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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慕清容讓殿內值勤的侍從女官小心翼翼將棋盤搬走。女官們陸續退下之後,她才笑著對楊曦道,“陛下今日這棋下的,有些心不在焉啊。”

楊曦嘆口氣,解釋道,“朕如今棋力,與教統大人相去甚遠了。就算全心相爭也未必能勝。倒不如隨意一些。免得不好下臺。”

慕清容道,“怕是心裡有事吧。”

楊曦說,“是,此事清容不也一直知道麼。”

慕清容神態從容,道,“知道是知道,但卻未曾想到,陛下竟然在意此事到這種地步。”

“畢竟是身邊人,很難若無其事,泰然處之罷了。”

他們所提的那位身邊人,對於白氏出身的那位教統大人來說,也算是身邊人了,只是看那位教統大人冷靜從容的模樣,與天子截然不同。

有些時候想到那位大人,慕清容都忍不住,略微有幾分心驚膽戰。

那位大人的為人其實也算是不錯了,只是那顆心,就真的像是鐵石一般冷酷無情,讓人完全不敢靠近。

楊曦與白君硯對弈之後沒幾日,持中殿秉筆女官白君辭被慎刑司緝捕下獄。

雖然下獄是在內廷,但據說所有的罪證,都是外朝呈遞的。如今慎刑司主事女官悅華翎在閉門思過中,此案卷宗,便由華妃代為整理。

也不過就是代為整理卷宗罷了。案情梳理與罪證收集都已經完成,交到華妃手上的,是一份已然結案的綜述。

公開的罪名是禍亂朝綱。禍亂朝綱的形式可以有很多種。白君辭供職持中殿多年,數次將機密文書洩露到外朝工部,禮部,刑部,因為是天子身邊人,妄自揣度聖意,干涉朝政,都是死罪。除了白君辭以外,外朝也有不少官員被收押大理寺待審。但內廷外朝還是分開的。外朝審理的案卷,並不會呈遞內廷。因此明恩華要處理的,只有涉及內廷的部分。

卷宗的末尾,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寫著查疑犯白氏君辭,曾密謀下毒暗害出身於白氏的淑妃君辰,證據確鑿,呈遞御前。

這句證據確鑿,並不是寫著玩的。既然是已經定罪,那無論審訊與否,都已經沒有辯駁餘地。

前淑妃的事情,是陳年舊案了。當初內廷也試圖查過,楚雲容甚至曾經為此案動用過楚家在外朝的勢力。都沒有查出什麼結果。如今看到這樣的結局,不知道那位教統大人心中是何滋味,旁觀者也忍不住唏噓感嘆。

白君辭是白家出身的,她能夠動用的資源,自然都是來自白家。要查出她的破綻,也只有同樣出身於白家的那位教統大人才做得到。

淑妃在天之靈,若是知道自己的性命是為自己的妹妹所害,不知會作何感想。

白家庶出的兒女眾多。其中最為出眾的,便是棠姨娘所出的君辭。

君辭自年幼起,便生性聰穎過人。白君硯對於庶出的極為弟妹,一向沒有什麼好感。唯有對這個妹妹略微有些另眼相待。因此能夠容許她在六庭館讀書,甚至成為楊曦身邊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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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這種簪纓世家,嫡出必然是要身居高位的,對庶出孩子的要求卻並不高。不過是讓他們衣食無憂,讀些書知些禮,不至於做出有失身份,讓家族蒙羞的事情就好。

白君辭算是不錯,一直供職於六庭館,風評說她為人公允,性情溫厚。在一貫盛氣凌人的六庭館中,差不多算個異數,但也不能說是出乎意料。

以她的身份,畢竟留著天啟四貴之一白氏的血脈,那在宮裡就算橫著走,旁人恐怕也要讓步三分。但也同樣,因為她出身貴重,不能不看重家族名望,兼之庶出的緣故,怎樣小心謹慎也不為過。

白君辭這個人,不管怎麼做事,在別人看來,或許都說得過去。但這個人確實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諸般說得過去之中,維持這一個微妙的平衡。

六宮上下,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但也說不出什麼。交給她的事情,她總是能辦妥帖的。若是有冒犯到她的地方,也總是會被她不動聲色的化解。並不是仗勢欺人的性格,但也確實不會輕易吃虧。

這就是白君辭。厚道一點的人,會說她為人穩重,心思陰暗一些的,便會說,這個人未免太沒有破綻了。因為沒有破綻的緣故,就難免被人議論,或許在那完美無缺的面具下面,藏著的或許也是一張不能見人的面孔。

畢竟是名門世家出身麼,難道就能甘心一輩子做一個持中殿侍奉的女官?那樣的出身,再加上出入往來,都是權力核心之中的人物,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手底下怎麼可能會乾淨?這種型別的竊竊私語,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從來沒有斷過。白君辭這個人,不管外表多麼端然肅穆,總讓人懷疑,掀開那一身白色華衣,底子裡,未必是乾淨透徹的。

能在六庭館做事的人,多少都是有幾分見識的,如今白君辭終於如眾望所歸的被定罪下獄,當初議論過這些事情的人,如今卻收起了刻薄嘴臉,反倒多出幾分唏噓感慨的意味。

慨嘆天妒紅顏,這樣的人才,為何要有這麼一個出身,進退都難得宜,日日如履薄冰。走到這一步,可不是天命註定麼?

