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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雲容將眼前繡架推開,輕聲道,“上午是聽說女侍長帶著武殿青纓衛去白府了。我也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不過持中殿那邊沒說,我也沒問。”

若是放在十年之前的她,保不定便已經沉不住氣找人去打聽了。如今卻是沒有這樣的心思了。急不可耐的打聽訊息,未免太過於輕浮,不是位高權重的權妃應該做的事情。

未必能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但故作不動聲色,總還是辦得到的。

她是沉穩了許多。也不代表她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在宮裡生活,消息來源最重要。如今有了權妃的地位,很多事情就算她不問,也有人第一時間來告知她。就像容緗,就像悅華翎。因此她是覺得,自己不必急。

悅華翎得知她還未曾得到訊息,也略微松了口氣,慶幸自己尚未來晚。便將白府昨夜與今晨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對她說了一遍。

雲容聽了,也是有幾分吃驚,針線活是沒有心思做了,繡架被她推到一邊,她起身站到窗前,也是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這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了,從前在宮裡的時候,謹成殿便多災多難。直到今日才下定決心徹查。說到底,是她生前為人太好,不願跟別人為難的緣故。”

做人太過寬仁,最終卻是害了自己。淑妃之所以會成為眾矢之的,一來是因為善良,二來,便是她有孩子,就算她不打算與別人爭,依然會有人,因為妒心熾盛的緣故,恨她入骨。

宮裡人這樣多,是什麼人做的呢?宮外也不是沒有嫌疑。她哥哥與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爭執。聽說白家那位長公子是不擇手段的人。會將所有反對自己的人毫不留情的碾碎。他自己的妹妹,也會成為其中之一麼?

宮裡宮外,天家宗室,內廷外朝,所有的人,都不過是被命名為天下的熔爐之中燃燒的薪柴罷了。誰知道自己的命運是由何人擺弄的呢?

就眼下境況而言,也只能先等醫官給出的死因結論了。既然已經做到了開棺驗屍的地步,想必是下定決心要徹查到底的。此刻身在內宮的人,都揹負嫌疑。不如姑且靜觀其變吧。

楚雲容這樣想著,心思不由微微一動。

她知道自己是無辜的,隨怎樣查也不怕。但若是有人心裡有鬼,會不會,就在這段時間露出馬腳呢?

這樣想著,與悅華翎商量了幾句,又將容緗自六庭館叫了過來。吩咐了一些需要留心的事情。人都走了,她跌坐在椅子上,看著繡架上繡了一半的鞋樣,微微苦笑著,嘆了口氣。

這小小的繡鞋是為與書公主繡的。當初聽說她要遠嫁的事情,才想到,這位公主,也差不多是要到該嫁人的年歲了。朱雀皇朝的婚俗,女孩兒出嫁之前,都要與母親一起,繡許多陪嫁的衣衫。

既然是宮裡人,那是不必為這樣的事情費心的。宮務府制的衣裳就夠穿了。但畢竟,自己做出來的陪嫁,穿上身心情是不一樣的。

都是象徵意義的勞作,說到底是個心意。如今與書公主的母親已經沒了。再幫她做這些繡活兒的時候,想一想就覺得,這女孩兒雖然身份貴重,但其實還是有些可憐的。

本來想著,她年歲還這樣小,又不像從前的阿辰公主,畢竟是在慕容府待過幾年的。與書公主原本先天不足,身體病弱。從前也沒有去過北境。那麼小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全然陌生的地方。再加上和天啟帝京對比,北境氣候確實嚴苛的多。更重要的是,年歲尚小的時候便被迫與母親分開,對小孩子來說,都是很殘忍的事情。

可是如今,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想到這些,只會讓人更加憐惜她。

並不是親生的孩子,已經為她憂心至此了,他日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眼看著那孩子的命運被權勢撥弄掌控,不由自主。那樣的心情又會是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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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已然有例在先了,用情過深,必然得不到什麼好結果。雲容這麼些年,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動情,但結果,還是避不開情不自禁這四個字。

