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了呢。”
“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啊，阿斯特莉亞。”
手心輕輕地貼在地鐵冰冷的內壁上，陳茵茵從視窗看向少年的背影，劉海下黑色的眼眸彷彿要聚成一線。
“如果僅僅是常人之姿的他，是無法察覺到我的窺視的。”
腦海中清晰響起的，凜麗的聲音。
“既然他選擇了逃走，那就說明他的確心中有‘鬼’，不得不說，這個國家的語言在雙關方面的確有值得稱讚的過人之處。還要繼續監視嗎。”
“不用了。”
陳茵茵收回目光，低下頭來重新看向手機上那環繞於縱橫交錯的線條上的起伏盪漾的波紋。
“我們還是先阻止‘那個傢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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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虛掩上病房的門，重新站在陽光侵佔一半的走廊上，陳茵茵終於舒了一口氣。
“茵茵今天的表現也很溫柔得體呢，相信有你的探望，那個孩子一定也能快些好起來吧。”
對於阿斯特莉亞的勸慰，少女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即使是這樣。她想。
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將這個當做是自己的功績而沾沾自喜吧。無論是將那本會被剎車失靈的貨車奪走鮮活的生命的男孩拯救，還是今天特地來醫院探望，這些，都不過是。
所謂的贖罪的延伸罷了吧。
“難得有一天休假，今天要不要去哪裡逛逛呢？”
“這個嗎……”“作為一位淑女，茵茵好像沒有相稱數量的衣裳呢，天天穿著學校發的校服怎麼行。”
聽到即使連阿斯特莉亞那個絕對正義的聲音中都不禁流露出的嫌棄語氣，陳茵茵只好無奈地苦笑。
“我其實不太在乎自己穿什麼……”
“正視自己美麗也是絕對正義的重要基礎，你這樣可不行呢。走吧，讓我幫你物色幾件，雖然白銀時代的服裝你們現在好像已經不流行了，但好歹在談及美學的時候，即使對方是繆斯或阿芙洛狄特我也毫無懼色……”
那是因為你又拿出了詞窮時候慣用的“正義之眼神”了吧。陳茵茵用少女察覺不到的那部分意識吐槽。
“不僅如此，我甚至還可以幫你評判服裝的價格是否公平是否合理，用我的均衡天平……”
被尊稱為十二星座之一的神器不是這樣用的吧……
然而，知道自己是熬不過對方的陳茵茵，只能無奈地點點頭。“好吧，就當是給阿斯特莉亞你買衣服，我們去春熙路那邊看看吧。”
“啊哈？為我買？唔，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並不算錯，但是作為高傲的神族的我才不會……”
不顧內心中那個聲音有些慌亂又彷彿有幾分期待的辯解，陳茵茵從醫院出來走進地鐵站。
雖然高中生短暫的暑假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半，但“勤工儉學”的陳茵茵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休息時間，光是那時間不定地點不定的“熨斗”工作就足夠她奔波勞累的了，好在昨天的事件之後，得到了休假三天的恩賜，她得以抽出空來，像一個普通高中女孩般穿梭在這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
——像一個普通女孩一樣。
前段時間流行一個說法，地鐵是現代社會空氣質量最差的所在，甚至超過了長期佔據魁首的廁所。形形色色的人以高密度擠在一個封閉的空間，相互呼吸著排出的廢氣，然後在肺中輪轉一圈再次呼出……魑魅魍魎噴出的瘴氣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千萬年來，人類的本質卻一點也沒有改變啊。”輕輕地懸浮在少女空曠淺藍的意識之境，阿斯特莉亞一臉怒其不爭地撥動著左手的天平。“虧我曾經還不惜忤逆神庭對人類寄予希望，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太多人真正踐行了我最後留下的讖言吧。”
“也不是這樣啦。”陳茵茵有些低落地埋下頭，牽強地辯解著，“人口數量太多，人口密度太大，科技又沒有發展到相應的層次所以才……其實絕大多數的人們還是嚮往著和平和善良的。”
“在人口數量的問題上，我想我那禽獸父親至少要背一個像美國隊長的盾牌那麼大的鍋。”阿斯特莉亞輕哼一聲，踮起腳尖從巨大天平的一側輕巧地躍至另外一側。“明明是神，卻做出了這樣的表率，你們人類還不跟著縱慾無度啊。”
聽著只因活在傳說之中的神明在自己的腦海裡用現代人的口氣吐槽自己的老爹是怎樣的感覺？換做任何一個不知情理的人，或許都已經會被這股荒誕的違和感搞得暈頭轉向了吧。
然而陳茵茵不一樣。作為知道那名為”神話“卻並非隸屬神話學而應該劃歸心理學的秘密後，她表示這樣的程度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畢竟，那些被稱作神和惡魔的傢伙……
其實也不過是群瘋子罷了。
——You‘ve got a message.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陳茵茵解開鎖屏，看到的是一則來自”班主任老師“的訊息。
完了。
