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震驚是假的，說不感動也是假的，她那麼多年的苦，那麼多年的隱忍，那麼多年的傷心，從頭至尾竟只有他一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我曾想過，若是你真同他成了婚，這大元我便再不會涉足半步了。我會去尋另一處空山寺，尋另一處桃林，因為只有那樣我的餘生才有一絲絲的念想。”
沈清染震驚的抬起頭，她依稀記得她同秦方賢成婚以後便再未聽過元宸的丁點訊息，那時她尚且有幾分慶幸，因為秦方賢再不會派自己去暗殺元宸，這便說明他們不會死在對方手上，也不會再站在敵對的兩端。
那時她只以為元宸是厭倦了宮中的爭鬥，可是不想……不想上一世元宸突然隱遁竟是因為自己。
沈清染的心突然灰涼一片，她唏噓道：“是我認錯了人，是我對不住你。前塵往事雖好，但……無牽亦無掛，還請王爺忘了吧！”
元宸的眼神不再柔和，語氣亦不再輕淡，他抬起頭，盯住沈清染的眼眸。他的眼神像是天羅地網，讓沈清染無處可躲。
他問她：“那你呢？你叫我忘了，你自己又能忘的了嗎？染兒，你何苦要這般待我。又何苦要這般待自己？從前你並不止那人是我，可你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我，你若是心中無我，又怎會如此？”
沈清染此刻已經有了分明的淚意，她從簌簌淚光的迷濛之中看去，元宸的面色泛著華光，他這樣的人，即便是動怒也是這樣的好看。
也許是的吧，也許她的確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殺與較量中，對這各運籌帷幄的男子心生傾慕之情。她究竟是為什麼會認錯人呢？秦方賢同他分明沒有絲毫的相像，秦方賢是端著一副溫潤的樣子，可是骨子裡卻是帝王的森冷。而元宸，一眼看去他就像一座冰山叫人無法靠通體生寒，可是當你走近了你便會發現，他這個人的骨子裡才是真正溫潤如玉的線條和氣度。
沈清染幾乎要落淚，她用力吸了一口氣，道：“我一早便同王爺講過，我救王爺，完全是因為我同王爺是一條船上的人，我救王爺便是救自己，我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
元宸打斷她的話，生冷道：“你分明是在說謊，我便不懂，為何你總是拒絕我於千里之外，為何你便是連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我並不要你現在便接受了我，我只是想要讓你給我些許機會！過去，你是將軍府的千金小姐，一心想著旁人，可如今！如今！你是我的王妃，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是我從前、現在、以後唯一愛著的人！”
元宸一點點逼近沈清染，他的氣息那樣近，兜頭兜臉包裹著她，她甚至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細小絨毛。
沈清染忍下卡狂跳如雷的一顆心，極力維持著鎮定道：“可是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的心始終不曾在你的身上。於我而言，從前和現在，一切並沒有不同。不同的，只是你的身份，只是我們之間多了些合作的關係罷了。”
沈清染的話就像是泠泠的水砸在石頭上，那樣的聲音伴著涼風一記一記敲在元宸的心上。
“從前我認識的那個天真爛漫，那個驕傲勇敢、無所畏懼的沈清染哪裡去了？究竟去了哪了？染兒，究竟是什麼將你變成這幅樣子，究竟是什麼，讓你不敢直視自己的心！”
“哪裡去了？”沈清染低低自問，一聲冷笑。她說這話的語氣像是在問自己，可卻又像是再問元宸，可是卻沒有誰能給出一個答案。
即便是她也不能！因為她沒有辦法同元宸去講過去的是是非非，沒辦法同元宸去講她是一個活了兩輩子的死人！她的那些天真爛漫，她的那些驕傲勇敢，那些無所畏懼通通隨著上一世的殘破軀體埋藏到了永不見光的無間地獄裡去。
沈清染心裡的種種委屈和痛苦終於噴薄而出，她的眼淚將雙眼潤溼，她暗暗的低吼著：“她死了，那樣的沈清染早已經在短情絕愛的那時候就死了！現在活著的這個，不是沈清染，是沈清染留下的一副軀殼，你懂嗎？我再不是你從前認識的那個少女，我再也不會拿著桃花符同你溫言細語，我再不是你記憶裡的那個沈清染了！”
沈清染一字一字把積在心裡太久的話擲地吐出，知道說完才驚覺自己究竟說出了什麼樣的話，她竟和元宸說了這樣的話！
沈清染忽然有一瞬間空洞和軟弱，她踉蹌幾步，上一世的痛苦記憶似是滾滾潮水將她席捲淹沒。
她正是不安，元宸已然又上前一步，他將她抵在石壁上，他將自己的額頭抵上她的，他溫熱的氣息一點一點的噴在沈清染的臉上。
沈清染慌亂的不像話，她的耳根猛然紅的厲害，她只的大口的喘息著。
元宸向她微微的笑著，他的笑容，在悽楚中綻放出一點點的歡喜。
“你這樣激動，這樣急切分明是有一點喜歡著我的是也不是？從前你說人非草木，那麼孰能無情，你心裡也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是不是？你這樣的寡淡，這樣的靜默，若非沒有，你又怎會如此？就如那幾次，你會捨命救我。就如方才在大殿之上，你答應做我的王妃，說出那樣好聽的話。”
沈清染心驚，他是這樣的聰明，在這樣的聰明面前她的解釋顯得蒼白又無力。她拼命搖頭，搖得自己也頭暈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肯定自己的言語，才能讓元宸相信她的言語。
“為何我說了這許多王爺還是不能明白？我自然明白王爺對我的心意，可是明白歸明白，我卻是不能接受的，不是王爺不好，也不是我心中還住著旁人，恰恰是因為我的心已經死了，一個心死之人又哪裡還能再愛？我對王爺，卻只能是當個朋友，當個知己。若是再多，臣女當真無能為力。”她垂下眼，狠心繼續道：“若因為那幾次我救了王爺，叫王爺誤會，那麼實在是我的過失。亦或者說……臣女莫不如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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