正所謂生前多可恨,死後誠可愛。白君辭落到今時今日這個下場,也算是離死不遠了。

可惜了呀,畢竟在持中殿,也算得上是個得力的人,少了她之後,大家反倒都覺得,日常的公務之中,竟然也多了幾分不便。但向來是新人替舊人的。缺了白君辭,天下權力中樞還是要運轉的,從六庭館再調幾個高年級的女學生過來,幫著處理基本文書上的功夫,執令們空出時間,再去持中殿幫忙,就這樣,一步一步,總是能帶出合用的人的。

白君辭淪落至此,整個六庭館上下,略微有幾分身份地位的人,都喜歡將她的事情掛在嘴邊唸叨幾句,以示見多識廣。然而肯到慎刑司大獄之中看她的,卻也只有明恩華一個人了。

慎刑司的掖庭獄向來是囚禁犯錯的後宮女官的。因為所囚之人,多數曾經地位貴重的緣故,這裡雖然是大獄,倒也收拾的算是乾淨。如今已經到了初冬,儘管沒有特意為罪囚生火的必要,但內中看守的獄卒眾多,也算是放了幾個火盆取暖。掖庭獄之中,也不見得有多陰寒。

明恩華是披織錦長衣進來的,關押白君辭的地方,是在掖庭獄的最深處,迴廊走到盡頭,才感覺到深深的寒意,因為掖庭獄是依山而建的,牢獄深處,是嵌在了山腹石壁之中,最為深處,陰鬱溼冷氣息,比起刑部大獄的地牢也不遑多讓。

明恩華穿著錦衣,手中還捧著手爐,方才在對著監欄的地方坐下,尚未感覺到冷,後面跟上來的獄卒已經將兩個火盆在她身邊擺下,銀骨炭的熱氣蒸騰上來,倒覺得手中這手爐都不必捧著了,披風也接了下來,讓伺候人捧著,先退到一邊了。

倒是想將這衣服給白君辭呢。只是按著宮規,是不能那麼做了。

明恩華這樣想著,捧著手中的熱茶,打量著被隔絕在牢門之內的白君辭。

這季節還遠沒到最冷的時候,掖庭獄內部實在太過於幽靜了,甚至聽得到牢獄內部石壁上的滴水聲,而白君辭就只穿著一身單衣,背靠石壁坐在地上。想也知道怕是寒意要滲到骨頭裡了。這樣的牢獄,這麼關人,就算不用刑,過不了這個冬天,人也該廢了。

明恩華從前也是渡過內宮典獄的,曾經聽人說過,前朝有位宮妃做了錯事,被投入掖庭獄,三十七年無人敢過問,直到新帝登基,她早已被貶異鄉妹妹才藉機上奏天子,萬般懇請,才讓那位宮妃被放了出來。

當初奏章裡的辭句還歷歷在目,明恩華記得,求情的摺子裡說那個人,氣血盡衰,膿血淋漓,四肢臃腫,瘡毒滿身,步立俱廢。耳既無聞,目既無見,手不能運,足不能行,喉中尚稍有氣,謂之未死,實與死一間耳。

事實也確實如此。人放出來之後,據說沒過一個月,便安然死去了。不知道那麼些年,是為了什麼而苦熬。據說只是為了重見天日。但這代價未必太高。

自那以後,宮中人若是獲罪,向來是只求速死的,並不想在這潮溼冰冷的牢獄之中,被環境一寸寸侵蝕,直至奄奄一息。

按著白君辭的罪狀,是當斬的。慎刑司依著外朝送來的罪狀與卷宗,定了斬刑,呈遞持中殿之後,遲遲沒有結果。如此拖著,便不知道白君辭要在這冰冷潮溼的掖庭獄中熬多久了。

她是受過刑的。聽說是外朝審問的時候,在大理寺動的刑。重刑逼問出的供訴是不能信的,主要還是靠的人證物證。即便如此卻還依然是動刑了,想必是為了報復的緣故,如今看她這個人,依然腰背筆直,若無其事的坐著,但明恩華知道,那一身骨頭,不少都是被打斷以後又重新接上的,要不然也不至於要靠著牆壁才能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