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巴張開卻又合上,合上又再張開,元宸察覺出她的異樣,輕柔道:“染兒,你想說些什麼?”
“如今匈奴並不安分,想來父親暫時也是回不來的。不過,即便父親提前歸京,我也會同他講明這樁婚事的緣由。日後……日後你若是有了心儀的女子……”
沈清染的話被元宸驟然停下的步子給打斷,因著他牽著她,所以她只得一同停下來,也因著她被他牽著,所以能感覺到他手心驟然一緊,像是有一瞬間的顫慄。
黑暗中,元宸的雙眼顯得異常明亮,他定定的望著沈清染,一雙眼溫柔的幾乎能掐出水來。對上了這樣的一雙眼睛,沈清染雖是再度張開了口,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元宸說的這樣平淡又這樣從容,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得事。
沈清染掩飾著笑笑,故意別過頭,將雙眼置身於一片黑寂之中,道:“桃花符王爺都拿得出,這自然是做不了假的。”
元宸的目光似潤澤萬物的皎白月光,將人無聲籠罩,無處可逃,無處遁形。
他極認真道:“不止是幼時那一樁往事,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晚風將他的話吹至耳畔,沈清染似乎聽到他的一聲輕嘆,可是又不敢相信,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為了這樣的事而嘆?亦或者說,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為了自己而嘆?
可是實在由不得沈清染不信,元宸清朗的話音持續響在自己耳邊,他繼續道:“關於你的事,我說不得謊,因為那樣違心的話,我是說不出口的。”
沈清染的手心冒出潮溼而又粘膩的汗珠,她怕元宸有所察覺,想要掙脫,卻發現他的大手將她握的牢牢地,她是怎樣也掙脫不開的。
沈清染只得訕訕道:“王爺真是念舊。”
元宸有些無奈,良久才緩慢道:“染兒,你明知我並非全然念舊,你明知我對你的心意。”
沈清染橫了心,用了力氣掙脫元宸的手,故作冷然道:“可是我,只能當王爺是念舊。”
元宸也不急躁,仍舊淡淡的凝視著沈清染,道:“從前我當你心裡只有旁人,我自然不會叨擾,可是方才你也說了,你同那人之間婚盟已斷,再無糾葛。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這般拒我於千里之外呢?”
元宸說的話頃刻便把我沈清染逼得有些急切起來,她仍舊冷言冷語道:“王爺又怎知我方才不說是權宜之計,臣女對秦世子不過是由愛生恨罷了。恨雖在,愛也仍在。”
沈清染喉頭僵了許久,原來這樣的謊話說起來竟這般酸澀。
“你可敢看著我的眼睛來說?”
沈清染也有一瞬間賭氣想要將臉轉過來,怕什麼,同他看一眼又怎樣?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對上那樣通透的一雙眼睛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心便已經慌得厲害。
沈清染終是沒有轉過頭去,只是靜默著站在原地。
“你連自己都騙不了,又怎能騙得了我?”元宸伸出手想要再度拉住沈清染。
沈清染兀自後退一步,硬了心腸道:“王爺這是何苦,王爺素來便是人中龍鳳,大元上下多少好姑娘等著王爺盼著王爺,王爺又何苦來憐憫我這樣一個臭名昭著的人?我從前同秦方賢已然定過親事,那麼今生今世哪怕是同他除了這婚盟亦脫離不了他的影子。”
沈清染的眼角生生有酸澀的淚意漫出,她死死忍住,繼續道:“王爺的心意臣女並不是不曉得,而是不能曉得。王爺可曾聽過齊大非偶這樣一句話?無論是王爺還是秦世子,將來都是要同這皇位有牽連的人,臣女實在不願和皇室貴胄再有沾染,不願再同皇權王位再有絲毫牽連,還請王爺成全。”
“若是你不喜爭鬥,我帶你就走又何妨?不單單是你,還有將軍府的每一個人,只要你願意,我定保眾人此生無虞。染兒,還請你信我!”
說到此處,元宸的語氣竟已經軟的十分厲害了。他一眨不眨的看著沈清染,似乎是在等待著沈清染的回答。
沈清染何曾有過半點懷疑,以元宸的本事,莫說是將軍府的人帶出京城,便就是再有十個二十個將軍府也絕非什麼難事。可是她大仇尚未得報,她如何能走?只要秦方賢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她便終日不得安生!
元宸眼中有無限痛惜與憐愛,“其實我一早便知那人是你,我一心念著想要去尋你,只是不想除了那樣的變故。四年來,明槍也好,暗箭也罷,支援我活下來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皇室尊嚴,也不是什麼天生傲骨。我心中想著的念著的只有桃林深處那一天真少女罷了,我只想活下來,活下來告訴她,若是她願意,便不用再拜桃花娘娘,我便願做她的夫君。”
沈清染心中驟然一痛,原來他也這樣的想著她,像她一般每一日,每一刻,分分秒秒的想著彼此,念著彼此。
元宸怔怔繼續道:“可我終究還是回來的太晚。”他的目光有些苦澀,似是陷入了冗長而又悲痛的過往。
“前來接我的人是沈將軍,我心生歡喜,我隱晦的向他打探你的訊息,卻知道你心中已然有了另外一個人。一時間,我甚至不願意再回大元。大元那樣大,大到你我二人可以此生不再相逢,可是大元又那樣小,小到我輕易便可以看到你同旁人相伴而行。後來,我一心忙於政事,才知秦方賢並非良善,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待你並不好。”
元宸的話像是一把鈍了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割著沈清染的心,這樣的同痛已經讓她快要直不起身來。
“事實上,也確然同我所說一般,我遇見你的每一次,你雖同他相伴,可你何曾真心開懷過。甚至連你的每一分情緒,你也要極力忍耐著。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我定不會叫你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只有一次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