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是鄉間禍害的治安隊隊員只是出去轉了一圈，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今年被選為神嫁的女孩只有十三歲，是一對石匠夫婦的女兒。這對夫婦因為躲避邊境兵災在五六年前，基本是在門德薩瑟爾建立的同一時間來到這裡定居。
據說是因為多次拒絕了鄉里官役的上門勒索，以至於三天兩頭被以各種藉口找麻煩，從偷逃稅款到建築違規，這次更是被逼著交出女兒，現在全家被軟禁監視著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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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儘快準備好。那個女孩長什麼樣你們看到了嗎？”
“看到了，大概這麼高，到肩膀的黑頭發，挺瘦弱的樣子。”一個隊員用手比劃了一下。
他“打扮”成湊熱鬧的閒人去那戶人家門口探頭探腦檢視了一番，然後被附近監視石匠全家的人給趕了出來，順便摸清了石匠家的佈局和監視的人數以及位置。
由於他的本色演出十分出色，所以沒有人起絲毫疑心，他抓住機會立刻跑回來報信。
“儀式那天傍晚他們會把神轎抬到石匠家把女孩接出來，在那之前女孩要打扮好，穿上新娘的衣物佩飾，而且不能和其他人說話或者接近。”
另外一些去和鄉民閒聊套話的治安隊隊員補充道，還在地圖上指出了神廟的位置。
“這樣倒好，不容易暴露。”龍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打算著什麼，“神廟那邊呢？”
“神廟是個傍山建築的木石結構房屋，”主攻土木橋樑的學生立刻拿出了他們畫的草圖，“三面封閉，只有一面是開放的大門。圍著神廟是片石堆疊成的圍牆，院子裡大概能容納兩三百人。
舉行完祭典後，神廟大門會開啟迎神，但是圍牆的大門會鎖上，周圍也會有人守夜，說是不要讓人衝撞了神靈”
“那個山神就只能從大門進來囉？”
“很難說那個山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有幾個治安隊的隊員臉色難看，“我們小的時候也去過那個祭典，神廟上鎖後一個晚上都有人在外圍看守，但是神不知鬼不覺那個姑娘就消失了，既沒有腳印也沒有血跡，而且供品酒水都被吃得一乾二淨。”
“說不定根本就是那個神婆的把戲，她跟奴隸販子勾結起來，把那些女孩賣到其他地方去了！”有學生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大將，你真的要這麼做嗎？”這些從小在當地長大的隊員還是有些害怕，“萬一真的是……”
“別傻了，要拿活人做祭品的神？如果神真的有半點良知，就不會在拯救人的時候要求這樣的犧牲。如果真有這麼個山神，我就把它腦袋剁下來讓你們瞧瞧。”龍眼裡盡是躍躍欲試的神情，壓低聲音吼道，“哈瑪，武器和盾甲都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門德薩瑟爾的駐守軍也都願意幫助我們。我們的市長大人也是被那些驕橫跋扈不服政令的鄉巴佬折騰了好幾年。他保證事後只要我們回到城裡，那些蠢貨絕不會在門德薩瑟爾討到半點便宜。”
“很好，儀式前三天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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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僱來監視的人正在離石匠家門口不遠的牆角樹下閒聊，另外的方向和房屋背後也有他們的人，所以他們一點也不擔心石匠會逃跑。
“咚！”
腳下發虛的年輕人撞進其中一人懷裡，趔趄了兩步又晃晃悠悠爬起來向前走。
“走路長眼！真是的，現在這些廢物，大白天就喝得跟醉狗一樣。”
被撞的人罵了兩句，突然覺得腰間輕了些許，伸手一摸只摸到橫貫衣褲的大口子。
“小偷！抓住那個醉鬼！抓小偷！”
本來還踉踉蹌蹌的年輕人拔腿就跑，牆角下和另一個方向的監視者們跳起來追著那小子。
