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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與謀士逞口舌之爭,也沒多大道理,戰後一片狼藉,空谷漸漸靜寂下來,留下數百名步兵打掃戰場,收斂遺骨。楚雲昭便下令班師回營。到主帥營帳那邊,也沒叫人通報,直接就伸手撩開簾子走了進去。見楚雲桓坐在火盆邊上,神色怔忪的盯著炭火,大概也是在等這一戰的結果,她便走到雲桓跟前,直接一腳把火盆踢開來,道:“這才幾月,生什麼火,你不嫌悶熱,我還怕炭氣燻壞了我的營帳呢。”

說著大咧咧在雲桓面前坐下,“我們贏了,全靠四公子神機妙算。同我喝一杯吧。”

她這麼說著,藻雪跟在他身後,就已經把架子上的梅花釀拿了下來。這酒是四公子喜歡喝的,南境這邊沒有,這次楚雲昭特意吩咐人從北地帶了幾瓶回來,路途顛簸撞碎不少,僅存的兩三瓶,都是藻雪心細,隨身帶著才保到現在的,早說了要留著,等慶功的時候再喝。這會兒便將泥封拍開,清冽的酒液倒入早已預備好的雕花冰盞裡,梅花的淡淡冷香便在帳子裡瀰漫開來,雲昭接了一杯,遞給雲桓,雲桓卻沒有接,反倒頗不耐煩道,“誰要跟你喝酒?一回來就給我找不痛快。你真當你贏了?放掉那麼多人,死性不改再打過來,還不是得我處理?你還是早點滾回北境算了,別給我添亂,說什麼出征苗疆,都讓人給打到衡江這邊了,還好意思慶功?”

一陣破口大罵之後,他索性起身走了。雲昭端著酒盞,直接給愣在了原地。

藻雪在身後,錯愕道,“四公子這是怎麼了?”

“他一向脾氣不好,這陣子指著我打仗,沒好意思罵我。如今仗打完了,還能不讓他撒氣?咱們也別理他了,坐下喝酒。”

說著就招呼楚烈坐在雲桓空出來的位置上,推杯換盞,倒是啥也不耽誤。

藻雪在她身後坐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不安,起身出去了片刻,再回來,附耳在雲昭身邊說了幾句話。

雲昭面色不變,跟楚烈說,帶過來的酒不用留著了,全部分給手下將士。今夜慶功,明日便要回朝了,她要去跟雲桓商議下撤兵的事情。

楚烈應了,雲昭換了身衣服,便往雲桓的帥府那邊去了。

仗已經打完了,雲桓也沒必要再在楚雲昭的軍帳那邊留著了,方才又罵了楚雲昭一頓,索性就自己回了府,在寢室裡百無聊賴的躺著。

方才楚雲昭回來的時候,他身上寒毒又犯,自指尖起滲入徹骨冰寒,手臂都抬不起來,就算身邊擺著炭火,也如同置身於冰雪之中,並沒有什麼用處,正是在困境之中垂死掙扎的時分,楚雲昭一進門就踹開他的火盆,雖然是心有不悅,但也並不至於想要拿雲昭撒氣。

發那一通脾氣,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身上的毒傷罷了,此刻避開了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獨自在寢臺上躺著,一層層冷汗往外冒,骨頭與內臟一起絞痛,但只要熬過這一陣,便可再消停一段兒了,熬過去,總會好的。

就算是騙自己,也只能這樣騙下去了。他楚雲桓的殘生,必然是要在斷斷續續的痛苦中度過。

也許是報應吧,當初雲皇赴死的時候,他未能及時救下雲皇,如今,便註定要承擔這錐心刺骨之寒徹。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冰涼水珠落在唇間,帶著清甜的香氣,便忍不住吞吃入腹,胸臆之間若有似無的暖意泛上來,疼痛減輕了幾分,人似乎也清醒了一些,微微睜眼,便見一段白藕一般的手臂放在他唇邊,腕上一道刀痕,蜿蜒的鮮血便被喂進他嘴裡。

雲桓嚇得直接坐了起來,一抬頭,就看見楚雲昭在他面前,收回手臂,轉身命皓雪拿銀盞過來,將腕脈上的血放了小半盞出來,才包紮好傷口,將血遞到他面前。

雲桓無奈,只得接在手上,懇切道,“你這又是何苦,雖然你是純陽體質,能剋制寒毒,但我中毒已深,藥石無效,就算放幹你的血都沒有用。倒不如放棄算了。”

