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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那個孩子那麼小小的,軟軟的,趴在自己懷裡的時候,別提有多可愛了,只是,他卻是走的那麼無辜,那麼委屈,人性的醜陋,在此刻,可見一斑,

“當我得到訊息趕回家的時候,我媳婦因為孩子的突然去世,受到了打擊昏倒在地,腦袋受了重創,昏迷不醒,雖然他們給找了大夫,最後卻沒有搶救過來,就這樣,我接連著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我幾乎要瘋了,我想要討回公道,我想要殺人償命,但是我辦不到,那是我親兄弟,他們下得去手對付我的妻兒,我卻捨不得他們丟了性命,但讓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無事,而我的妻兒走了我卻什麼也不做,我是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對妻兒的逝去視而不見,做不到讓他們逍遙法外,可我又能做什麼呢,我揪著他們,想要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至少也得讓他們知道,他們錯得有多離譜,可是,就是這樣我也做不到。”

李永泰狠狠地吐出一口氣,有些憋屈,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依然無法散盡。

“我的拳頭還沒有伸出去呢,族長和我父親就拉住了我,不讓我過去,他們說,‘永泰,你們三個可是親兄弟,你怎麼能下得去手,你媳婦和孩子去了我們也傷心,但已經這樣了,你就算把他們兩個打死又能如何呢,他們又不是故意的,永泰,雖然你會難過一陣子,但日子長了總會淡忘的,大男人何患無妻,等過些日子,我們會給你找個更好的媳婦,生個更懂事兒的兒子,兄弟如手足,這血緣是斷不了的,你可不能一直記恨他們,咱們族裡要團結,以你的能力,前程大好,好日子還長著呢。’”

一位是自己崇拜的父親,一位是自己敬重的族長,可這兩個人都說那兩個人是無辜的,這只是個意外,他們兩人故意騙走了自己的兒子,故意把他推下了山坡,導致了兒子的死亡,後又連累了妻子慘死,這樣的人還叫無辜,那什麼人才叫罪有應得呢,李永泰覺得,當時,自己的人生信條都被摧毀了,原來,世間的是非黑白是如此的難以區分。

“他們說我不能打他們,因為我們是兄弟,可他倆殺了我兒子,他們卻視而不見。”

李永泰下意識地摸了下蘭凌雪的頭髮,並沒發現自己逾矩了,

“蘭丫頭,我是不是很軟弱,是不是很無能,可我對他們卻是真的下不了手,我只好選擇遠遠地逃開,可笑的是,族長和父親還一再地挽留我,希望我能顧全大局,繼續留下來幫扶族裡,他們竟然想不到,因為我擋了那兩個人的路,那兩個人才殺了我的妻兒,如果我繼續留下來,也許下一個消失的就是我了,那一刻,沒人知道我的傷心,原來,我在他們心中只是一顆棋子,利用我的能力替他們創造價值,而我這個人,卻完全不在他們的關注範圍,這樣的認知,讓我無地自容,我真是太拿自己當回事了,還想著用自己的能力,為家族創造財富,給他們更好的生活,我得有多傻,所以我放棄了,放棄了我的事業,也放棄了我的人生,我逃到了這個地方,一個沒人認得我的小小的鎮子裡,我打算在這裡混完我剩下的日子,這裡沒人會計較我的過去,因為我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我連在夢裡都沒臉面對我的妻子和兒子。”

“不是這樣的李伯伯,伯母和弟弟,噢,不,是哥哥,是不會怪你的,他們一定知道你的為難,也一定不會想看到你過著現在這樣的生活,那兩個人畢竟是你的親兄弟,你下不去手也情有可原,而且,你下不去手還不止是因為這個吧,當年,如果被人知道了他們兩個,為了爭奪管家的位置而痛下殺手,那你們整個家庭的名聲就都毀了,那就不僅僅是你們一家的恩怨了,整個家族都要受到連累,是不是這樣?”

看到李永泰點了點頭,蘭凌雪也禁不住嘆了口氣,

“你也只是為了整個李氏家族,而放棄了你捍衛正義的權力而已。”

蘭凌雪雖然這樣勸著,但心底裡還真是不以為然,這個時代的人,真的是毀三觀啊,做人就應該有自己的底線,妻兒被人算計死了,怎麼也不能這麼算了啊,竟然還想著替全族的人著想,就不知道族裡的人替李伯伯想過沒有,如果換了自己,絕不會像李伯伯這樣做出這種選擇,最起碼也要抓住權利,佔住家主的位置,然後,慢慢地把他們兩個修理了,即使不讓他們死,也絕對不能讓他們好過了,不過,再一細想,蘭凌雪又有些釋然了,自己想的這些,李伯伯不是做不到,以他的聰明,也不是想不到,李伯伯只是無心再鬥,心灰意冷了!也不對,以李伯伯的為人,絕不是個沒有血性,任人欺負的,那他真的不想為妻兒報仇嗎?絕不是,那是——