小偷似乎慌不擇路，嗖的鑽進了旁邊狹窄的小巷，裡面堆積了大堆籮筐雜物和垃圾，四五個大漢這樣衝進來，一時間雞飛狗跳進退不得。那小偷滿意地笑了笑，消失在小巷另外那頭。
就在追小偷的人剛離開後，不知從哪裡來的一大群人亂哄哄地來到石匠家門口窺探笑鬧，更是驚動了後門監視的人員。
他們出來驅散這些年輕的流氓們，結果被幾個酒瓶子拍在臉上。就在他們和流氓們扭打在一起的時候，卻沒注意到一道黑影越過後牆翻進了石匠家。
石匠瓦裡安正在家裡唉聲嘆氣，他已經半個月沒法出門了，家裡稍微能用做武器的東西，包括錘子鑿子菜刀什麼的統統被人強行搜走。老婆和女兒天天抱頭痛哭，他雖然想拼命，可即使是拼命也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咔嚓，咚咚咚。”似乎後院有人悄悄地接近了房屋，然後敲了敲後窗。
“什麼人！你是誰！”他赤手空拳來到屋後，然後就聽到噼啪幾聲，緊接著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不要突然跳出來向我襲擊啊！”龍拖著石匠回到家中大屋，“我會習慣性攻擊會動的東西的。”
“你是什麼人？是那個老巫婆派你來的？”瓦裡安雖然氣憤但是也明白自己剛才連這小子出手第一下都沒擋住，所以沒有再次撲上去。
“我是從門德薩瑟爾來的，起來。我要代替你女兒去做神嫁，揭穿那個老巫婆和鄉紳的把戲，順便砍兩個山神玩玩，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就要住在你這了。”
“你……你說什麼？”石匠全家都傻了，搞不清楚這小孩是不是在拿他們尋開心。
“我的名字叫龍·額比斯，你們聽說過嗎？”
“我，我有聽過你的名字。”石匠的女兒眼淚都已經流乾了，怯生生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的男孩，“我聽人說你姐姐很厲害，你剛來門德薩瑟爾就收拾了城裡的流氓，還讓他們做了治安隊。”
“不用擔心，王都很快就會派人來處理這件事，在那之前我需要抓住那個巫婆的尾巴。到時候我作為神嫁去祭典，對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這幾天你們就放開心大吃大喝吧，反正你們的飯錢都有巫婆和她的同夥出，順便也幫我弄份吃的就行了。”
“可是……你要怎麼……再說你也不是女孩啊。”石匠雖然覺得很內疚，但心中還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充滿了負罪感。
“這樣，不就行了麼？”龍從隨身的包裹裡拿出一團東西戴在頭上，“假髮，再把臉遮一下化化妝，大晚上也不會有人接近神嫁仔細檢查的。
我的人都準備好了，到時候不管是不是山神，我們都會殺了它的，也算是為民除害。喏，這是門德薩瑟爾市長的手令，你應該認得吧？”
手令結尾確實是市長的簽字和印章，而紙背也有專屬的紋章。石匠一家稍稍放下悲傷，在忐忑中度過了三天。龍卻躲在地下室裡，每天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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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嫁所用的衣物器具在儀式前一天全部送到，巫婆得意洋洋地望著臉色蒼白的石匠一家，用命令的口吻讓他們為明天的祭典做好準備，不能馬虎打扮衝撞了山神大人。又留下兩個女子監視石匠的女兒，免得她想不開做出自殺或其他極端舉動。
第二天一早，門德薩瑟爾市長莫迪凱一反常態，居然帶著用於祭典的禮物和人員來到鄉鎮。以巫婆和當地官員為首的隊伍正要前往迎接神嫁，卻被堵在了半路上。
“市長先生一向反對我們各村鎮自發組織的‘神嫁’祭典，請問今天……”其中一個鎮長遲疑地看向莫迪凱。
莫迪凱笑著搖了搖手，示意沒有關係。
“對於‘神嫁’這樣集中了各地財力物資的民俗慶典，反對嘛說不上，”他朝巫婆點點頭，巫婆趕緊低頭回禮，“只是我覺得既然參與祭典的各鄉各鎮都是門德薩瑟爾轄下，卻將主城的官員排除在外。
雖然我新任門德薩瑟爾市長不過幾年，和轄下鄉鎮村落的各位官員以及鄉老往來甚少，可坐擁數目巨大的財物的祭典不至於連邀請主城官員這點花費都拿不出吧？”