他低著頭,勉強喝著楚雲昭的血,卻覺得放在床邊的手又被瑩潤水珠打溼,心想著莫不是雲昭的傷口沒有包紮好,還在滴血?抬眼望過去,卻看見雲昭雙目微紅,淚水撲簌簌落下,第一次見到向來剛強的三姐流露出那樣傷感的表情,雲桓一時也不由心酸。

他伸手拂過雲昭鬢髮,低聲解釋,“姐姐,我這身子骨,無外乎是日子難熬一些,無傷性命,你不用憂心。”

他們家這位女公子,一向鐵骨錚錚的,誰能見她哭過?這會子潸然淚下,倒是讓雲桓慌亂起來,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雲昭道,“你受那麼重的傷,還瞞著不讓人知道。我怎麼會不難過。”

這樣說著,又道,“我把慕大夫叫過來,以後就讓他跟著你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慕少艾,原本是楚家出身的醫者,算是他們幾個的表舅,年輕的時候便雲遊四海蒐集流落的醫方,不知不覺混出個神醫的名頭,早些年的時候也照應過宮裡的楚貴妃,如今上了年紀了,不大樂意應酬人,在封地那邊隱居著,偶爾也就幫家裡的孩子們診個脈,因雲桓少年時也愛四方遊歷,同這位長輩說得來,因此雲昭心裡有數,知道只要是為雲桓的病,慕大夫必然不會推脫,方才聽皓雪說了雲桓眼下狀況,就已經飛鴿傳書,將信送過去了。

雲桓責備了兩句,說為這點事兒,何必勞動老人家。雲昭道,“也不全是為你,我這陣子也有些不大舒服,因為前幾日軍情緊張,沒敢告訴別人,如今仗打贏了,眼看要班師回朝,更不能讓京中那些人知道。讓慕大夫過來順便幫我看看,也少操點心。”

雲桓聽了這話,不免也流露出幾分擔憂來,道,“你要用心保養啊,如今大哥傷病纏身,我也朝不保夕,你可不能再有事了。”

“放心,”楚雲昭端然坐著,伸手拍了拍雲桓的肩膀,道,“我這樣的人,就算死,也是要死在戰場上的,一點小病,犯不著掛心。”

楚雲桓伸出手,不輕不重的拍了她一下,道,“你可閉嘴吧,沒事別整天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說吉利的,未必就能得個好下場。我只盼著你好,我自己怎樣,那是根本沒有人會在乎的。”

沒有人心裡有她,用心呵護,至於她自己心裡,其實也容不下旁人。

外人也就罷了,唯有兄弟之間,血脈至親,這份情誼才是千真萬確,捧在心口珍惜的。所以才會為雲桓所受之折磨而落淚。

慕大夫原本在建康那邊休養的,飛鴿傳書往來之後,便讓楚雲昭班師回朝的時候,先在大理停留一兩日,與慕大夫會合之後,再繼續北上。

理由是挺多的,他老人家年邁,禁不起折騰,需在一個山清水秀氣候溫和的地方診症為妙,其次雲桓如今既然病著,雲昭若是匆忙北撤,萬一苗疆那邊再生變數,應變不及,先前的勝利豈不全都打水漂了,再者,雲昭此戰既勝,就不要急著離開南境了,無論如何,也要在南境各都府仔細盤桓一番,煊赫一下軍威,免得以後再給人欺負。

急著回京幹啥啊,不定被人怎麼算計呢,看著吧,北荒那邊如今還是親王家四公子頂著呢,以聖武親王領兵的風格,一旦楚雲昭回京,必然是要將四公子調回京城再把楚雲昭遣到北荒的。

老人家說的向來有道理,再者楚雲昭這些日子確實頭暈目眩四肢乏力,時常還噁心反胃,打仗的時候,全憑一口氣硬撐著,如今戰事結束,委實是打不起精神來。北地一向是楚家的戰場沒錯,但如今雲兮重傷,她又被派到南境打了這一場硬仗,還能不讓人歇一歇麼?

