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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少年何時歸?

“侯爺,下官只是一時魯莽,請侯爺不要怪罪,要責罰的話就罰下官吧。”

在華都裡,冠威侯雖然是個沒有權利的虛銜,但佔了‘冠’和‘威’二字,又有先皇給予的巨大榮譽,所以除了皇帝和皇子外,其餘華都子民見到華寂都要行禮,地位低的就要下跪,就算是丞相都不能例外,這是對冠威侯這個爵位的敬重。

陳寶然是快刀司的一個帶刀捕快,只是個小隊長,身居從六品,這品級,見到華寂是肯定要下跪的。

至於令舒嘆他們,在他們心中,華寂根本不會接冠威侯這個職務,所以也就沒用下跪行禮的必要。

但陳寶然不同,他們快刀司屬於朝廷直系部門,對等級看得比較重。

華寂聽到陳寶然的話,知道他會錯意了,所以只能苦笑一聲,將他帶到船舶之上,這裡人多眼雜,如果引起轟動就不好了。

遊湖,這是華寂十九年來第一次這麼愜意,也是古藺十九年來第一次變成了讀書人。

江賢沒有什麼感覺,他曾經遊湖不在少數,當然,都是有佳人陪伴的。

四位少年坐在甲板上,三女則是在船舶裡聊天。

華寂給陳寶然倒了杯酒,後者受寵若驚,小心的接過酒杯。

“你沒必要這麼拘束,我真不是冠威侯,皇帝的聖旨我並沒有接。”

陳寶然搖了搖頭,道:“侯爺雖然沒有接旨,但陛下已經號召天下,您就是冠威侯,沒有人可以不承認。”

華寂無奈,看來陳寶然這種人是個死腦筋。

清澈的湖面就如鏡子,反射出陽光的溫暖,湖內有不少船塢在前行,上面都是些喝酒吟詩的風流之士。

但有個神奇的地方,無論船怎麼前進,這湖泊都沒有一絲的波瀾。

幾杯酒下肚,華寂看了一眼船舶內,問道:“你姐姐叫陳脂落?”

“嗯!”

“我上次看到過一個傳聞,說你姐姐被西景次子給退婚了?”

陳寶然苦笑一聲,這是哪壺不該提哪壺啊,不過侯爺既然問起,他只能點頭,輕聲道:“嗯,他叫蘇晉淮,蘇家當代劍冠的弟弟。”

“蘇家劍冠?”華寂腦中《百宗》翻閱,問道:“可是年僅二十六就入散元境的蘇蒼嵐?”

“二十六就散元了?”江賢愣住了,不過他看了一眼喝酒的華寂跟古藺,很快就安靜下來,二十六散元不算什麼,你面前的這兩個可是十九歲就進入歸一了,這種天賦,在二十六歲之前入散元對他們來說應該不難。

陳寶然點頭,嘆道:“世人都知道蘇蒼嵐,卻不知蘇晉淮,難怪蘇哥哥要當和尚。”

華寂一口抿掉杯中的酒,說道:“這是一個絕境中的正確選擇。”

陳寶然苦笑,道:“侯爺也這麼認為?”

“他的哥哥是西景第一天才,所有人都將他跟蘇蒼嵐比,但蘇晉淮又沒有劍道天賦,只能被他哥哥比下去,久而久之,他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如果不釋放出來,會走火入魔,活在一個人的背影裡,這種滋味,是誰都不好過。”

“可……可這也太無情了……”

“無情中有情,他不傷你姐姐,又怎麼能安心當他的和尚?”華寂笑道:“他親自去退婚,說明對你姐姐還有感情,不想耽誤她,不想讓她活在一個虛幻的夢境裡,更不想因為他而孤獨終老。”

“那他為何要當和尚?他為何不能果斷一點,帶我姐姐私奔?這也好過兩個人傷心。”

華寂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辦法,這是衝動,蘇家是西景有名的大族,大族裡的規矩都比較多,蘇晉淮從小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許他背叛家族,所以只有這個辦法,只要他當了和尚,只要他參悟了一種佛法,那他就能無欲無求,心若淨湖,就如這湖泊般,就算船再怎麼多,也無法驚起一點波瀾,這樣他就能從他哥哥的背影中走出來,這也算是一個活法吧。”

陳寶然不說話了,他鬱悶的喝了口酒,而這時,船舶內,響起了一道悠揚的琴音。

聽到琴音開頭,華寂拿酒的酒杯一頓,古藺也是愣住了,二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船舶內。

“這是……女兒心?”

