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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其之二 阿比耶努 上

“阿斯曼,阿斯曼——”

光著腿躺在草墊上的小孩在母親的呼喚中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阿斯曼,起來了,趕緊吃點東西跟媽媽一起去田裡,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母親早已起身,胡亂吃了點頭晚的剩飯,正在收拾下田的器具和午飯。看到兒子搖搖晃晃到水缸邊喝水抹臉,心裡也是難受。

“要是他爸還在,孩子也不用受這麼多苦了。”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即使心疼,現實也不允許阿斯曼像有錢人家的小孩那樣享受童年。

戰亂將他們驅離了家園流落到這裡,而疾病又帶走了他的父親,留下他和母親在村子外面的茅屋裡艱難求存。

村裡的大人並不是特別喜歡外人,但至少對這對母子還算客氣。不過小孩子之間就沒那麼顧忌了,本來也都是沒什麼教養的村童,加上大人們微妙態度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們。

阿斯曼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會被爛泥糰子或是野果打在身上頭上,更過分的時候還會有核桃大小的石塊或是裹在葉子裡的牲畜糞便。

每當他委屈地回到家裡,母親總是心疼地為他換下衣服,幫他清理穢物和傷痕,一邊吧嗒吧嗒落下些淚水。

阿斯曼明白娘倆還要靠著村人討生活,總是咬牙忍著,把所有的事情都裝在心裡,然後像築牆一樣夯實封死,繼續沉默地幹他的活。

除了母親很少和人交流的阿斯曼雖然手腳靈活,舌頭卻比柴樁子靈活不到哪兒去,到死的時候,他仍然不是個話多的人。

每晚母親催他睡覺的時候,他都蹭著磨著不肯躺下,纏著母親給他講故事。雖然那幾個故事翻來覆去地講,早已沒了新意。有時候實在太調皮,母親就會嚇唬他:

“再不好好睡覺,阿比耶努就要來把你抓去吃了。阿比耶努最喜歡吃的就是天黑了還不睡,吵吵鬧鬧的壞孩子。”

阿斯曼不知道阿比耶努是個什麼,只知道那是個會躲在黑暗裡吃人的可怕怪物。

他用那點可憐的見識在心中拼湊阿比耶努的樣子。不過那個想象中的阿比耶努,即使是“深淵裡的至大者”阿比耶努本尊,想必看見了也要捂眼的吧。

儘管缺衣少食,阿斯曼卻像最堅韌的野草一樣噌噌躥高,年紀輕輕就是一身腱子肉,讓人搞不清是吃了什麼東西才能長成這樣。

他十歲出頭的時候,已經不需要母親再下地了,等長到二十多,勤勞肯幹的阿斯曼已經為家裡攢下了些許家底。

每天累得要散架的他回到那間比夜空還要陰暗無光的茅草屋,躺在草墊上心裡卻十分充實。

雖然不用愁生活了,但阿斯曼的母親又有了新的煩惱——給兒子找媳婦。

坦白來說,阿斯曼身材高大健碩,樣子雖算不上特別英俊但五官深邃明顯,應該也是很招人喜歡的。

而且他為人誠實肯幹,雖然話少了點但至少從來都是踏踏實實做人,再苦再累也聽不到抱怨的。

“小地方的姑娘還是太少了。”

當媽的自己怎麼樣都能熬得過去,但讓兒子受苦是絕不願意的。

於是她花了半年多的時間,走遍附近各處市鎮,終於物色了處不錯的小房子,這幾年攢下的錢足夠買下這房子和附近的一塊田地。

雖然離鎮中心遠了點但離森林近,也方便阿斯曼平時去林子裡砍點木料打打獵什麼的,更重要的是,偏點的地方房子要便宜不少。

-

住進去後,阿斯曼和母親重新開始了生活,新的鄰居、新的市場、新的城鎮。

這裡工作的機會也多些,像阿斯曼這樣的小夥子,只要不是懶得生蟲就能生活得不錯。命運似乎放下了對母子的嚴苛,讓他們終究看到了希望。

沒兩年,阿斯曼就和鎮上洗衣婦家的女兒好上了。兩家出身差不多,阿斯曼家境還要更好一點。

姑娘也漂亮,就是手腳因為勞作有些粗糙。本來母親是不太放心太漂亮的兒媳婦的,但自己那個木頭兒子卻死心塌地要跟人好。

她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很少會逆著她的意思,但如果他下了決心,那就是誰都拉不回來的。

