頓時炸了鍋。
但是沒想到搖頭的人更多了，紛紛交頭接耳地說：
“怕是這裡頭有什麼貓膩吧？我可是聽說那些洋人都沒什麼好東西，聽說扶桑那邊還有什麼大夫活生生把人胳膊腿割掉，肚子剖開，就為了看看這樣人能活多久呢！”
“我的老天爺，這蕭氏醫院不會也是想騙我們把孩子送進去，然後害死吧？”
“難說，要不然怎麼教手藝不但不收束脩，還倒給錢呢！”
那守著告示的青年越聽越氣，但是他不慣爭辯，使勁兒解釋反倒越描越黑，生生把原本還有幾分意動的嚇跑了好幾個。
葉淺予站在人群外看了半晌，不由得好笑，剛想上前做個出頭鳥，忽然一個矮小的身影從人群裡衝出來，跑到了桌子旁邊，怯生生地問：“先生，你看我……我能做你們的學徒嗎？”
葉淺予一看，她還認識，這孩子也是陵城的一段傳奇。
陵城有一座義莊，專門收斂各種無主的屍首和棺材，只有一個古怪的老頭守著，這老頭孤身一人，卻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一身驗屍的本事，因此也在陵城兼任仵作換口飯吃。
十一二年前，有人在路上看到了一具懷孕的女屍，就發善心用一副薄棺材送到了義莊，這老仵作剛要把人安葬，忽然聽見棺材裡還有響動，他開啟棺材，發現女人雖然死了，但是胎兒居然還有動靜，他當機立斷把女屍破開，抱出了一個男嬰。
因為這女屍沒人認識，這男嬰也就沒處可送，老仵作就把他留在身邊，半是徒弟半是養子地帶到現在這麼大，還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發財。
發財是個好孩子，懂事又孝順，但是因為是“棺材子”，走到哪裡都被人忌諱，經常受欺負，養成了有些懦弱的性子。
但是現在這個膽怯的男孩卻倔強地站在蕭氏醫院門口，堅持地仰著臉問比他高兩三個頭的青年，他能不能做學徒。
有心地善良的大娘走上前匆匆把他拉到一旁勸道：“孩子，你沒聽他們說這些人沒安好心嗎？你可別做傻事！”
發財搖了搖頭，推開大娘的手，咬著唇堅定地說道：“我不怕，只要給我錢，哪怕割了我的胳膊和腿我都不怕！”
大娘急了：“唉，你這孩子，怎麼要錢不要命！”
發財眼中慢慢蓄起了淚水，聲音也哽咽了起來：“我師父生病了，我要是再沒有錢給師父抓藥，大夫說他，他就不成了……”
大娘連忙給他擦擦眼淚，問道：“那，那你怎麼不去別處找點活計？”
“我去找了，但是那些東家們都說我是棺材子，太晦氣，都不肯要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嗚嗚……”
半大的孩子雖然因為生活的困苦而早慧，但是畢竟年紀太小，眼眶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唉，作孽，作孽喲！”大娘眼眶也紅了，從懷裡掏出幾枚銅子塞進發財手裡，“孩子，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你可別一時想不開！你進了這醫院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出來，到時候指望誰照顧你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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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淺予眉頭皺了起來，她剛想上前把發財領回永安堂，守告示的青年卻再也忍不住，猛然站了起來，大步走過來把發財拉住，臉紅脖子粗地對那大娘吼道：
“少要胡說八道！我們醫院是招正經學徒，才沒有你們說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他說著彎下腰，雙手按在發財的肩膀上，認認真真地保證道：
“小兄弟，你信哥哥一句話，我們少爺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讓你做學徒是來學醫術的，沒有那些切胳膊斷腿割肚子，那還是人嗎？簡直畜生都不如！哥哥跟你保證，來我們這裡，你不但能學到我們少爺出神入化的醫術，而且我們蕭氏醫院管吃管住，每個月最少再給你十塊銀元的工錢！”
“十塊銀元？”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要知道這薪資比一般的手藝人收入都要高很多了！
“你這小哥，說的可是真的？”頓時有不少人動起心來，扯著嗓子問道。
青年冷笑一聲：“自然是真的！”
他說完就不再搭理那些人，領著發財回到桌子旁邊，提起筆在紙上寫了姓名、年齡、特徵，算是登了個記，然後告訴他：
“小兄弟，哥哥不騙你，這登記表我們都要去巡捕房備案的，要是你有個什麼閃失，我們蕭氏醫院也脫不了干係，你儘管放心大膽地進去！”
發財整張小臉都亮了起來，重重地點頭，笑著跑進了蕭氏醫院。
青年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疑慮都打消了，再加上十塊銀元的工錢實在是誘人的緊，頓時不少人蜂擁而上，紛紛嚷著要報名，有給自己報的，也有給家裡孩子報的。
青年冷冷地笑起來：“怎麼，現在都覺得好了？但是你們以為我們蕭氏醫院為什麼開這樣優厚的條件？因為我們的學徒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要求高著呢，十塊銀元也不是誰都能拿的！”
眾人也不在意，只是一股腦兒要求報名。
青年沒辦法，也只好一個一個登記，放人進去，葉淺予也趁著人多，混在人群裡報了個“葉謙”的名字，跟著一大批應聘學徒的人進了蕭氏醫院。
進了醫院，有人把他們帶到了門診室，今天這裡沒有看病，但是依舊排起了長龍。
一抬頭，趙林正好從屋裡走出來，順著隊伍掃視過來，葉淺予連忙把頭低下，又把帽簷壓的更低了一些，只聽趙林笑道：“嗬，少爺還擔心應聘的人少，可真是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