“阿寂,是女兒心。”

古藺從小喜歡惹事,每次都被他父親攆著打,所以他每次被打都會逃到華寂家,而這個時候,他父親都會大叫著衝進去,想要痛毆古藺,可華寂的孃親都會出手阻止。

在古藺心中,華寂孃親簡直是仙女的化身,比她娘還要好,雖然古藺沒有見過他孃親。

那些夜晚,華寂父親經常說自己是個大琴師,還要彈琴給他們聽,這一聽,就聽了四年,所以對曲兒熟悉的不只是華寂,還有古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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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前者喜歡琴音的韻律,而古藺則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有的聽就聽,沒有就不聽。

陳寶然點頭,道:“是女兒心,姐她彈了十年了,可這又怎麼樣?蘇哥哥又聽不到她的心思。”

華寂跟古藺沒有回話,而是沉浸在了琴音當中。

女兒心華寂父親彈的最多,在他們的面前,似乎出現了當年的場景。

華寂坐在母親的腿上,邊上是一臉嘴裡不安的古藺,在三人面前,則是一位穿著麻衣,卻眼睛有神的男子。

男子輕撥琴絃,當即音律清脆,宛若清晨綠葉上的水滴,安靜,祥和。

等彈奏完畢,華寂跟古藺反應過來,後者猶豫了一下,說道:“是不是我聽錯了?怎麼她彈的跟叔叔不同?”

華寂搖頭,道:“技術上沒有不同,讓琴音迥異的是演奏者的心境。”

古藺想了想,猛地點頭,道:“叔叔那個時候很幸福,所以彈出來的女兒心很溫暖和輕快,陳姑娘的這首卻是充滿了淒涼跟幽怨。”

這個時候,連古藺都有些同情陳脂落了。

《女兒心》的音律剛過沒多久,船舶裡再次傳出了另一種音律,音律中帶著希冀與祈願。

“當歸?”二人輕聲說道,頓時佩服起對船舶裡女子。

這兩種曲都不是一般人會彈的,這要有很高的音道天賦和勤勉,這船舶裡的少女,明顯兩者都不缺。

當歸前半部分輕鬆,到了中間就變得幽怨起來,似乎對心儀男子的歸去表示不滿,希望他再次回來。

這也是一種情歌,是女兒詢問心儀男子何時歸來的悽婉歌曲。

隨著琴音繚繞,船舶內響起了黯然的歌聲。

世間浮華兩間遊,

放蕩高歌不曾有。

你想仗劍走天涯,

說少年四海為家。

素服壯馬,

烈焰繁花。

山高水長,

碧波如霞。

詩歌與酒伴我行,

風裡雨裡皆愁苦,

你卻大笑俗人故。

問餘何意仗天涯?

笑而不答縱馬路。

……

午睡漸多濃似酒,

昭華已入少年手。

夢中驚醒淚滿行,

不知少年何時歸?

世間景象入你眼,

萬般鉛華淨你身。

酒盞佳餚西湖畔,

佳人美曲蕩迴腸。

浮華一世,

放蕩一世,

縱馬一世,

繁華一世。

……

少年當歸了。

少年當歸了……

待我身著霞披,

待我略施粉黛。

待我十里相候,

待我青春依在。

少年歸來可好?

歌曲輕顫,歌聲愁苦,惹得船上的人都變得惆悵起來。

華寂想起了阿月,古藺本想也想起阿月的,但腦海中,阿月的影子,忽然變成了另一道倩影。

江賢則是抱著槍匣,看著東南方向,臉上帶著黯淡。

陳寶然是沉默,他沒有想起誰,只是為自己姐姐感到不值,感到不平。

這一刻,少年都各有心思,各有想念,似乎都化成了歌聲中的少年,不知何時才能歸去。

叮……

曲終。

人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