親家母是個勢利的婆娘,要了份讓阿斯曼母親倍感肉疼的聘禮才終於答應了兩個人的事情。經歷了各種紅臉和爭吵後,兩家終於定下了日子。

阿斯曼在家旁邊起了間新房當做未來兩口子的婚房,然後又在女孩軟磨硬泡下答應去近百矩外的大城市打幾件不錯的首飾。

“阿斯曼啊,路上一定要小心,錢要藏好,乾糧夠嗎?”當媽的總是有操不完的心,問不完的事。

“嗯啊,我走了。”阿斯曼走前還去接了幾單鎮上的人們的活,幫他們給或遠或近的親戚捎帶信件物品,然後打算在城市裡等打首飾的時候接點短工來做做。

一想到回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他就覺得雙腿都是勁兒。

“娘啊,你放心。”

——如果阿斯曼知道這是他跟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肯定不會只說這麼幾個字。

-

等他興沖沖跑回家的時候,卻看到院子裡面色複雜的鄰居們。他笑著跟這些人打了招呼,想要穿過他們進屋去,給母親看看他找好工匠做的幾件首飾。

他還悄悄多準備了些錢,給母親也打了鐲子和一對耳環。他知道母親也是喜歡首飾的,因為小時候家裡的幾件舊首飾,母親都是珍而重之地藏著,只是偶爾拿出來在鏡子前戴著照照。

後來因為貧窮,那些首飾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母親把裝首飾的盒子拿來放針線了。

有那鄰居拉著他的衣服,想勸他先在院子裡坐著喝口水,也好讓他們給他一點心理準備。

阿斯曼心裡也奇怪,本來他打算轉身到院子裡聽聽鄰居們要說些啥的,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比在場的人都要高出個頭的他,眼角餘光掃到了在床上平躺著一個人,看衣服體態就是母親,但臉上卻蓋了塊白布!

他大步踏進房門,把圍著的幾個鄰居撞得四腳朝天。拉拉母親的手,只覺得入手冰冷僵硬,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刺骨陰寒。

阿斯曼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遮住母親面孔的白布是那麼礙眼,讓他看不到慈祥又熟悉的臉龐。

他機械地伸手拉掉白布,心臟隨之整個擰成團,伴隨著劇痛停跳了半拍。

那冰冷、蒼白、眼角滿是不甘與憤恨的臉,真的就是母親嗎?他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如此扭曲駭人的表情。

鄰居們半晌沒有聽到阿斯曼發出聲音,戰戰兢兢地湊上前看了看他的臉。幾個年紀大些的人急忙擁上來掐他的手腳身體。

“他魘住了!快!放平!”

只見阿斯曼雙目充血像兩個血泡,牙關緊咬口帶白沫,整個人痙攣著釘死在原地。

老人們知道若是一時氣急攻心,有的人會這樣僵住甚至死去。他們七手八腳把硬成柱子似的阿斯曼放平,有人掐頭頂有人掐人中,有人用力揉胸口和四肢,希望能幫他緩過來。過了半刻,阿斯曼才緩緩癱軟下來。

“啊——”

阿斯曼像被劇痛擊中般突然叫起來,整個人彈坐起來朝向周圍的人。他猛地跳了起來,腳下痠軟又一屁股坐倒在地,抓著身旁鄰居的手臂,視線在母親臉上身上轉上兩圈又轉向旁人的臉龐。

直到現在他才理解他看到的是什麼,瞬間整個人就崩潰了。連流淚和哭嚎都做不到,他只能幹吼著趴在母親身邊搖她的手臂。

“啊!啊!啊!啊!!!”

他看不清人臉,也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他就像條受傷垂死的狼哀嚎著,搖晃著被他嚇得臉色蒼白的鄰居。

看著近乎癲狂的阿斯曼,人們既害怕又心有不忍,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有的人忍不住回頭就掉下淚來。

