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麗拖著青春的長尾,踏著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跑出財務科,不再等待紫流蘇,一個人走進東工公司後,竟然有一種灰姑娘誤入水晶宮的幸福感覺。紫流蘇在秘書辦公室會偷偷地斜過眼線,不動聲色地隔著洞開的鋼筋玻璃窗戶,一路追隨著賀麗流動的身影,想象著她的快樂,快意著她的誇張。
半個小時後,看到賀麗喜氣洋洋地走出東工公司燦爛的門楣,紫流蘇會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口惡氣來,用鄙視的眼神繼續打量著她,在心裡重重地罵出一句:“賤!”
在感覺上,這個“賤”字和流連罵紫流蘇“奴”的含義差不多,根本的區別在於流連罵得含蓄巧妙,紫流蘇罵得直接笨拙。
紫流蘇很少使用粗口罵人,因為她知道自己罵不好。賀麗的輕佻引發的最多也是一根蔥白的短暫感冒,不會持續多久的。在相鄰的辦公室裡,紫流蘇基本上是一個傾向沉默的人,很少在公開場合發表自己的意見。每次廠務會上,中層幹部吵的跟蹦豆似的,紫流蘇一邊在心裡暗笑,一邊負責會議記錄,一副同情、理解和無奈的樣子。
午飯是和賀麗、會計朱粉晴在一起吃的,紫流蘇沒有什麼胃口,天天中午在單位吃青菜下麵條,舌頭已經起膩了。已經兩個月沒有拿到工資了,吃飯成為一種簡單到形式的必須,無關痛癢,無關激情。
午飯後,紫流蘇沒有休息,開始佈置會議室,會議室只有四十個平方米,在走廊的盡頭。紫流蘇在乾燥的地面上灑了最後一桶抑制揚塵的水,就感覺到有員工早早地到達會場了。
“小秘書,你好。”先到的人開始和紫流蘇熱情地打著招呼。
“沙薇,黃露楓,你們幾位好。”紫流蘇點頭哈腰地應付。
“今天開什麼會?”沙薇在套近乎。
“一會就知道了。”紫流蘇隨口應了一聲。
“小秘書保密啊,一會開了現在還問你啊?”黃露楓的刀子嘴一下子煽了過來。
“連我也不知道具體內容的,大概是企業改制吧。”紫流蘇在含糊其辭。
“我們會下崗嗎,小秘書?”
“我們會交納企業改制股金嗎?”
“我們會失業吧!”
幾個人七嘴八舌,把紫流蘇問的暈頭轉向。紫流蘇一邊連連擺手,一邊提著空桶快速逃離了會議室,會議室的幾個年輕女人像炸開了鍋的老油條,不斷地在油鍋裡翻滾著同一個話題:“我們完蛋了,企業拋棄我們了。”
職代會是在下午兩點準時開始的,武廠長和書記並列坐在**臺,紫流蘇端坐在**臺左側,手裡拿著會議記錄本,書記開始按照花名冊點名,員工基本上全部到會了,看著武廠長一直鐵青的臉,紫流蘇知道東工公司又流氓了武廠長一把,王經理八成將他耍了。
“企業的現狀大家也許已經知道了,東工公司的房款今天我已經去問過了,結果出乎意料,王經理自己的帳還被幾位同行掛著,最近不大可能給我們墊付全廠員工的工資。”武廠長的話音才落地,會場就轟地一聲起了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