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韓冷顏一邊跟著蕭彥勳往臨時搭起供傷患休養的軍帳走，一邊驚訝地同他確認情況。
“還不確定，醫官發現不對勁之後不敢繼續下去了，所以我讓你過來幫忙看看。”蕭彥勳頭疼地說道。
方才軍中醫官有點慌亂地過來告訴他，他從朔方城中救回來的兩個士兵中有一個可能是女人，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按理說軍中基本上不可能有女人，更不用提有女人做士兵了，這種事自古以來都是將領們極力避諱的。但蕭彥勳想到自己麾下的第一旅隊統領也是個女人，雖然是個特例，不過也證明女子從軍並非不可能之事。
“蕭將軍，我進去就行了，你就在外面等吧。”韓冷顏在走到軍帳門口時搶先閃到前面擋住了蕭彥勳。
蕭彥勳理解地點了點頭，背過身站在外面。
韓冷顏進去一會兒之後便出來了，面無表情地對蕭彥勳說：“女的，確定。而且年紀挺小，是個小丫頭。”
怪不得之前她的聲音聽起來就那麼尖脆，蕭彥勳起先還以為是個沒長大變聲的孩子，沒想到還真是個女孩。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邊軍的兵員已經緊張到這樣胡亂招人了嗎？”他忍不住抱怨了一聲。
“也許負責徵兵的官員敷衍了事，為了完成任務胡亂充人數。”韓冷顏望著遠處黃昏下的朔方城，“可惜朔方城已經毀了，多半也難以追查。”
蕭彥勳沒有說話，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韓冷顏嘆了口氣：“如果接連被戎夏人打出這樣的敗仗，或許兵力補充真的跟不上消耗。”
“等到了帝都我會向皇帝請戰的。”蕭彥勳像是安撫她一般說道，“過往的血債，會全部討回來。”
“將軍打仗是為了復仇嗎？”韓冷顏忽然問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蕭彥勳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表情像是在回憶。
“我聽說，將軍你是名將世家之後，你父親當年也是和戎夏人作戰以身殉國的。”
“也是在朔方。”蕭彥勳承認，“我父親犧牲的時候我和我大哥都還很小，後來我們一起考進了講武堂。”
“國恨家仇，不共戴天。”韓冷顏說的很輕，但語氣無比堅定。
“但我打仗，是想保護更多人不要再因為戎夏人的鐵蹄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他忽然用手背揉了揉眼角，“家父盡到了一個軍人衛國的職責，我和大哥都為他感到驕傲。如果將來有一天我能像他一樣……那也是不錯的歸宿。”
韓冷顏愣了愣，覺得談話的氣氛有點沉重了，她本來只是一時興起才問他投身戎馬的理由。
她主動笑了一下，故作輕鬆地說道：“幹什麼幹什麼？回想兩年前你和魏無忌來到西荒，身邊要兵沒兵要將沒將，也沒有多少好馬和裝備，只帶著三百個人就敢討伐我千人的山寨，那個時候你口中都是豪言壯語。怎麼如今麾下兵強馬壯，反倒說起不吉利的話來了？”
蕭彥勳聽完果然笑了，心情一下子好轉了很多，他想韓冷顏說的對。兩年前這支飛狼鐵旅還什麼都沒有，他尚且心懷萬里縱橫之志，如今正是鑄劍功成一試鋒刃的時候，身為軍中主將的他應該更加壯志凌雲才對。
“我先回第一旅隊營地了，怎麼處置那個丫頭你自己考慮吧，要是有什麼事再派人傳我。”韓冷顏說完向蕭彥勳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去。
蕭彥勳經她這一提醒恍然大悟，既然已經知道葉雁翎是個女人，把她繼續和她那位受重傷的同袍安排在一處似乎也有些不妥。
他喚來了醫官，打算一同進去看看如何轉移傷員，掀起簾幕之後一眼便看到葉雁翎坐在床鋪邊上，睜著一雙大眼睛注視著自己。
“將軍？這……”醫官覺得好像自己沒什麼必要留在這裡了，輕傷的那個自己醒了，重傷的他方才已經把該做的救治措施都做過了。
“你先出去吧。”
蕭彥勳走進醫營營帳，但沒有靠近葉雁翎，就站定在門口，問她：“你覺得怎麼樣？”
“將軍你是個好人，我願意追隨你。剛剛那個女統領說的沒錯，你現在正是去實現自己抱負的時候，切莫妄自菲薄……”
“我問的是你傷怎麼樣。”蕭彥勳沒想到剛才自己和韓冷顏在帳外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看來把他們的談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不礙事，我身體很好的。”葉雁翎彷彿為了證明給他看一樣，雙手在床鋪上一撐跳下了地，不過她受傷的左腿膝蓋明顯不自然地彎了一下，忍耐的表情爬上她的臉頰。
蕭彥勳懶得點破，這種逞強的樣子在軍中他見的不少了，他說：“你瘦小成這個樣子，哪裡算得上身體好？在邊軍吃得飽飯嗎？”
“以前沒從軍的時候，才是真的吃不飽。”她自嘲地笑了笑，“邊軍很好，隊裡的弟兄們也很好，本來開飯的時候大家都像餓死鬼一樣爭搶，知道我是女的之後，還會讓著我……”
蕭彥勳驚訝地張了張嘴，他以為這傢伙之前都是瞞著自己的女人身份才能留在軍隊裡的，可是聽她這麼說好像她的戰友早就知道了。
下一刻葉雁翎口中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他心神一震。
“我一定要給他們報仇！殺光那些可恨的戎夏人！”
蕭彥勳不得不承認，在聽葉雁翎說完這番刻骨銘心的復仇宣言的瞬間，他有點被她展現出的決心所折服。
儘管他自己剛剛對韓冷顏說過，不完全是為了復仇才從戎征戰，但他心裡清楚一個能夠在戰場上表現得勇猛無畏的士兵內心深處一定有某個支撐著他去奮死作戰的理由。
為國家和君王的盡忠的意志也好，保護家人朋友的願望也好，為重要的人復仇的決心也好，這些理由都足夠驅散戰場和死亡帶來的恐懼。
蕭彥勳差一點就想開口答應葉雁翎，讓她加入自己的軍隊，繼續和戎夏人作戰。
但是他還沒有失去冷靜和理智，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葉雁翎歸根結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連女人都不算，只是個小丫頭。
作為軍人的驕傲不允許他帶這樣的士兵上戰場。只要宸粼的男人還沒有死絕，和戎夏人拼命的責任就輪不到女人和孩子身上。
“等你傷好了就回家去吧。”他用沒得商量的口吻對葉雁翎說。
望著蕭彥勳轉身離開的背影，葉雁翎不甘心地噘著嘴，她哪裡還有什麼家可回。別說朔方已經變成了死城，就算昔日那個繁榮的朔方還在，除了軍隊她也無處可去。
她朝躺在另一張床上依然在沉睡的人看了一眼，眼角閃著淚光，咬牙說道：“哥，我不會退縮的。你說過的，丈夫許國，豈有後退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