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啟恆回憶到了從前,只覺眼睛酸澀。
故景猶在,斯人已逝,真是一件令人扼腕嘆息的事情。
唐宛央看出了蘇啟恆神情有異,就道:“這是母親養病時候的院子。我回上京城後,夫人把院子給了我。”
她把蕭憐秋叫做“夫人”。
蘇啟恆目光微微一動,問:“唐夫人待你如何?”
唐宛央看著蘇啟恆,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蘇啟恆的話,道:“茶好了,啟恆舅舅,我們進屋說吧。”
卻是避開了蘇啟恆的問題。
蘇啟恆和蘇長朗對視一眼,想了想,搖頭跟上了唐宛央。
紅袖端正的站在一邊,依次給蘇啟恆和蘇長朗斟茶。
“沒想到啟恆舅舅會忽然回燕京。”唐宛央道:“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啟恆舅舅怎麼會想到來唐家?”
蘇啟恆瞥向蘇長朗，道:“長朗和我提起了你。”
唐宛央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蘇長朗，心道怪不得今天看起來有幾分心虛。
發生了這麼多事,蘇長朗遲早會告訴蘇家人自己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蘇家人會親自來上京,不過唐宛央也相信,蘇啟恆來上京城,見自己,應該只是其次。
“我想到也有許久沒有看到你了，便來了唐府。”蘇啟恆感嘆,“算起來也快八年了，所幸，你現在看起來不錯。上次宮宴的事我都聽長朗說了,我替長朗謝謝你。”
唐宛央失笑:“都是一家人,啟恆舅舅不必客氣。再說，就算沒有我，蘇表哥機智過人，也定能脫身。”
聽到唐宛央誇自己，蘇長朗微微一愣。
她的語氣真誠而溫柔,一雙眼睛澄澈如溪水,讓人不得不相信她此刻說的話是發自肺腑。
蘇啟恆突然也覺得有些說不出話,當初嫌棄蘇家是商戶的是唐宛央,如今說出“都是一家人”的也是唐宛央。
分明十分矛盾,但又讓人沒法子懷疑什麼。
“祖母的身體還好麼?”唐宛央問。
“不大好,”蘇啟恆搖了搖頭，“本來這次母親想親自來上京城看看長朗的,可惜身子不允許。”
唐宛央微微蹙眉。
蘇老夫人的身子不好,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蘇長朗的神情有些許彆扭。蘇老夫人身子不好,可不就是因為當初唐宛央侮辱蘇家，傷了心，落得病根嗎？這些年更是每況愈下。
“大舅舅怎麼也沒有來?”唐宛央問。蘇啟恆排行第二,蘇長朗的父親是老大。
“安陽的生意有點問題,”蘇啟恆微笑，“大哥最近忙得焦頭爛額，哪還有時間來。”
他的笑容裡分明藏著一絲隱憂。
所謂的“有點問題”,想來，可能是很大的問題。
如果蘇家出了事,對於唐宛央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唐宛央想了想,問:“啟恆舅舅打算在燕京城呆多久,什麼時候回安陽?”
“這次過來,主要是看看長朗和你,順便把上京城這頭的生意了結一下。等事情過後,就回安陽。”
蘇啟恆思忖著,道:“大概還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生意交接，唐宛央是有些瞭解的。
一兩個月的時間已經算是很匆忙了，看來安陽那邊的生意，果然出了大問題。
唐宛央瞧了一眼蘇長朗,見蘇長朗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蘇啟恆見唐宛央突然沉默下來,笑了笑,道:“宛兒也成了稷下學宮的魁首,還得了陛下授禮,此事要是被你祖母知道,定然很高興，說不準，身體都會好些了。”
唐宛央笑道:“若是如此，便再好不過。”
蘇長朗抬眼看了唐宛央一下。
唐宛央的神態溫柔，語氣天真而真摯，實在讓人難以懷疑。
“說起來,我也有許久沒有見過祖母,還有舅舅們，”唐宛央赧然道:“這次見到啟恆舅舅,我差點沒認出來舅舅來。”
蘇啟恆哈哈大笑:“沒事,等有機會,你和長朗一起回安陽,介時見上一面就是,他們一定很高興。”
唐宛央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眉眼彎彎,笑道:“那不如等舅舅的事情辦完，準備回安陽的時候，我和舅舅一起回吧。”
此話一出,蘇長朗和蘇啟恆都不由愣住。
片刻,蘇啟恆有些遲疑地問:“你剛才是說,你想與我一道回安陽?”
“對，”唐宛央爽快的回答,“我多年未曾見過外祖母和舅舅們。當年年幼不懂事,做了錯事,後來漸漸明理之後，覺得頗為後悔,卻又沒有機會當面致歉。”
“如今正好是一個機會。”她微微歉疚的低下頭:“一直沒有機會盡孝外祖母,偶爾想起來,時常不安。”
蘇長朗扯了扯嘴角，下意識地就想嗤笑一聲。可看著唐宛央微彎的眼睛,蘇長朗卻又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雙眼睛真誠的不似作偽,彷彿連懷疑都是侮辱。
蘇啟恆更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今日所見的唐宛央,和記憶裡的小丫頭判若兩人。無論是氣質談吐,唐宛央都算是上京城裡貴女中的佼佼者。
而她為什麼會突然對蘇家示好,蘇啟恆不敢輕易下結論。想著要麼是唐老夫人的授意,要麼就是唐宛央另有所圖。
但唐宛央突然提出要回安陽,這就讓蘇啟恆不明白了。
一來安陽城不比上京城繁華熱鬧，且一路上舟車勞頓,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怎麼能受得住。
二來,如果此事是唐老夫人授意,讓唐宛央回蘇家又有什麼好處。要知道唐宛央一個人在蘇家，算得上勢單力薄，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舅舅不必多想,”唐宛央笑盈盈地道:“我真的只是回去看看外祖母和大舅舅,僅此而已。”
像是看破了蘇啟恆的心事,唐宛央開口說穿。
被戳中心思,蘇啟恆面上也沒有出現尷尬的神情,而是搖頭笑道:“我是想,回安陽的路上山高水長,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受得了?”
“我在庵堂住了兩年裡,許多粗活都得自己幹,沒有那麼嬌氣的。”唐宛央道。
她說得坦坦蕩蕩,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羞恥的事情,再普通不過。
蘇長朗眉頭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