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痛如刀絞一般，將人生生從睡夢中疼醒。
姜雅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盯著面前熟悉的擺設，一時之間有些發愣。
腹中腸鳴陣陣，像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姜雅青抬手凝了些內力，將腹中痛意壓了下去，這才慢慢平復了呼吸。
一抬手，滿額頭的汗。
她沒有看錯，這是她在將軍府的閨閣，不同於其他少女的房間，她的房內擺滿了兵書與武器。而她絕沒有記錯，她不宿在將軍府，已有至少三年。
牙關咬合，舌尖傳來清晰的痛感，痛得姜雅青幾乎熱淚盈眶。
緊接著右手下探，腰腹之間並無傷口。
她清楚地記得，劊子手大刀落下，頭顱落地的痛楚。那時她尚有一絲意識，頭顱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一眼，她看到太陽驟然被陰雲遮蔽，天空落下幾道紫紅色的閃電。
便與眼前的天色一模一樣。
姜雅青站在窗前，看著天邊漸漸平息下來的閃電，回身坐到了鏡子面前。
鏡中人姿容較好，眉眼間透著一股英氣，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眼神湛然，卻已沾染了世間滄桑。
她死了，卻又活了過來。或許老天有眼，見不得她如此含冤；又或者，連老天都看不過去那兩人的骯髒嘴臉。
姜雅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一股恨意自胸腹之間慢慢升騰上來。
既然天意如此，那前世的賬，便好好清算。
雲奕霆，姜凝雪，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姜雅青輕手輕腳地開了門，縱身躍上了房頂。閃電過後，夜色清明許多。姜雅青身處房頂，能看到整條街的夜景，是一片靜謐的黑，零星有幾盞燈火點綴。她環顧了一圈，漸漸將思緒捋了一遍，好容易才平靜下來。
正要下來，西院的方向忽然走出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西院，是二房柳氏及其女兒姜柔雪的住所。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姜雅青眯眼看了一會，那提燈出來的人影，正是姜柔雪身邊的丫鬟，杏兒。
看她這樣子，竟是朝著自己住的院子來的。
這一出前世自己倒是不知道，姜雅青輕手輕腳地下了房頂，徑直摸到了院子裡，就見偏房的門開了一扇，杏兒悄聲閃了進去。
姜雅青貼在了窗旁，就聽裡面有壓抑的聲音傳出來：“藥給你家小姐服下了嗎？是按照我告訴你的劑量嗎？”
“給了給了，晚飯時混在了湯裡的，杏兒姐姐放心，只是若我家小姐發現了……”
杏兒道：“行了，旁的話就不說了，等明日及笄禮上，事情一成，我自會將銀子給你。”
小荷霎時眉開眼笑，討好著道：“好的，多謝杏兒姐姐！”
及笄禮……姜雅青忽然想起來了，前世姜父嫡女姜凝雪及笄禮前夕，自己莫名其妙開始鬧肚子，以至於第二日在及笄禮上出了大醜，當年自己只當是不小心吃錯了東西，卻不想，竟是遭人設計。
重活這一世，姜雅青可不想再如同前世一般，永遠為他人著想，到頭來卻是用自己的鮮血，替別人鋪了路。
當下，她徑直走到門旁，斜斜倚著門站著。
杏兒躡手躡腳地開門出來，正撞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她驚得後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勉強冷靜下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二小姐，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啊？”
姜雅青上前一步，她個子本就高挑，站在杏兒面前，還比她高出半個頭。就這麼自上而下地盯著她看了一會，直看得杏兒和小荷冷汗直流，姜雅青忽然勾唇一笑，用右手食指挑起了杏兒的下巴。
姜雅青自小便跟著姜正習武，與府中另外兩個嬌滴滴的小姐不同，性子直爽，且平日素以男裝示人，倒是有些像個男人，很受府中丫鬟們的歡迎。杏兒從未與男人這般接觸過，恍惚間竟有些辨別不清姜雅青的性別。
她愣愣地看著姜雅青，渾然不覺姜雅青何時從她懷裡將那一小瓶藥取了出來。
“哦？原來就是這個。”
杏兒回過神來，大驚失色之下，身子都有些抖。“二小姐，這是……這是奴婢……”
“是你奉了柔雪的命令，讓小荷放在我湯裡，想讓我明日在姐姐的及笄禮上出醜的。不用重複，方才我都聽到了。”
杏兒臉色發白，還想再爭辯，小荷已經撲通一聲跪下了，“小姐饒命，我是被逼的！對，我是被逼的，三小姐說若是我不照她說的做，她便將我發賣去窯子裡，小姐饒命啊！”
姜雅青沒有看小荷，只仍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緊了杏兒，道：“小荷，晚飯的湯可曾倒了？”
小荷低著頭道：“還……不曾。”
姜雅青滿意地點點頭，道：“杏兒，人證物證俱在，若是此時我將你扭送到爹爹那去，你猜柔雪會怎麼做？”
杏兒愣愣地看著她，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忙不迭地磕頭道：“二小姐饒命，是我家主子要我這麼做的，二小姐向來心善，求二小姐饒了奴婢這次吧！”
姜雅青默不作聲地把玩著手中的小藥瓶，直到杏兒明顯地顫抖起來，才將那藥瓶放回了她手中。
杏兒驚訝抬頭，便聽姜雅青道：“我記得，你家小姐夜裡有吃宵夜的習慣，要怎麼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杏兒呆呆地看著那藥瓶，又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姜雅青，似是想要從她眼神裡看出些端倪。然而姜雅青一貫的溫和神色消失不見，眼中只餘下馳騁沙場數年的殺氣。只一眼，杏兒就低下了頭，下定了決心一般道：“奴婢遵命。”
第二日，及笄禮。
啟國這幾年戰事雖多，但還算和平，護國大將軍姜正居功至偉。是以，嫡女姜凝雪的及笄禮，朝中大臣幾乎都前來相賀，甚至皇家也派了人來。
姜雅青一襲淡青色男裝穿梭於賓客中，手中杯盞不斷，很快便與京中一眾公子哥兒熟絡起來，甚至得了不少京中貴女的青睞。
等打聽清楚了她是姜府二小姐，那幾個貴女心中免不了有些失落。
姜雅青對這一切渾然不覺，眼角的餘光瞄到姜柔雪朝她投來看好戲的眼神，她清冷一笑，轉身走得遠了些，卻不料，眼前黑影一閃，她尚未來得及看清，手上一用力，藏於袖管中的匕首已然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