少女終於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微笑。她知道自己的假期結束了。
”說好的假期呢？說好的假期呢？俞進那小子難道不知道剋扣員工的假期壓榨剩餘價值是最不可饒恕的幾個不公平之一嗎！“
面對著在意識世界裡翻來滾去將好不容易構築好的古希臘神殿模型軋成碎片的阿斯特莉亞，陳茵茵只能輕輕地抱住她綻露的腰肢，將下巴放在她白嫩的肩膀。
”雖然知道你表達的其實是我的心聲，但是我們可不能鬆懈哦。任憑那些傢伙暴動的話，這個城市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邊傳達著這樣的意志，一邊輕輕點開訊息。”很抱歉在休假的時候打擾你，但是這一次的事件好像有些出乎意料的嚴重——在儘可能控制事態的情況下處理吧——From Mr.Yu。“
儘可能控制事態……嗎。
陳茵茵怔怔地看著那一行字，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按理說，他們本來就應該是站在歷史舞臺幕後的存在，即使幾千年來一直操縱著一切的走勢，卻幾乎從未正式登場在臺前。而這一次，他的措辭是”控制事態“嗎。
對於看到這一則訊息的陳茵茵來說，就無異於得到了四個字的命令——戒律解除。
”……真有那麼嚴重嗎。“阿斯特莉亞將手抵在柔美的下頜上，皺著眉頭沉思。”我沒有感覺到靈魂離心值有過高的跡象才對啊。“
”我也不知道。“陳茵茵搖搖頭，雖然有些不願意去相信，但是既然是那個男人所說的話，恐怕就真的……
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啟了手機上某個類似導航的軟體，陳茵茵仔細地看著城市的3D模型之外，彷彿春日的湖面般盪漾著淺淺波濤的”等高線“，的確如阿斯特莉亞所說，雖然有所起伏，但卻並沒有太過異常的波動，一切都應該在正常的狀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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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卻總是隱隱地感到有些不正常，到底是哪裡呢？這樣自問的話卻又答不上來。
”難道這次遇上的是一個可以隱藏自己波動的傢伙嗎？你怎麼看，阿斯特莉亞。“
沒有回應。
”阿斯特莉亞？“
”啊，抱歉抱歉。“彷彿回過神來一般嬌軀輕顫，旋即從巨大的天平頂端跳下的少女。
”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哦，剛剛注意到了一個傢伙，沒有記錯的話，穿的好像是茵茵你們學院的校服哦。“
校服？陳茵茵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站在車廂的另一端，正有些眼神呆滯地看著自己的平凡少年。
是……他嗎。
只是瞬間。那遙遠的對視僅僅維持了瞬間，便因為男孩的膽怯而被迫中斷了。
”為什麼留意到了他呢，阿斯特莉亞？“
”嗯……總覺得茵茵你可能見過吧。“
”你有印象的話，我當然是見過的，應該是在我們那一層的樓道上吧。不過，從來沒有說過話，也不知道名字便是了。“
”唔，這樣啊……“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嗎？“少女追問。
”倒說不出有什麼，不過總覺得那個傢伙的身體裡，好像……“
”你是說……“
原本就心意相通，無需交談的兩人，在那個瞬間同時保持了沉默。
”按照你剛才的觀察，能夠分辨對方的存在和分裂程度了嗎。“
”遺憾的是，或許就是為了防止窺視，而將自己的身影籠罩在了濃濃的黑霧當中，我沒有看到他的真身。“
”……這樣啊。“陳茵茵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機。手機上顯示自己身邊的離心曲線較為平穩，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樣看來，也許少年心中的那個存在，不過是個新生的胚胎而已吧。
前方到站，天府廣場，換乘一號線的乘客……
雖然總覺得有些在意，但是比起這個，還有更重要的事值得關心吧。
緩緩停下的地鐵，彷彿浮上潮湧的水面噴水換氣的長鯨。
”……逃走了呢。“
“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啊，阿斯特莉亞。”
手心輕輕地貼在地鐵冰冷的內壁上，陳茵茵從視窗看向少年的背影，劉海下黑色的眼眸彷彿要聚成一線。
“如果僅僅是常人之姿的他，是無法察覺到我的窺視的。”
腦海中清晰響起的，凜麗的聲音。
“既然他選擇了逃走，那就說明他的確心中有‘鬼’，不得不說，這個國家的語言在雙關方面的確有值得稱讚的過人之處。還要繼續監視嗎。”
“不用了。”
陳茵茵收回目光，低下頭來重新看向手機上那環繞於縱橫交錯的線條上的起伏盪漾的波紋。
“我們還是先阻止‘那個傢伙’吧。”
“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做？”阿斯特莉亞問。
“這裡的資訊場太過狹窄，你的探測無法發揮最大效用。”陳茵茵鎖住手機，放回肩上亮綠色漆皮小挎包之中。
“原計劃不變，我們還是先去春熙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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