蘭凌雪想著第一次碰上李伯伯,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決定對自己伸出援助之手,再到後來,憑良心定價格,以互惠互利做保證,高價定下了自家麵粉,再到如今,家族如此對他,他卻想要給予幫助,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蘭凌雪表明,李永泰絕對不是一個軟柿子,而且,是個恩怨分明的大丈夫,沒有以一已之私,斷了全族人的希望,所有的一切結果,全在於他想不想,他也許是真的對那兩個人下不去手,但他也絕不會對妻兒的死視而不見,他之所以沒有採用自己剛開始想到的辦法,抓住權利,搬倒那兩個人,大概是因為他父親和族長太過偏心,沒有站在公正地立場上解決問題,而是讓他的妻兒蒙冤而死,這才讓他徹底放棄了對家族的幫助,這樣的人,離開了家族,那絕對是家族的一大損失,族裡的上一輩被雁打了眼了。

那李伯伯是想怎麼樣呢?蘭凌雪多少有些猜到了,有些人,即使無視他,他也將會走向滅亡,根本用不著你親自動手,原因當然是來自於他們自己的盲目自信和極度自私,既然他們兄弟二人能為了李伯伯的管事能力壓他們一頭,而殺了自己的親侄兒,那當李伯伯離開的時候,他們兩個也絕不會讓對方坐上那個位置的,他們之間的爭奪也必有一傷,而剩下的那一個,也不會全須全尾,爭鬥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是必然結果,這樣想著,蘭凌雪就開始重新審視李永泰,只看那傲然挺立的姿態,雖然悲傷,卻不頹廢,這樣的人,絕不會是地上萎靡的小草,果然,每個人都有做人的底線,人生不是直接面對才是戰鬥,

“伯伯,那後來族裡怎麼樣了呢?”

蘭凌雪覺得,結果應該跟自己想像的差不多,果然,

“我在離了京城,到了這裡的第三年頭上,就得知了我二弟去世的訊息,據說是得了什麼難以治癒的病症,我也懶得去查明他得了什麼病,總之,善惡到頭終有報,我也並不急,我在這個小鎮子呆得挺好,能混的日子,對於我來說,是一種幸福,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爭名奪利,卻讓我心明如鏡,而一年後傳來的訊息,我父親也開始身體虛弱,沒法再管理家族的事業了,由我三弟全權接手,說實話,我這個三弟還是有些能力的,不然他也不能自視那麼高,覺得我們擋了他的路,而被他一個個的清除掉了。”

李永泰臉上有些嘲諷,他的不甘並不是懦弱,而是一種還擊,讓那些人看清楚,他們想要維護的人,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能力和人品。

“不過,也就是有些能力而已,管個十幾二十個鋪子還成,要接管下整個武夏國李氏的糧鋪,他根本無法勝任,所以,當他興致勃勃地想要大展拳腳,著手全族的一切商業運作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能力還遠遠不夠,看別人做得輕鬆自如,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參與其中,當他親手做的時候,已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他接手的頭一年,家族生意就下滑了十之一二,當年的收益,就讓族長很不滿意,但整個族裡,還真沒有在能力上能超過他的人了,所以,也只好繼續用他,他是真的很有能力,只用了大概五年多的時間,武夏國的糧食生意,就開始了三分天下的局面,原因很簡單,武夏國不是只有我們一家經營糧食生意,原來跟在李氏後面的兩家大糧商,抓住了這個機會,迎著趕上,從此三足鼎立,而李氏在全國的佔有份額,已不足五分之一。”

李永泰講到這兒,那臉上的嘲諷已經轉為鄙視,雖然不明顯,卻仍然可以看到,這個男人是自信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這份生意在他的手中,他絕不會讓它變得如此不堪。

“那時,全族的人都慌了,照此下去,還談什麼統領全國呀,那些曾經的目標,都已經成為了幻想,族裡的人不再奢望,只盼著能保持住現狀,他們就燒香了,在家族裡的人一片的譴責聲裡,族長想到了我,想起了我這個被拋棄了的人,他給我來了封信,想請我回去主持大局,別人挖了個大坑,讓我回去填,我又怎麼可能回去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我還沒傻到再做一次他們的棋子,況且,他們也沒到吃不上飯的地步,只不過是收益少了些,所以,我斷然拒絕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沒有再來找我,這讓我多少有些吃驚,我的拒絕倒不是虛的,也不是想要自抬身價,我只是以為他們走投無路了,會對我誠心相邀,卻原來,並不是非我不可,那我也只好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