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紅袖和綠萼正為唐宛央該穿什麼樣的衣服而爭吵。
紅袖覺得，今天是稷下學宮開學的第一天，她家姑娘生得這樣漂亮，就該穿那件玫紅色，繡著大朵海棠花的絹裙。
綠萼則認為，唐宛央如今的氣質，更適合穿淺色的衣裳，萬花叢中一點綠，尤顯出淤泥而不染，更為動人。
她倆爭論了半天，沒得到個結果，拉著旁邊沉默不語的白雪，問道：“白雪，你覺得誰的意見更好？”
白雪默默地低下頭，道：“直接問姑娘的意見豈不更好。”
紅袖，綠萼：“……”
唐宛央實在看不過去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便出聲道：“聽綠萼的。”
她語氣懶散地道：“穿得越鮮豔，越容易成為眾矢之的。我這才第一天去，不想那麼引人注目。”
既然她發話了，紅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邊嘆著可惜，邊服侍唐宛央穿衣。
兩個丫鬟又細細地挑選著珠花和髮髻式樣，簡直比唐宛央本人還要更鄭重其事。
不過這樣精心的準備也不是沒有成效的。等到收拾好了，唐宛央看著鏡中的自己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硃砂讚道：“姑娘穿淺色調的衣服，比二小姐看起來要順眼多了。”
唐宛央垂眸，不置可否，只道：“這話在我這裡說沒什麼，可別叫外面的人聽到了。不然，一個妄論主子的罪名壓下來，我也保不住你。”
硃砂立刻神色一變，“奴婢知錯。”
“姑娘，”綠萼見狀，便笑著岔開話題，“老夫人身邊的雲錦來過，說今日姑娘們要去稷下學宮，便不用去榮豐堂請安了。”
唐宛央點頭，掃視了四個丫鬟一圈，對白雪道：“我記得稷下學宮只准帶一個丫鬟服侍，今日便由白雪陪我去。”
“是，姑娘。”白雪面無表情地應下，跟在唐宛央身後半步的位置。
唐府門口，早已備好了馬車。
幾個少爺已經先行一步，唐念清不願和唐宛央一道，早早就先上了其中一輛。
她撩開簾子，看著緩步走來的唐宛央，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步伐輕靈，容貌秀麗，美得恰到好處，配上一身天水青的絹裙，更顯得十分靈動。
唐念清不由心中升起一股嫉妒的情緒。
氣憤地想著，這醜八怪居然敢學自己的穿著打扮，真是可笑！
她用力將簾子甩下，想起了蕭憐秋平日裡教她的話，慢慢平復下了心情。
“母親說過，唐家真正的嫡女只會有我一個，”唐念清抬起下巴，低聲而又瘋狂地道，“唐宛央，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你踩在腳下！”
三房的唐笑和唐佳沒有進入稷下學宮的資格，在另一所學院就讀，和唐宛央她們同路。
唐佳想也不想地就上了唐念清的馬車，而唐笑有些躑躅地在原地站著。
“二姐姐，你幹什麼呢，還不過來！”唐佳不滿地回頭瞪她一眼。
唐笑看著孤零零一個人上馬車的唐宛央，似有些不忍，咬咬唇道：“不了，我去大姐姐的那輛車。”
唐佳白她一眼，“你愛來不來。”
而唐宛央看著後來跟上的唐笑，也有點驚異。她原本以為三房的兩個女兒會跟著唐念清孤立自己。
在離府之前，她和她們的關係算不上好，也算不得壞，對丫鬟僕從大概還要更為親近些。
唐念清慣於偽裝，又富有才名，在唐府當中遠比自己這個生母早逝的大小姐要得勢得多。
唐佳上趕著巴結唐念清，是理所當然的。只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懦弱靦腆的二妹妹，居然會選擇到她這邊。
她不由抬眸，視線落在唐笑身上，笑道：“二妹妹。”
“大姐姐。”唐笑回之一個弧度微小的笑容。
“二妹妹怎麼不和三妹妹，四妹妹她們一道？”唐宛央邊翻著一卷書，邊語氣親和地問道。
唐笑咬了咬唇，有些不安地絞著手指，半晌才小聲道：“三個人未免有些擠了，而且大姐姐一個人，也會覺得孤單的吧。”
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不可聞。
孤單？
唐宛央翻動書的手指微微一凝，她心裡忽而生出些異樣的情緒。
深深看了唐笑一眼，才道：“多謝二妹妹好意。”
只是她選擇的路，註定得一個人走。改寫命運，說來輕巧，實際上卻困難重重。
她背負著血海深仇，無人可以說，無人可以懂。
她要抗拒的，是唐念清，是蕭憐秋，是赫連安，更是身後糾纏不清的命運。
傷春悲秋這種事，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做。
唐宛央低眉一笑，澄澈的眸中乍然掠過一絲亮光。
馬車中安靜下來，唐笑侷促而沉默地坐在一邊，只能聽到唐宛央輕輕翻動書頁的聲音。
唐笑小心翼翼地偷偷抬頭，看了唐宛央一眼。
和兩年前給人留下的印象截然不同。
只有在抿著唇的時候，還能隱約瞧出一點以前倔強的影子。
這樣想著，唐笑又有幾分自怨自艾起來，大姐姐和三妹妹身份尊貴，又氣質過人，四妹妹也生得容貌嬌豔。只有她，是唐府中最不起眼，也最為普通的一個。
若是可以，變得有大姐姐萬分之一的好就好了。
她不禁又偷瞧了唐宛央一眼，卻正好對上唐宛央笑盈盈的眸子，連忙手足無措地低下了頭。
唐宛央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書，微微彎起唇角，似是沒有注意到她這些小動作，對她溫聲道：“學宮到了，二妹妹，我先走了。”
“哦哦，”唐笑才反應過來，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忙道，“大姐姐慢走。”
唐宛央點頭，扶著白雪的胳膊從馬車上下來。
稷下學宮開學的第一日，門外停了許多富貴華麗的馬車。
學宮門口亦站著許多年華正好的少女，三五成群聚作一團。
唐念清在上京城貴女中的人緣不錯，一見到唐家的馬車，便有不少人喚道：“念清！這裡！”
她不著痕跡地輕蔑一笑，抬起頭時就變成了再無辜不過的表情。
緩緩走到喚她名字的那群少女當中，一一見過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