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朋友一場，不過別到處講，我怕會引起恐慌。”布林的招牌微笑總讓人放心。
“我知道了，有請迪麥亞幫忙嗎？”
“噢！這就算了，那個半身人女盜賊雖然消息靈通，但向來只會找我麻煩。”
“可是她蠻喜歡你的耶。”
“別糗我了。”
兩個中年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從過去的同僚轉到現在的國際局勢，除了卡蜜拉與貝兒偶然經過打聲招呼外，布林幾乎無話不談，完全沒有聖職者的架子，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
“時間也不早了……”牧師看向窗外，觀察起天色。
“留下來吃完中飯再走吧，卡蜜拉可是準備了不少喔。”
“哈哈……我還得張羅新進牧師的工作呢，忙碌程度可不輸給你啊。”
“哎呀……偉大的半精靈牧師百忙抽空來拜訪我，真是感激不盡！”特爾斯又開始調侃對方。
“又在糗我了。”布林癱了攤手。
“好啦，需要我找人送你嗎？”
“不了，我自己走路回去吧，偶爾也要跟百姓拉近距離，否則他們都不認識我咧。”
“您說得是，布林祭司長，至少請讓我恭送您出門。”特爾斯故意站起來鞠躬，彎腰直達九十度。
“受不了你……”雖然嘴巴上這麼說，布林臉上仍掛著笑意。
他攤開斗篷披在肩上，拿起圓帽在特爾斯目送下離去，走出荒野救助基金會的大門。
儘管接近中午，秋風仍格外涼爽，如今卻帶了些冷冽，布林獨自一人走在黃澄澄的麥田間，壓低帽緣不讓它隨風飄走。
“為了阿卡迪亞……”
牧師的眼神不再如剛才那麼溫和，反而銳利到連鋼鐵都能切開。
“我別無選擇……”
Chapter20領悟
塑能法術的基礎課程終於也到了最後一堂課，在艾利克老師要求下，所有院生都必須在魔法空間裡冥想一小時，回顧課堂上所見所學，使用各種喚醒血脈記憶的方法來領悟新法術。
不過這門科目本來就只在於介紹元素特性、術士們如何自主學習與訓練，並沒有對屬性或型態有更深入講解，能夠自我覺醒的院生多半都在第一次任務實習中有所體悟，才能在短時間內不斷覺醒。
艾爾斯跟其他院生一樣閉上眼睛盤坐在地，思考著到目前為止的校內校外經歷。
對紅發少年來說幽暗地域冒險固然感觸良多，但真正讓他頓悟的事件則發生在庫瑞薩爾港區。
即便是惡魔天敵也得敗在壓倒性力量之下的畫面。
艾爾斯知道自己未來將要面對的絕不是那些野生動物或深淵異獸，而是活生生的人、那些追捕者、聖武士。
儘管不想殺人，但或許有一天會面臨不得不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不認為自己能在戰鬥中勝出，更不用說避開要害留下活口。
應該說，就算不是聖武士，艾爾斯甚至連菲芙的牧師護衛都無法戰勝。
或許負面能量是一種有效的攻擊手段，可是不夠致命，他需要一種更具破壞力跟傳導性的魔法。
像容千景一樣的石頭手套？確實能提高格鬥能力可是過於笨重。
像菲芙一樣的爆炸火焰？破壞力雖然夠強但傳導性不佳。
最好是可以跟負能量一起使用，瞬間造成致命效果的魔法。
艾爾斯不斷從過去的所見所學中尋找各種可能性。
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求過，在不變成惡魔型態就能夠保護自己、保護家人的力量。
在對方先動手之前就能先發制人的力量。
殺人的力量！
當這想法從腦中一閃而過後，艾爾斯搖搖頭，他不可能想要殺人，這麼做跟那些不由分說就砍過來的聖武士有什麼差別？跟一出現就把人打成碎片的弗羅克又有什麼兩樣？
“卓恩先生為什麼搖頭？”艾利克老師站在身前，疑惑地看著紅發少年。
“不……沒有……”艾爾斯不敢正視老師。
