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紅褐的顏色，遼闊空曠，沒有任何山石土木可以遮擋。
陸之南勉力從地上爬起來，咳嗽了兩聲，吐出了嘴裡的沙土。回過神來，見方淼淼就在他身旁，心下大安，她平安就好。
“方天師，我們這是在哪裡？”
方淼淼聲音清冷，道：“我們在六道輪迴裡。”
陸之南心頭湧起一股寒意，問：“六道輪迴，我們已經死了麼？如今是在地府？”
方淼淼搖了搖頭，道：“這裡的六道輪迴，並非地府的六道輪迴。而是由離卿模仿地府輪迴，擺出的一個陣法，若是我們無法破陣，只怕就再也無法從六道輪迴裡頭解脫。”
無法從六道輪迴裡解脫，就意味著從此陷入虛空，永遠在六道裡迴圈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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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淼淼低垂著眉眼，嘆了口氣，道：“離卿太過強大，他佈下的陣法和結界，已經超脫了虛影，凝成了實質。即便是我有法術在身，我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夠破了這六花輪迴陣，更別說我如今靈力被壓制……”
方淼淼情緒有些低落，這一回，她是真的束手無策。
陸之南打斷了方淼淼的話，道：“方天師，我們要有信心。當初面對鬼邪的戰鬥，那時，也是很艱難的，但我們走過來了，結果還不錯。如今也是一樣，我們盡力去做，至於結果如何，就交給命運來決定好了。”
方淼淼凝視著陸之南，他似乎從來都是這樣的堅定沉著，心靈充滿了力量。她心中一動，對自己忽然的懦弱感到慚愧。
“六花輪迴陣的破解方法不止一個，要麼找到陣眼摧毀，要麼走到陣法的盡頭，停住陣法的流轉。”
方淼淼說道。
陸之南問道：“能找到陣眼麼？”
方淼淼嘆息一聲：“找不到。”
陸之南也並不氣餒，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選擇第二種方法吧。”
雖然不知道盡頭會有多遠，但終歸，路在腳下。
兩人在荒蕪裡走著，天空不知何時翻湧起灰黑色的雲朵，層層疊疊，壓抑有如巨石一般。無聲無息的雪花飄落，氣溫驟然變得冰寒。
雙腳踏進雪堆裡，鬆鬆軟軟的雪堆，卻像是踩在刀鋒一樣疼痛。
狂風裹挾著雪塊，肆無忌憚地向方淼淼和陸之南刮來。
方淼淼喘著粗氣，雪落在她的身上，化成冰一樣的硬殼，再融成水。陸之南的眼睫毛上掛滿了冰稜，隨著眼皮的微顫而抖動著。
兩人不得不相互依偎著，每走一步，都好似與一個無形的巨人在對抗著。巨人在她的面前築起了堅強的屏障，讓他們幾乎寸步難行。
但他們堅持著，哪怕腳步緩慢，始終在前進著。
雪停了，卻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柱編織成一張碩大無比的網，天地間的一切，都被網羅其中。
雷聲轟鳴，震耳欲聾。閃電如同火蛇一般撕裂天際。
方淼淼指尖黃符一閃，變出了一把油紙傘，小小的傘面像是一片枯葉，在雷雨中顫抖。可惜油紙傘並未能堅持多久，便被雨水擊打得破陋不堪。
泥濘的土地，坑坑窪窪，一不小心陸之南便陷入了沼澤，他側著身子，奮力地想要將身體從泥漿裡掙脫出來，然而沼澤裡頭好像隱藏了一頭怪獸，牢牢地束縛著他的雙腿。眨眼間，泥漿便沒到陸之南的腰部。
“快，把手給我。”
方淼淼高聲叫道。
雨水模糊了陸之南的雙眼，天地間唯有她的一雙眼眸最為清晰。
陸之南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了手，方淼淼連忙緊緊地握住，用進了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將他從沼澤裡拖出來。
兩人癱倒在地上，渾身溼透，但當他們的目光對視時，兩人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幸而，他還在，她也還在。
好似過了一生那麼長，終於雨歇雲散。
竟然有十輪火球，掛在天空之上，周遭被映得一片通紅。大地變成了一望無垠的沙漠。
空氣扭曲，熱得發燙。方淼淼和陸之南已是氣喘如牛，汗如雨下，嘴唇發乾，翹起一片片白皮。
不遠處，有一汪小小的碧色湖水，像是一塊翡翠，鑲嵌在天地間。
陸之南興高采烈地對方淼淼說道：“水，方天師，前面有水。”
方淼淼可沒有陸之南那樣的樂觀，她擺擺手，有氣無力地道：“也有可能是海市蜃樓。”
陸之南牽著方淼淼的手，道：“無論如何，我們前去看看便知道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翻過高高低低的沙丘，兩人終於到達湖水旁。
陸之南屏住呼吸，伸出食指蜻蜓點水一般地觸碰著水面，指尖微涼的觸感，讓他欣喜若狂。
“是水，真的是水。”
激動地吼了幾嗓子之後，陸之南漸漸地平靜下來，而方淼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感受著空氣中溫潤的水汽。
陸之南蹲下身，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水，送到方淼淼的嘴邊。
“方天師，你喝吧。”
清水在他的掌心中聚攏，又緩緩地從指縫間滴下，晶瑩的水珠，一如他的眼眸。
方淼淼怔了怔，在如今的情況下，有了水就等於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而陸之南，將她放在了自己的前面。
“你先喝。”
陸之南搖了搖頭，笑道：“你先喝，我不渴。”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有些人能夠一見如故，有些人只能是泛泛之交。
陸之南讓方淼淼覺得親切、信任，即便在她最為狼狽的時候，她也能夠放下所有的防備，去依靠他。
方淼淼垂下頭，將他手中的清水飲盡，笑道：“多謝。你也快喝水吧，這水很甜。”
陸之南眼裡含著笑意望著她。
“好。”
當兩人同時轉身，卻驚訝地發現，那一汪湖水，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方淼淼連忙躍前幾步，然而四處皆是黃沙漫漫，似乎湖水也只是他們的幻覺。略微急促的呼吸洩露了她此時驚惶的心緒。
“不可能，明明是有水的，我看見了，我喝過了。怎麼會突然消失呢？不可能。”
方淼淼跪在地上，雙手一把插入地面，抓起兩捧乾燥的沙子。她心中很是酸澀，早知道，就該讓陸之南先喝水；早知道，自己就不該把所有的水都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