聽到市長話裡有話而且態度轉向軟化，一眾中低層官員自然喜出望外。他們長久以來擔心祭典之下掩藏的黑暗與腐敗終有一天會被敵視他們的門德薩瑟爾城揭開。
而現在聽市長的話，似乎他也有心在這裡面分一杯羹，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有了主城的支援，神嫁祭典以後只會規模更大更奢侈，自然落到這窩蛇鼠頭上的好處只多不少。
他們熱情地邀請莫迪凱參加祭典，市長也欣然同意。來到石匠家，兩名負責監視的婦人正在打扮少女，女孩已經抖成了一團，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樣，不行啊，”莫迪凱看了看臉塗得煞白，嘴唇和腮紅誇張得像猴屁股的少女，心裡對這些人的審美也感到一陣無力，“不過還好，我帶了專業人士來。”
他拍拍手，十六七個女子在一名中年婦女的帶領下走了過來。那領頭的女子對這些小官員連瞧都不瞧一眼，帶著怡人的香風從他們身邊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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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星海城聞名的尼寇爾娣老師，她不僅妝扮水平高超，曾為多國王室和政要提供過服務，而且還是名了不起的藝術家，她的設計作品可謂是典雅精緻風格的範本。我為了這次的祭典，專門將她從星海城請來的。”
這些鄉下官員哪裡見過如此排場的設計師，況且還是從星海城請來的專家，紛紛點頭稱好。不過這些女子一進來，房間就顯得狹窄不堪。官員們和原本的兩個監視石匠的婦女，甚至連石匠夫婦都不得不退到屋外等待。
中午官員們用過了午餐，尼寇爾娣的妝扮工作才告結束。莫迪凱當先走近坐在神轎上的少女，其他人只能從他身後遠遠看一眼。
比起早上那些村婦的“傑作”，現在這位少女根本就是仙女下凡。烏黑的長髮盤成垂掛髻加上華麗的頭冠，顯得典雅大方，更是讓略顯年幼的少女平添一份成熟。
漸進的紫紅與淡綠眼影上下相對將原本平淡的雙眼襯托得引人注目，加上打出鼻樑眉弓和兩腮的陰影，突出原本小巧的五官後的效果讓人驚豔不已，很難看出這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
原本就華麗得誇張的祭服恰當地遮掩了瘦小的身材，讓神轎裡的少女帶上了一層莊嚴的儀式感。
“嗯，相當不錯，這才襯托祭典的氣氛啊，不過——”他向尼寇爾娣笑了笑，“如此出眾的樣貌行走在鄉間，恐怕會引起騷動吧。”
他朝隨從招招手，旁人遞上長匣。他將長匣開啟擺在少女面前，從裡面拿出條金燦燦鑲了珍珠配飾的蟬翼薄綢，引來眾人一陣驚歎。
“這是從星海城的沙漠商人那裡買來的面紗，匣子裡還有塊白玉手笏，都是門德薩瑟爾城為了今天的祭典準備的。”
沒人能看清面紗後面少女的表情，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神轎緩緩被抬起，開始在周邊各鄉鎮巡遊。看到沿途不少鄉民痴狂地向著神轎行禮敬拜，莫迪凱眼角難以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將近深夜，巡遊才終於在無數燈火簇擁下結束，神轎被停在了神廟中央。人們緩緩退出神廟，然後鎖上了外牆的大門。少女似乎相當疲累，隨便抓點祭品食物咬了兩口，便緩緩伏在神轎上睡著了。
等到人群散盡，只有牆外偶爾傳來巡邏村人的咳嗽聲。房頂上“嘭”的一聲，似乎有什麼重物掉落其上。
屋頂的磚瓦卡啦卡啦地在重壓下相互摩擦著，弄出這聲音的傢伙透過殿門上方爬進大殿，緊接著房梁間傳出木材變形的吱呀響聲。
要知道，幾天前龍手下的達利亞帶著兩個靈活的傢伙在廟裡查探時曾經悄悄盤上房梁來回檢查，三個人在上面行走時連顆灰塵都沒有震落。
沒有太多的響聲，一個可怖的身影翻身落地，剛好就伏在神廟正殿中央。它伸出毛茸茸的大手隨意抓取供品送進嘴裡，惡臭的涎水濺的到處都是。
“叮鈴鈴——”
停在陰影裡的神轎中響起鈴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