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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楚雲容心中也是有數,知道以楊曦那性格,宮內註定不能多子。淑妃這一胎至關重要,去提這件事,也是鋪墊下一份人情,無論是淑妃還是天子,他日必有回報。若是慕清容真能順利保下這個孩子,便是有恩於淑妃了。就算明恩華不與她提,早晚她自己也想得到這一點。

也就隨口應了,說等會兒就去持中殿跟慕清容說一說,明恩華點頭,說這樣便可以放心一些了。又說雪大風寒,讓容妃也留意些,不要在雪地裡站太久了。

對宮裡的每個人,都是一視同仁的關懷,知道的,曉得她是華妃,不知道的,恐怕是要當她是太后了。就算是太后,也未必有這樣的寬仁。真不知道楊曦怎麼受得了這個女人。

楚雲容這樣想著,默默注視著華妃遠去的身影,其實細想想,持中殿後,也有一片梅花,雪梅與臘梅都有,還有極為罕見的緋色臺閣梅,這時節暗香浮動,紅梅落雪,想必也是極美的。

走過去看看吧,花期畢竟短,也看不了多久了。

雪地路難行,身後又有個小丫頭撐著傘跟著,走的縛手縛腳,她索性讓小丫頭在梅林外等著了。

雪也不大,偶爾飄落下來幾片細碎的雪花,最多也就是沁溼鬢髮而已,穿不透雪貂的大氅,莫說是這樣的小雪了,風帽兜起來,哪怕是站在風雪之中,也不會覺得冷,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宮中待得久了,人也變得矜貴了,稍微雪地裡走兩步,便有醫女丫頭們跟在身後,唸叨當心身子,小心寒氣裡浸出什麼病來。

不由想起年少時的光景,每年正月初二,楚家有折梅演武的習俗,七八歲到十幾歲的半大孩子們,只要是能爬得上府邸後山,折得到山頂那株御賜的龍游梅上的梅花,便可以參加。

能折的梅花都是有數的,畢竟是御賜的,不能直接給折禿了。孩子們又多,正月裡的演武慣例有賞不說,年青一代的將領也是這麼培養出來的。因此競爭激烈,相互組隊,有領頭的先鋒,還有打掩護的側翼,甚至有混在別人隊伍裡的內應。單只是折梅這一件事,孩子們就得思量出不少兵策出來。

山路陡峭,都是一路從雪地裡摸爬滾打上去的,就算爬上山頂,稍有不慎,被人抬起來扔下去的時候也有,武家少年都是糙養,楚雲容自幼矜持,很少參與演武之類的事情,但也是看著這一切長大的。

下山之後,折到梅花的人要分兩組,做對戰演習。楚雲昭十二三就開始做頭領,身量雖然不高,但一頭黑髮束起高馬尾,穿一身白衣,鬢邊隨意插朵紅梅,立身於雪谷之中,那英姿颯爽的姿態,至今仍讓人印象深刻。

她年幼之時便敢提議,在九曲蓮池浮冰之上開戰,親身帶領幾個水性好的,埋伏在冰下一炷香時間,待到雙方戰至力竭之時,自冰下衝殺而出,將水上浮冰全部打碎,把對手掀翻落水。萍生水影的輕功,莫說是浮冰,哪怕是水上一片樹葉,她也能站得穩穩當當,自她加入演武的那些年來,山谷,冰湖,石陣,峭壁絕嶺,都曾經做過演武的場地。如今想來,長兄那時可能也是有心想要培養這位一代名將,故意每次都將她安排至不利的地形,讓她以寡敵眾,但每一次,她都能贏。

如今見到雪後寒梅,便難免想到昔日之事,楚雲昭那樣的人,若是真活到今日,在這幽深的內廷之中做個宮妃,難道,還能衝上太湖演武麼?恐怕是要被整個內宮的女官圍起來念了吧。

那個人,其實終其一生,都不曾真正自由過。唯一的快活,大概就是戰場衝殺的時候吧。太好強了,終究沒有什麼好處,她那樣強健的人所生下的辰公主一直羸弱,多病多災的,焉知不是當年胎裡帶出來得病根。

思索著這些,不覺間走到持中殿深處,她專心看梅花,卻不知何時,有人自身後為她撐起一把傘,抬起頭,便看到傘面上天青色的江南煙雨,一轉身,見到的便是楊曦一瞬錯愕的面容。轉眼便了無痕跡。

雪中共持一把傘,這般的親近,但楊曦方才的神態,分明是將她當做了旁人。

楚雲容勉強笑笑,道,“給陛下請安了。”

楊曦道,“方才與六庭館諸位女官議事,也是剛結束,見雪將晴,便出來看看風景,卻不料你在這裡,便順手幫你撐下傘了。”

雪貂,黑髮,背影裡身姿挺拔,重要的是,望著梅花的側臉輪廓,一瞬間讓他想起楚雲昭,不知不覺間便走了過去,但等人回頭,才驟然驚醒,怎麼會是呢?楚雲昭畢竟已經不在了。

似是驚鴻照影來,冷靜之後,徒留無謂。

楚雲容輕聲道,“陛下這傘不錯,煙雨朦朧,若是雨季撐,想來更有意境。”

楊曦說,“你若是喜歡,原該送你的,只是,這把傘是楚館主相借,回頭我問問她吧,若是有別的,就給你送過去。”

六庭館主楚君儀所用的傘,自然不是凡物,傘面想必是名家手筆,楊曦說便說了,楚雲容也並未往心裡去,只道,“今日來持中殿,原本是來見慕姑娘的,不知她此刻可有空?”

