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來人,姜雅青握著匕首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
那人一襲黑色錦袍,墨發以碧玉冠豎起,露出線條冷硬的一張臉。明明五官都接近完美,可拼湊起來,無端便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乃是當今聖上的第二個兒子:雲秉瑜,幾個皇子中出了名的冷酷無情。
似乎對她的反應也有些驚訝,雲秉瑜挑了挑眉,臉上神情意外地柔和下來,道:“小姜大人這是何意?”
姜雅青這才察覺到自己手中還握著匕首,以最快的速度收入袖管,隨即掏出一柄摺扇,在胸前故作悠閒地搖了兩下,道:“二皇子光臨寒舍,是我們怠慢了,竟無人好好招待,我這便去教訓下人。”
“不必了。”
姜雅青的腳步頓在當場,便聽雲秉瑜接著道:“小姜大人不是來了麼?相請不如偶遇,素來聽聞小姜大人驍勇善戰,今日一見,我也想與你好好聊聊。”
此時的姜雅青並未上過戰場,因此自然當不起“驍勇善戰”這樣的誇讚。這樣的話從以冷酷出名的二皇子口中說出來,著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姜雅青已不是前世那個不善言辭的姜雅青,當下便是爽朗一笑,謙虛道:“殿下謬讚了,我尚未上過戰場,當不起這樣的稱讚。後花園冷清,殿下且隨我來,一會府中還有表演的。”
雲秉瑜點點頭,隨著姜雅青一起往前面走,一路沒有什麼話,只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姜雅青口若懸河的模樣,面帶疑惑。
前面搭了戲臺子,京中最負盛名的桂園正在臺上咿咿呀呀,一眾賓客在臺下或站或坐,熱鬧非凡。姜雅青遠遠就看見了被人群簇擁著的雲奕霆,目光倏地一沉。
“卿卿,等你歸來之日,就是你我大婚之時。”
“將軍何必說這樣的話,若不是念著舊情,朕也不必來這髒汙之所見你最後一面。”
斷頭之痛還在昨日,姜雅青看著不遠處年輕了幾歲的臉龐,只覺往事化作了利刃,在胸腔來回攪動,痛得她幾乎站立不能。
是她傻,輕易就相信了那人的話,用自己的一顆真心為他謀前程,到頭來換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淒涼地死在斷頭臺上。
既有重來的機會,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姜雅青清楚地記得,前世自己應姜柔雪之約上臺舞劍,卻因動作激烈而來不及停止,早被姜柔雪下了瀉藥的她一時來不及控制,在滿京權貴面前出了天大的醜,從此淪為京城的笑柄,再也沒能洗刷過恥辱。
而那時,卻是雲奕霆及時為她伸出了援手,最尷尬的境地下遇到的幫助,讓她從此對那人生出了情意,至死方休。
雲秉瑜站在她身側,看著她無端沉默下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見到太子朝這邊轉過了臉。
他與太子關係算不上和睦,四目相對,太子面上有明顯的不悅。但隨即,太子便看到了站在雲秉瑜身側的姜雅青,目光一亮。
沒來由地,雲秉瑜心中湧上一股不悅,皺起了眉頭。
姜雅青也察覺到了對面的視線,眼看著雲奕霆就要朝著這邊走過來,姜雅青故作不知,笑著對雲秉瑜道:“殿下,請隨我這邊來。”
雲秉瑜樂得避開對面那人,雖眼中有探究,卻立即跟著她轉了個彎,拐進了迴廊。
迴廊的那頭,是正在焦急尋找姜雅青的姜柔雪。
見到她,姜柔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上前來,等走近了,這才發現雲秉瑜也在一旁。
雖然二皇子相對於其他皇子為人最是冷酷無情,但難得有接近的機會,姜柔雪還是扭捏著擺出了嬌羞之態,上前溫婉道:“見過二殿下。”
雲秉瑜淡淡應了一聲,神情冷淡。
姜柔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妒意。方才過來的時候見到二皇子看著姜雅青的神情,雖然表情也並沒有多豐富,卻全然不是這般冷淡模樣。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這般嬌俏的長相,竟會輸在姜雅青這樣一個男人婆手中。看來這二皇子,非但性格不好,眼神也不大好!
但想到接下來的計劃,姜柔雪臉上的笑容便燦爛了幾分。她親暱地挽住姜雅青的胳膊道:“二姐姐,今日嫡姐及笄禮,爹爹說了,二姐姐的武藝近日長進很多,妹妹想著,若是二姐姐能為嫡姐舞一場劍,必定能為這場慶典添色不好。爹爹也是這樣希望的呢,二姐姐可願意?”
一樣的說辭,前世姜雅青爽快地應了,誰知迎來的,就是那樣慘痛的結局。
姜雅青淡淡一笑,道:“自然是好。不過——”
姜柔雪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綻放,便聽到了這一聲轉折,當下有些緊張地盯緊了她,追問道:“不過什麼?”
姜雅青眼神越過姜柔雪,直直看向站在她身後的杏兒,眼神不言而喻。杏兒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對著她點了點頭。
“不過,我一介武夫舞劍沒什麼意思,妹妹不是平日喜歡跳舞麼,今日咱們姐妹便來一出“劍舞”,可好?”
還不等姜柔雪回應,姜雅青靠近她耳邊,笑容邪魅動人,“今日來的王公貴族不少,妹妹若是好好表現,也能有個美名流傳出去。”
豈是美名,今日京中權貴聚集,若是能在這樣的場合出了風頭,她便是庶女的身份又如何,將來一樣能嫁個好人家!
姜柔雪眼睛一亮,抬頭看姜雅青,卻見她依舊是往日那般忠耿模樣,活脫脫一副老實人的嘴臉,顯然是全心全意為她打算。
她心中閃過片刻猶豫,但很快便被她拋之腦後,熱情地拉著姜雅青的胳膊道:“好,那二姐姐要我跳哪一支?”
姐妹倆狀似親暱地挽著手往戲臺子的方向去了,雲秉瑜抿唇看著她的背影,眸色漸漸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