大理風景是不錯的,如今正是山茶花開的季節。朱雀皇朝赫赫有名的女武神百鳴公爵在這邊休養,整個南境的官員不敢不伺候周到。奇巧玩物山珍海味能蒐羅的都蒐羅過來了,楚雲昭如今胃口不好心緒不佳,看那些地方官送過來的東西,也難得露出半分笑臉,收是收下了,管多珍貴的物件呢,隨手也就賞給下人了,洱海裡新鮮運過來的銀魚,府上也是只留一日,隔日便嫌不新鮮,連下人也不要吃,直接跟廚餘一起扔了去。

世家女公子,加之年少封爵,戰功彪炳四方臣服,不窮奢極欲一些,都對不起這被拋卻在戰場上的韶光歲月。看不慣的人自然是有的,但眼下長公子遠在京城,整個南境不論楚家內外,都是她最大,誰沒事都不至於去觸這位女公爵的黴頭。

慕大夫到大理的時候,隨便一打聽,人人都知道,百鳴公爵如今住在雲南都護府送的大宅院裡,一進城就明白,正好在城中心最繁盛的茶花園旁邊,要說地段兒,比雲南王府還要好出幾分呢。原本就是備下來招呼王公貴族的地方。深宅大院兒雕樑畫棟的,顯眼,再加上旁邊有斂月湖有落雲橋,有大片大片的白茶花圍著,怎麼可能找不到。

就算是慕大夫這樣的路痴,隨便晃晃也看見了,果然是大宅子,走進去四處賞花看水,晃悠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前廳那邊,估摸著慕大夫是今日要到了,楚雲昭早早就換了件銀色繡夔龍的戰衣,在前廳坐著等了,若是她還在主宅那邊休息,慕大夫就算乘馬車進宅子,也得小半個時辰才找得到人了。

倒是閒著,百無聊賴的,叫人拿了一袋雲南王府送過來的碧梗米,在庭前喂鴿子。那些蒼藍色的鴿子頭也不抬的吃米,慕大夫人過來,還得抬腳繞開這些不長心的鳥兒。

走到前庭才道,“你這毛丫頭,如今也有生病的時候了,還要勞動我老人家親自前來診症,這要是毛病不大,非得揍你一頓孤拐不可。”

楚雲昭將手上碧梗米一把撒了出去,道,“雲桓才是重症,我能有多大膽子,敢勞動您老人家?無非便是順道找您敘敘舊罷了,建康風光如何?”

“美人如雲啊,而且江南女子,柔情似水,跟你這毛毛躁躁的小丫頭,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老人家樂不思蜀,要不是為了你們兩個小沒良心的,才不要巴巴的跑到這蠻夷之地來。”

楚雲昭漫不經心道,“我聽說雲南白族女子也挺漂亮,還擅長歌舞,上次打仗俘虜了不少,不如跟雲南都護府說一聲,挑幾個漂亮的過來伺候您老人家?”

“瞎扯,異族女子何等彪悍,就算表面臣服,誰知道心裡怎麼想的,你是想害死老人家我麼?”

說著話,楚雲昭已經在前廳內坐下,伸出手讓慕大夫診脈,另一只手還端著冰鎮過的安吉白茶在喝。原本兩人插科打諢說說笑笑的,突然之間,慕大夫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楚雲昭瞥他一眼,不經意道,“怎麼,難不成我也快死了。”

慕大夫神色深沉,道:“丫頭,你這是喜脈啊。”

哐當一聲,楚雲昭手上的雨過天青瓷茶盞就被摔了出去,摔了個四分五裂,慕大夫低頭看了一眼,道:“摔得好,白茶原本性寒,你如今有了身子,往後就別沾這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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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大夫平日裡總是嘴上沒譜,但在診病這件事上,從來也不含糊。楚雲昭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一時怔住,竟然不知如何應對。

“慌什麼?”慕大夫收回診脈的手,用鵝毛扇安撫的拍了拍楚雲昭的手臂,道,“有我老人家在,有什麼可擔心的?想生想留,都是你一句話的事情。你那性子,我心裡有數,就不跟你扯孩兒他爹的事情了。你大哥也算是個明事理的,不會怪你,這孩子該如何處置,全在你一念之間,與任何人都無關,你懂麼?”

一條性命,屬於她,也全由她處置。她掌控過不少人的生殺大權,但那些人都並非她得血脈,這一次,終究是不同的。

但她卻沒有猶豫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