楊曦道,“清容在殿內備茶,朕帶你一同進去吧,畢竟天寒,喝點熱茶再走。”

慕清容正在持中殿內茶几前跪坐著備茶,見他們二人進來,笑吟吟起身道,“給陛下和容妃娘娘請安了。”

持中殿首座慕清容,原是與楚家有中表之親的神醫慕少艾之徒。當年楚雲昭出征北境之時,慕清容曾臨危受隨軍行醫,與楚雲昭並肩戰場之上。楚雲昭殉身朝露之城後,此女又入王府照應靖王正妃白氏。直到當今天子登基,才入持中殿,越過六庭館諸位女官,一舉成為持中殿首座。

追根溯源,也算是楚家人,只是與雲容幾乎未曾見過。從前倒是聽人說起過,說慕大夫的女弟子是個精靈古怪的少女。如今看她,紅衣烏髮,金釵簪頭,容貌還是豆蔻芳齡的少女之姿,只是眼神之中的沉靜溫婉,已經不再是少女之態了。

雲容微微點頭,輕聲道,“不必多禮了。”

楊曦從旁看著,並未說話。

如今宮妃也多了,能上持中殿的卻不多。慕清容貴為持中殿首座,內廷女官之首,論地位,僅次於中宮鳳座。雖然身份不同,不能與宮妃放在一起論資排輩。但內廷女眷見到她,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清容當然不在乎這些,但楊曦心裡難免覺得,雲容是有些過於自矜了。

他並沒有說話,這不過是些許小事。犯不著說出來給人添堵,只不動聲色,握著雲容的手坐下。慕清容隨手搭起衣袖,將茶盞奉上,給楊曦的,是陳年普洱。轉頭又笑著對雲容說,“如今天冷雪寒,這茶不過是強行吊精神的,不適合娘娘飲用,我另做些玫瑰薑茶給娘娘吧。”

雲容說,“有勞慕姑娘了。”

便趁著喝茶的功夫,將淑妃這些日子身體不適的事情說了一遍,雲容說,“淑妃身上,是本朝第一位皇嗣,雖然醫女們都說不妨事了,但我實在放心不下,不知陛下肯不肯割愛,讓慕姑娘去照料淑妃。”

楊曦打量了雲容一眼,微微嘆口氣,道,“難得容妃有這份心思,清容你的意思呢?”

慕清容微微低首道:“臣從前便在淑妃身邊侍奉過,如今更是責無旁貸。”

雲容便道,“也聽慕大夫說過,慕姑娘最為擅長產婦人科,交給慕姑娘,內廷中人,應該就可以放心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事情便這樣定下來了。

茶葉喝了,點心也吃了,楚雲容起身告辭。楊曦沒說什麼,慕清容卻捧著楚雲容的白貂外氅,輕輕為她搭在肩上,又對楊曦道,“今日要批覆的摺子不多,天雪路滑,陛下要不陪容妃走一段吧。”

楊曦微微點頭,任由慕清容為他披上外衣,拿著那把煙雨天青的傘,陪著楚雲容慢慢走到了殿外。

楚雲容淡然走在他身邊,感受到一國之君手持的傘始終在往自己這邊傾斜,心裡,也是微微的被打動了一下。

真是危險啊,這個人無論做什麼,哪怕是些微的好,她都會輕易被打動。可是,她所付出的一切,又可曾讓這個人有半分心動呢?

情之一字,無藥可解。

若非心知肚明,曉得這個人的心扉早已關上,也許,她也不會這般執著,執著的想要叩開那扇門。

一路無話,直到走到流華殿前的石階下,雲容知道路已經到盡頭,卻還是鼓起勇氣,輕聲道,“陛下,進去歇個午覺吧,午後再去持中殿議政也不晚。”

楊曦似是愣怔了一下,低頭看她,神態複雜道,“容妃,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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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低著頭,微微顫聲道,“臣妾知道,自己原不是陛下心上之人,也不像淑妃華妃蘇昭儀那般,與陛下相伴多年,多少有些情分,臣妾愚鈍,不知進退,臣妾受宮規教誨,不敢爭寵,也沒有爭權奪勢的心思,只是,身為楚家人,又在內廷身居高位,若是沒有陛下的憐惜,是活不下去的啊。臣妾,也會怕啊。”

她抬頭,明眸含淚,定定看著楊曦,接著道,“陛下向來稱臣妾容妃,臣妾都不知,陛下可否記得,臣妾本名雲容。臣妾不得陛下歡喜,不敢奢求,只求陛下,看在兄長的份上,莫要讓臣妾處境太過難堪就好。”

這一番話,姿態已經低到了極點。其中未必沒有三五分的處心積慮。但在她提到兄長的瞬間,楊曦想到的,不僅僅是如今病重的雲兮,還有昔年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的雲昭。

畢竟是雲昭的妹妹啊,若是雲昭還在,想必也不願看到他這樣冷待雲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