“你在害怕？”中年男子雙手背在身後，在學生旁來回踱步。
“沒有……”
其他院生有些睜開眼睛，注意起兩人談話，不過這次不包含菲芙.蒙瑞拉，因為她不在場。
“院生最常犯的錯就是有問題不敢講，但你們其實不知道老師都看在眼裡，難道以為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上課嗎？”
“不……只是……”
“那就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卓恩先生。”艾利克彎下腰，刻意臉對臉靠近紅發少年。
眼鏡的反光讓艾爾斯無法看清對方眼神，突然覺得艾利克有些可怕。
“是……不想學傷害人的魔法……”
聽到這個回答，有些人冷笑，有些人閉眼睛繼續沉思，但有更多人想要聽老師回答。
“那麼你是在扼殺可能性。”老師站起身，眼光望向遠方。
“咦？”原本預期艾利克會講些安慰跟鼓勵的話，實際上事與願違。
“塑能系法術只能用來破壞是一種膚淺的想法，卓恩先生。”
“是……”艾爾斯羞愧地低下頭。
“你可能不知道，迷霧法術本身無害，卻是所有刺客的首選，為了能殺更多人，戰場上打不死的士兵比火球更有效，這些魔法本身不製造破壞卻能讓更多人失去性命，而燃燒魔法用得好可以拿來消毒，強酸法術更可以用來開鑿洞穴。”
院生們點點頭，繼續聆聽老師說道理。
“魔法跟刀箭沒有不同，它們都是工具，要拿來傷害人還是拿來救人端看使用者，不只魔法，所有可見不可見的力量皆是如此，難道要否定所有的力量嗎？”
“這樣的話就不會有戰鬥了不是嗎……”艾爾斯小聲回答。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沒有生命的世界。”
“咦？”
“只要活著就會有力量，有力量才能求生，連植物都會為了搶奪陽光彼此排擠，更別說是像你我這樣的智慧生物。”
“那我們該怎麼做……”
“一個戰士不會在意手中兵器是否來自惡徒之手，因為揮舞它的是自己，心正則刀正，魔法也是，別管它來自哪，會不會傷人，學會就是你的，要怎麼做都隨意，所以卓恩先生要控制的不是魔法，而是你的心。”
老師所說有這麼一點道理，但又宛如九重天外虛無縹緲的一朵雲，看得到卻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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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通了就繼續，去探索血脈中的那一點可能性吧。”
“嗯……”艾爾斯點點頭，雖然不懂卻還是裝模作樣地閉上眼睛。
如果決定要當個好人就可以如願，那這個世界就不會有壞人了，艾爾斯這麼想著，繼續在回憶中尋找各種有利於自己的可能性。
“好！一個小時結束！請各位站過來看我這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艾利克老師的聲音吸引所有人，紛紛張開眼睛看著場上唯一一名中年男子。
“不管有沒有想起什麼還是領悟什麼，都到這裡集合。”
在老師催促下，院生們面面相覷，一個個起身靠近艾利克。
“我想各位已經反覆思考入學以來的所有事情，也想過自己需要什麼，一定有最靠近靈魂深處，與血脈相呼應的事情。”
院生們仍然不知所措，只是默默盯著老師。
“現在要請各位用一句符文來描述心境，讓靈魂連結到魔法網路，將你所想要的元素揉捏成型，就算只是神來一筆也無所謂。”
連同艾爾斯在內的人們紛紛討論起以符文詠唱不是咒語的文句有多麼不合理。
“這只是門基礎課程，如果能有所領悟自然是好事，可是沒有也沒關係，所以不要有太大壓力，但也不準隨便瞎掰，好，曼泰，你先。”老師隨手指向右後方一名雙手插在口袋裡、屌兒啷噹的院生。