到了傍晚的時候,驗屍的結果出來了。

四位女醫官將共同認可的報告呈遞持中殿,六庭館館主,御部眾女官,宮務府慎刑司都在,兩位正妃兩位昭儀也被召至持中殿。新皇登基以來,第一次為了後宮的事情大費周章至此。

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持中殿內坐了這樣多人,只看神態,個個都如喪考妣。

雲容在天子身旁坐下,見他神態淡漠,看不出悲喜,知道他性情如此,越是面無表情,越是怒意翻騰。此刻坐在楊曦身邊,見他手在椅子扶手上搭著,便伸手,將自己的手掌覆蓋在他的手上,頗為溫柔的按住他的手,稍微安撫著。

楊曦沒有甩開她的手。

熬了這麼些年,能在他身上得到的,也就這些許溫柔了。

結論十分明確,淑妃是因病過世的沒有錯。但是自屍骨上看,生前有服食過寒食散,而且,時日甚久。在宮內的時候有服用,回到白府之後,也沒有停止。

淑妃天生虛寒體質,寒食散又是極熱的藥,會將體內虛火都激發起來,致使神智驚厥,身體陰陽不調。病,當然會因此好不了。

給藥的人十分有技巧,寒食散有五類石藥製成,下藥的人將這五類石藥分開,分別少量的加在淑妃的膳食和藥湯裡,因此從前查藥渣的時候,也沒有發現過什麼問題。淑妃身體本來就病弱,經常神思昏迷。以前是有發現過,有人故意在她的藥里加了寒性的藥草。但寒食散這件事情,只有日積月累直到人死了,才能從屍骨上看出來問題。

可以說是十分歹毒了。

眾人沉默的聽著,自然是不能有疑義,必須徹查。如今翻起舊賬來,陸陸續續這些年裡,但凡經手過淑妃宮裡藥膳往來的人,不論什麼出身什麼背景,都必須抓起來嚴加審問,以求徹查真相。

六庭館御部主事葉亦卿在一旁坐著,低聲與宮務府的人商議,內廷的事情,就她們最熟,不出片刻的時間,已經將所有經手的人都列出一個名單來,呈遞御前。楊曦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勃然大怒。拂手便將名單甩到了地上。

“讓你們查是誰在宮裡包藏禍心,你們是要將朕身邊的人趕盡殺絕麼?”

雲容亦不免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六庭館女官都是書禮世家出身的女子,又是為國效力的,和外朝文官同樣,可殺,可罰,可罷免,就是不可辱。即便是在前朝,六庭館屢次犯上,先皇都未曾在六庭館女官面前這般動怒過。

見葉亦卿靜靜站立在御前,半點反悔的意思都沒有。雲容站了起來,蹲下身子,將那被丟落在地的白色摺子撿了起來。

她算是明白楊曦為什麼會發火了。這名單是按著地位高低列出來的。御膳房負責謹成殿的人,謹成殿的掌事女官以及殿內伺候的人,甚至淑妃從孃家帶過來的侍從女官入畫都包含在內不奇怪,然而名列第一位的,卻是持中殿首席女官,慕清容。

持中殿首席女官,地位與內廷鳳座對等。連她都被放在了這個名錄裡,不得不說,這位御部主事還真是膽大包天。

楚雲容將素白的摺子放在桌上,沒有說話,她倒想看看,這位御部主事打算說什麼。

葉亦卿也只看向天子,一字一句,堅決道,“陛下若是想查到真相,就不該姑息任何人。這名單裡的,都是經手謹成殿相關事宜的人。誰包藏禍心,臣女不知。臣女只知道,但凡有可能的,就要一個個問到。這是臣女的責任。陛下處事該公正,一樣是可能涉案的人,就不能只查一部分,而放過另一部分。如果這樣的話,那事實真相,恐怕永遠也無法理清。”

她在這邊振振有詞,慕清容亦是有幾分疑惑的上前,看了放在桌上的名單,卻是微微的笑了笑。

“葉大人說得有理。我照料淑妃多年,任由自己手底下出了這樣的紕漏,原本就難辭其咎,更不敢說無罪。謹成殿涉及的醫女侍從,負責膳食的廚娘,傳膳的小工無一倖免,又豈能繞開我呢?”

