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客人……？陸展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擁有詭異舉止的年輕人，的確，他的行為沒有什麼邏輯，完全是圍繞著“奪取方印”這一目的展開。
“貪魂的形成原因之一就是質的大量過溢，”祁潯解釋道，“而主體可以是任何生物。這個小哥在變成貪魂後，就不再擁有人類意識，它們本能地追逐浮標的存在，感應甚至比我們還敏銳。”
“即使在非人之後，它們仍然在追求代價慘重的力量——一步步借到更多的質，但這在賦予貪魂們更強能力時，也讓它們的精神更深地扭曲。”
“沒錯，那個貪魂追著我們到火車上來了。”
這樣的代價，讓人有些膽戰心驚，陸展思索著，如果不是已經成為祁潯口中的“異人”，自己在加入質靈會前，還是會再考慮一下吧。
祁潯把放在側面的揹包拿到腿上開啟一半，提前做好防備，“它應該早就盯上方印了。那天方印突然被偷我就覺得不對勁，那個小偷應該收到了指使。我在它出現的第二天摸排了整個街區，但這傢伙挺機靈的，早跑了。”
“沒想到，這個貪魂還在盯著我們……還跟到了這裡，”祁潯皺起了眉頭，“葫蘆石對它的吸引力還要更強，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動手。人多的地方，可太麻煩了……”
兩人選的座位是對面，都靠走道，陸展謹慎地扭轉一點身子，向祁潯剛剛扭頭的方向看去：
車廂盡頭，倒數第二排同樣靠走道的位置，赫然是那詭異的客人貪魂。但此時它低垂著頭，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名正常小憩的乘客。
“它是怎麼上來的？”陸展收回視線，沒忍住問道，“它不是應該沒有神智嗎？”
“非也，”祁潯凝重地搖了搖頭，“沒有邏輯的行動不等於完全沒有神智。曾身為人類的記憶會一定程度地輔助他達成目標，在他人看來，它還是原來的那個‘人’。”
“現在它還很安靜，但快到金城時就不好說。我和總部聯絡一下，到時安排後續處理。如果它出手，我們必須率先在列車上解決它。當然，如果沒有異動更好，畢竟顧忌車上乘客，不好發揮。”
“這個給你，”祁潯從揹包裡拿出裝方印的小盒子，遞給陸展，“你現在沒有戰鬥力，但以防萬一，你先拿著保管。當下，我們只能等待。”
陸展接過盒子，放進外套的拉鍊內袋，又摸了摸鼻子。希望沒事吧……他想到那次交手時對方詭異的力道，不禁有些擔憂，特別是列車這樣的狹小空間，還有祁潯似乎不太適合實戰的特質。
但當下只能等待。看到祁潯抱著揹包閉上眼睛休息，沒有絲毫睡意的陸展隔著衣服摸了摸盒子，再次看向窗外一晃而過的村莊與山脈。
……
“先生您好，請出示下您的車票。”列車員的聲音把陸展從恍惚中驚醒，他這才發現自己看著看著窗外的景色，就進入了某種類似神遊的狀態。
祁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向列車員出示兩人的車票，而後者看了一眼示意沒有問題，就轉向了其他旅客。
“……我們是快到了嗎？”一開口，陸展乾澀的嗓子明確提醒他的腦子自己需要水分，於是他順手去拿放在側面的礦泉水。
“是，還有半個小時，”旅途只剩三分之一的時間，但祁潯的聲音聽起來仍然不輕鬆。陸展喝了幾口水，看向祁潯，發現對方的身體處於緊繃狀態之中。
祁潯預感到了什麼，陸展立刻明白過來，用頭向貪魂的方向點了點，示意了一下。
“我忘了檢票這件事，”祁潯聲音沉沉，“原來它早就已經設好了‘鬧鐘’。”
意識到祁潯這句話的真實意思之後，陸展感覺頭皮一炸，從車廂另一頭傳來的聲音在一片安靜中似乎變得非常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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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請出示下您的車票……”
陸展微微側身，從余光中看到列車員正在詢問的正是貪魂所在的那一排。此時，列車員正伸出手，試圖喚醒“沉睡”中的旅客——
那只手觸碰到了貪魂。
而它抬起了頭，無視了列車員，開始緩慢起身。
糟了，來不及——！陸展正要出聲提醒祁潯，卻發現對方已經把手伸進揹包，拿出了葫蘆石頭，同時從衣服裡掏出一條掛著一個小袋子的繩子。
似乎是項鍊繩……陸展驚訝了一下，祁潯什麼時候準備的？