-

老實的阿斯曼母子並不知道,那個勢利的洗衣婦還把女兒許給了鎮上的富商當小妾,她不過是想從老實巴交的阿斯曼那裡多搞些錢罷了。

反正她算定了阿斯曼那種沒錢沒勢的莊稼漢閒散工,不敢也不可能去找富商要說法的。

她還教唆女兒藉口要首飾,把阿斯曼打發得遠遠的,等到他回來,她們也都住到富商的家裡了,根本不用擔心什麼。

阿斯曼的母親當然咽不下這口氣,這個女人被生活的苦難折磨了大半輩子,性格也早已變得強硬固執。

她到洗衣婦家門口大鬧,還跟那勢利婆娘前後廝打了幾次,都讓街坊勸開了。洗衣婦也自知理虧,早早的帶著女兒躲到了富商家,還帶走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半個銅板也沒還給阿斯曼的母親。

於是她又去富商家哭鬧叫罵討說法,卻被家丁狠狠打了一頓趕了出來。忿恨交加的婦人回到家,身上的傷勢和怨恨不斷煎熬著她。

鄰居們可憐他們母子,紛紛來探望照顧婦人,勸她先把傷養好再作打算。可惜阿斯曼的母親越勸越是解不開這個心結,又為自己的老實兒子擔憂不已,就在阿斯曼到家前兩晚終於沒能挺過去,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

阿斯曼聽完了鄰居們的敘述放聲大哭,他恨透了自己的愚蠢和天真,更恨那洗衣婦和她女兒卑鄙惡毒。

他跑到鎮上的審判所提告富商傷人致死並洗衣婦詐騙錢財,鄰居們也都願意為他作證。

可就在正式審理前,鄰居們紛紛來勸他撤訴,富商已經買通了法官和鎮上的官員,還逼迫證人們修改證言,也拿了一筆錢給阿斯曼希望他不要再繼續鬧下去。

阿斯曼紅著眼把來人轟了出去,堅決要和富商對簿公堂。結果顯而易見,鎮上許多人都要靠著富商的產業討生活,更是不可能違逆官員的意思。

阿斯曼不但沒能起訴富商,還被判了個誹謗鬧事,打了一頓丟進監獄。

獄卒們被吩咐了要好好“關照”阿斯曼,幾乎每天都要找茬把他用草墊裹了亂棍打上許久,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傷痕,人卻被打得大口大口嘔血。

他想不通為什麼自己的母親老實一輩子,到頭來連死都不能瞑目;自己只為了討個說法,卻被關進監獄毆打侮辱,連母親的遺體都不能安葬。

連番毆打和時不時還要給他潑上桶涼水,雙手反剪吊在風口吹風或是坐整晚上老虎凳,終於把他折磨得受不了,哭著服軟發誓再也不提起訴的事情,也決不再找富商的麻煩,還在保證書上按了手印,這才終於不用天天被刑訊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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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鎮子裡似乎挺熱鬧,從中午開始就喧鬧不停,阿斯曼藉著放飯的機會問獄卒外面是什麼事情。獄卒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今天是你那個舊相好的喜事,鎮上的人都去湊熱鬧去了。”

阿斯曼攀著囚室的鐵窗看向富商家的方向,那邊的夜空滿是紅光——那是無數燈火對映在雲上又反射下來的光線,隱約傳來的喧鬧更是像鋼針刺痛他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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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頹然坐倒在地,眼前又浮現母親毫無血色的憤恨面容。自從進來後,只要不捱打的晚上一閤眼就會看到母親最後的樣子。

他哭著伸手去摸那臉龐,只見那慘白的臉突然扭曲慘嚎,眼耳口鼻裡流著烏黑的血水,朝他猛地撲來。

“啊!”

阿斯曼突然驚醒,伸手一通亂抓。就在讓人牙酸的扭曲聲裡,牢房的金屬柵條像麵條一樣被他扯斷揉卷。

他愣愣地看著那個被他扯出來的空缺,又低頭看看手裡那團扭曲的金屬,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幹了什麼。

“喂,這是怎麼回事!”

一聲怒喝把他從呆滯中驚醒,聽到怪響下來檢視的獄卒看著那缺了塊的柵欄和阿斯曼手裡變形的金屬條,把硬木棍拎在手裡,不由分說上來就打。

“你個賤骨頭!該死的窮鬼!這是你幹的嗎?想跑?你他媽的找死啊!”

“啊……啊……別打了,別打了。”

阿斯曼畢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捂著腦袋忍受著雨點般的棍棒落在自己身上。

“噗嗤!”

他覺得自己就要被打得窒息過去了,於是胡亂揮舞著手臂想要擋開那棍子,卻感覺自己的拳背掃中了什麼溫熱堅硬的東西,然後在手上傳來粘稠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