楊曦看了她一眼,道,“清容,你明知不是你。”

慕清容道,“臣知道陛下的維護之心,然而,是否有罪,原本便是該交給有司查明的事情,豈能自由心證?”

楊曦沒有說話。楚雲容看著他,隔了許久,道,“陛下,您知道,葉大人沒有錯。首座也沒有錯。查案歸查案,陛下能相信慎刑司的公正麼?”

有司衙門,都是在天子腳下,若是連天子都不能信任他們,那又如何用他們來治理萬民。此次既然已經大動干戈了,若是唯獨不動天子身邊人,六宮也無法信服。

內廷今日已然戒嚴,不允許任何人出入,白府也已然封禁,眼看著是要準備抓人了,而名單上的第一個人,就在持中殿。

慕清容坦然笑道,“清者自清,肅清宮內風氣,原該從我這個持中殿首座起的。”

楊曦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與慕清容相識多年,現在想一想,最初第一次見面,是他帶著水信玄餅去探望楚雲昭。楚雲昭那時候不在,慕清容坐在院子裡整理藥草,和他一起將帶過去的水信玄餅吃掉了。

十幾歲的少女,烏髮紅裙眉清目秀,生性又有幾分刁蠻。說是跟著慕神醫長大的,向來遊歷江湖,因此性子豪爽,不知禮數。

楊曦從未那樣覺得。他不需要別人端著所謂的禮節對自己畢恭畢敬。他喜歡楚雲昭,連著楚雲昭身邊的人也一起欣賞,他覺得這女孩率性天然。性格是挺討人喜歡的。

後來慕清容陪著楚雲昭去了北境,陪著她,在北境的風雪裡生下了辰公主。再後來,楚雲昭死了,她因著楚雲昭的吩咐,繼續留在楊曦身邊,就像是楚雲昭留給楊曦的人一樣。也就這一點念想了。

再後來,為了找回辰公主,慕清容孤身一人深入北境,臥底慕容府,將公主完好無損的帶了回來。

當初他剛登基的時候,平定薄紅顏叛亂,六庭館百廢待興,身邊沒有一個可用的人,唯一信任的,便是慕清容。慕清容做持中殿首座這麼些年,事事盡心,親力親為不辭勞苦。當初天真無邪的少女,漸漸也變得沉穩持重,都是歲月磨出來的。

是他堅持要慕清容照顧淑妃的,這麼些年,慕清容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令他不滿的事情,為什麼,還是走到了今日呢?

慎刑司是懲治宮內女官的地方。雖說女官可殺不可辱,但那種地方,就像制裁皇族的內懲院一樣,有法外治權。可隨機決斷。將人交到慎刑司,便不在他的控制之內了。這宮裡陰影重重,如今看著六庭館這些新換的年輕女官,楊曦都不確定,他們之中還有沒有薄紅顏的餘黨,甚至新的,野心勃勃試圖奪取權力的人,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些人。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貴為天子,未必能保護身邊所愛的人,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楚雲容在旁邊,輕聲說,“陛下,略微放心一些吧,首座清者自清。何況,臣妾也會留心的。慎刑司但凡有公正二字在,必然就不會虧待慕首座。”

她其實是有立場說這些的。宮務府慎刑司不出內廷,如今她是權妃,按著宮裡的規矩,慎刑司是該歸她管。淑妃一案牽涉複雜,她也不能置身事外。

楊曦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低聲問了一句,“雲容,朕可以信任你麼?”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她竟然也有些感動。

她說,“陛下請放心,雲容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

前面是千難萬險,焉知她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淑妃,成為這名為內廷的火爐裡被燃燒殆盡的薪柴?可是此時此刻,楊曦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她就願意,將這擔子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管能不能擔得起。她可以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