“啊！第一個就是我啊！嗯……”
名為曼泰的術士用力閉起眼睛，食指在額頭上搓了又搓，然後裝模作樣地伸手向上。
“布魯寧.弗多！”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期望著會有什麼異狀發生。
但什麼都沒有。
“哎……我說過不要瞎掰。”艾利克嘆了口氣，在羊皮紙上劃下筆記“好，下一個。”
聽著同學們羞恥唸出意義不明的符文，有時元素會凝聚達到肉眼可見的地步，但在成型不久後便消散無蹤，連法術都稱不上。
艾爾斯越來愈緊張，因為他連自己內心深處要的是什麼都還沒想到。
“艾爾斯你看！”
婷瑪高舉右手，指尖環繞著冰晶，雖然只有一丁點，但魔法畢竟是魔法，肉眼所見不代表釋放後的威力。
“哦！好厲害！”艾爾斯打從心底高興，不自覺得拍手。
“嘿！”婷瑪左手從腰包裡掏出某個東西往空中拋，接著右手直指向上，冰晶疾駛而出，瞬間凍結丟擲之物，引來其他院生的讚美驚呼。
隨後艾爾斯才注意到那是自己的錢包。
半身人少女撿起被冰塊包覆的皮袋子遞給紅發少年。
“給。”
“恭喜！婷瑪，不過那本來就是我的吧。”艾爾斯接過錢包，笑**地看著婷瑪。
“嘿嘿……所以才還給你啊。”婷瑪吐吐舌頭，想用裝可愛來矇混過去，接著問道：“你覺得我可以做什麼呢？”
艾爾斯正想回答“開間冰店如何”時，艾利克老師的聲音打斷兩人。
“好，下一個換卓恩先生。”
這句話如宣告死刑般把紅髮少年輕鬆的心情拉到緊張至極的恐怖谷底，好像不成功天就會塌下來。
“我……嗯……我試試看……”
艾爾斯闔上雙眼，就算努力回憶可是焦躁心情仍讓他什麼都無法想起，即便是煩惱也全都丟在幽暗地域的一角，腦袋裡只想趕快念些什麼。
但靈魂、血脈、內心什麼的對他來說太過虛幻，根本無法領悟。
然而屏息以待的寂靜卻又讓他倍感壓力，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質疑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受苦，而不是在家享受卡蜜拉媽媽美味的下午茶，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母親美麗的面容。
同時也是惡魔血脈的來源。
艾爾斯彷彿領悟了什麼，猛然張開雙眼，符文如拼圖般在意念中成形，勾勒出呼應內心深處的咒語。
紅發少年再次閉上雙眼，他高舉雙手，口中呢喃念起第一個音節。
“打擾一下，請問艾爾斯.卓恩在嗎？”地侏特有的尖銳聲音出現在魔法空間裡，不屬於任何同學卻又熟悉至極。
問句打斷了艾爾斯正在詠唱的咒語，他偷偷睜開一隻左眼，看著負責教授基礎數學的納扎老師正站在入口。
“這位地侏先生請問怎麼了嗎？院生們在進行重要的課程，可以不要打擾就不要打擾。”回話的是艾利克，從語氣聽來彼此不熟。
“是關於第一次任務實習地點錯誤的問題，教師會想找當事人問話。”納扎仰頭看著塑能系法術課程的授課老師。
“這樣啊……那可以讓我跟他說些話嗎？”從艾利克的反應看來教師會在法師學院中有一定程度影響力，因為他從來沒有在課堂中放走任何一名院生。
老師再次面向艾爾斯，蹲下身軀輕聲說道：“卓恩先生，可以把整段咒語唸完嗎？”
紅發少年手足無措地來回看著納扎與艾利克，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他忘記剛才所領悟的一切，但那串符文仍烙印在心中。
“布拉雅……兀達拉……”
艾爾斯生硬地唸完咒語，擔心會引發災難的憂慮與被告知要參加教師會面談的緊張彼此交雜，心跳聲大到自己都能聽見。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