祁潯把石頭放進小袋子，繫緊開口，又將袋子貼身放回衣服裡。再次抬頭，陸展出於某種莫名的感知，發現祁潯整個人似乎從一種普普通通的狀態轉變了。
如果說原來祁潯給人的感覺是溫和的陽光，此時……就像是正午烈日光芒乍露，甚至有些刺目。
這就是借質後的變化嗎？陸展心想，又出聲提醒道：“你小心。”
祁潯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從左側衣兜裡掏出一支極細的筆，以及一張紙——
隨後他開始書寫。
但這不是曾經祁潯給陸展講解時正常的書寫——此時祁潯的手在紙上迅速划動，如同加了倍速，甚至在陸展眼中出現了連續的殘影。
輕微的鼾聲忽然從側後方響起，陸展轉頭，驚愕地發現，除了他，祁潯，和貪魂，其他的人……
這整個車廂的人全部陷入了沉睡。
這就是祁潯的戰鬥方式……陸展明白過來，在他那裡，書寫的速度是不被限制的。除非“改寫”失效，否則，他在這種戰鬥中永恆佔優！
“簡單的改寫不能直接對它起效，我已經嘗試了三十四種改寫方法，”祁潯忽然出聲，開始向車廂的走道走去，“這只貪魂比我想象得強，只能側面改寫輔助戰鬥了。”
改寫失效……這就麻煩了，陸展鎮定地坐在位置上，希望祁潯能勝利……自己現在這實力在戰鬥中只能拖後腿，能做的就是保護好方印。
祁潯站在走道上，看到貪魂已經站在車廂中部，但仍然垂著頭。
“新的…吃…變強……”模糊不清的句子從它的口中吐出，祁潯皺了皺眉，上次這貪魂還能說出完整的句子，這次卻只能斷斷續續地說話。
應該是質的過溢侵蝕增強了，看來有點不妙……他握緊手中的筆，緩慢吐息，而後，執筆落紙。
神奇的是，即使祁潯只捏著紙的一角，紙張卻仍然平整，讓他能順暢地書寫。
“給我——”看到祁潯開始書寫，貪魂好像感應到了什麼，低吼一聲，從原地彈跳而起，徑直向祁潯撲來。
這比上次速度還快！在後方觀戰的陸展瞳孔一縮，而且剛剛它只能說出模糊的句子，這難道和祁潯說過的副作用有關？
但前方的戰鬥已經打響。
面對撲來的貪魂，祁潯仍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右手在紙上飛速書寫，似乎只是瞬息之間，就有文字大片出現。
隨後，左側一位旅客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彷彿受到了震動的影響，忽然向走道滑來。而這時，貪魂的腳剛剛要踩地借力，於是……
它被滑過來的行李箱絆倒了。
咚！因為速度很快的原因，貪魂這一跤摔得很重，在安靜的車廂裡，聲音聽著讓人肉疼。
祁潯面不改色地往後退了兩步，右手沒有停下書寫的動作。
但貪魂並沒有被這一跤影響，再次生龍活虎地蹦了起來，同時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種名為“惱火”的情緒。
它沒有繼續向祁潯進攻，反而將行李箱像拿皮球一樣拎了起來，而這箱子也受到了皮球一般的待遇——
貪魂輕鬆把箱子拋了起來，再抬腳，將它向祁潯猛踢過去！
這……陸展的眉毛跳了一下，這是把箱子當球啊，有點兇殘……
但祁潯還在安靜地書寫。
所以當箱子剛剛走出軌跡的一小段，火車似乎忽然變道，轉向帶來的離心力讓箱子偏離了軌跡，沉沉落在一片無人乘坐的座椅上。
然而貪魂已經近在咫尺——箱子只是個幌子，踢出箱子的一剎，它已經再次向前彈跳，眨眼間就要衝到祁潯的眼前。
近身了！陸展不由得握緊雙拳，暗暗為祁潯緊張起來。因為，怎麼看，祁潯似乎都不長於直接戰鬥……
可祁潯只是停下了筆，將紙張一抖——後者立刻變大了數倍，並讓它橫在自己的身前。
貪魂不再受到阻礙，加速撞向祁潯，而身形單薄的後者似乎岌岌可危。
後方的陸展看到這一幕，只覺心跳加速，右手不由自主地再次隔著衣服摸了摸裡側裝有方印的小盒。
接著響起的，卻是金屬鏗鏘之聲。
金屬？陸展一驚，看到祁潯仍舉著被放大的那張紙，而紙張在撞擊後竟然完好無損。
是紙盾……陸展松了口氣，真是個天才的決定。
而對於貪魂，猜想與事實相悖後帶來的就是短暫的愣神——它因驚訝暫時性地停止了動作，而這為祁潯提供了反攻的時機。
於是祁潯抬起右手，向前刺去，手中緊握的筆尖上閃過一絲寒光——
但這一刺刺空了。
及時跳起的貪魂攀附在車廂頂部，無神的雙眼緊緊盯著祁潯，肌肉逐漸鼓起。
“過溢變形……”祁潯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該死，時間拖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