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結束了今天的最後一節課，剛出教室莫曉笙正好看見了樓道角落裡的一束光。
不由得有些感傷起來，自顧自的想道：陽光每天盛開，你很久前也在很久以前花肥肥地開在窗外。你很久以前，也毛茸茸地在窗裡開。它們為什麼能長盛不衰，而我們為什麼屢戰屢敗？
看著那束光下，正努力生長的向日葵，莫曉笙的思緒頓時回到了去年過年的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鄉下奶奶家的情景。
還記得我們全部人都坐在一起，擁著燒得很旺的傍晚的柴火，奶奶拿來小架子，給我和妹妹在柴火邊烤肉吃。
那簇柴火存在了多久，我已經數不清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它就存在在每一個冬日裡。就好像我認識奶奶的時候，她已經是個老人了。
過年時我們都圍著奶奶家的柴火，似乎就是書裡寫的那樣，我們圍著柴火，是因為我們躲過漫天漫地淹過來的風雪，把彼此凍成雪塊的聲音帶回去，開一盆爐火，慢慢的烤來聽。
我非常喜歡奶奶的老房子裡的柴火，盯著它會忘了時間，圍坐在火邊的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誰都.可以隨便插一句嘴，誰也可以完全不言不語。我也喜歡柴火堆旁邊的灰，燼，和奶奶花白的頭髮顏色相似。坐在灰燼邊，盯著搖搖曳曳的火光，我的夢就從火裡慢慢走下來。
張家界下著雨。淅淅瀝瀝又溼漉漉的空氣源源不斷地給我力量。除了想起枝繁葉茂的夏天，也想起兒時晚春的大大的書包和紅領巾。
回家的路上，車裡的電臺放起了董小姐。媽媽開車，我坐在後座，爸爸在副駕駛。恍惚間好像仍然是某個高三的夜晚，我們有默契地相對無言,只有路燈的影子一晃一晃地從眼皮上躍過。我曾經說，高三以後，我再也沒有如那時般安寧的夜晚。
今天的夜晚卻好像和那時一樣安穩。洗完澡躺在軟軟的床上，聞到自.己身.上散發的沐浴露的嶄新氣味，窗外還有雨聲，打在欄杆上，也深深淺淺敲在人心裡。
我們會因為某個聲音，某個氣味想起某個時間。我們也常常喜歡，把某個時間節點作為生活的標尺。那天考完試，陽光非常好，想到這似乎是我“某段日子”的結束，我輕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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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撒嬌說頭痛不想吃飯，去抓媽媽飯碗裡的豆腐乾吃。在媽媽眼裡我還是那麼小，她甚至還願意喂我飯吃。
在今天這個飄著雨或雪花的夜晚，我想明白了，可能這個世界讓你長大的方式極端了些，但是總會有如媽媽一樣的存在，輕輕握好你的熱烈的心。
同時在雨聲裡有些東西一齊湧入我。樹邊鞦韆下死掉的青蛙、用來擦臉的有深藍色的線繡著“南山奶粉”字樣的毛巾、某個黃昏整齊地擺動的公交汽車的扶手、我們總愛去吃的餛飩的小巷。
我遲疑了一下，走進光裡，就被凍成糖。腦子裡一片金色，像在黃昏收割麥田，迎著夕陽摘向日葵。晚霞如江決堤下著香蕉雨。我能看見自己的顱內，一個被秋陽完全照亮的空蕩蕩.的銅亭子。還能眺望到一群鴿子般振翅飛走的念頭，影子依依留在天上。
我願意相信日子開始平緩下來。新年象徵著美好的一切。我有一個長長的假期，有幾場永不缺席的約會，有幾本放在床頭的書。
從昨天起，我說了好多遍“我好幸.福”，或“我好開心”。我確實很開心。回家就像聞到奶奶家古老的牆壁前燻著的柴火氣味、像摸爸爸粗糙的寬大手掌、像夜晚醒來發現雨還沒停一樣令人心安。我如此愛新年，在鞭炮和祝福聲中，我們像孩子一樣回到誕生之地。
有一段時間我很喜歡讀王朔。他寫，我在西樵山，看了五千五百次日出，無端難過了五千五百次。
愣出神之際，莫曉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的寢室，好像潛意識裡自己彷彿就這麼做了。回到座位上坐著的時候，莫曉笙才終於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