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上前。靠近根子的時候，看到他呆滯到顯得過分專注的側臉。
伸出去想要拉他的手忍不住縮了縮，鬼卿先開了口：“早點送走早點了事。孤魂野鬼在人間飄蕩太久會出問題。雖然他缺了一魂三魄，所以飄了二十幾年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但是誰知道明天他會不會變成惡鬼。”
在人間徘徊的野鬼，最後都會變成惡鬼。
就好像是入魔一般。
心念不正，執念偏狂，入魔，或成惡，最後的結局都不會圓滿。
甚至可能，陷入萬劫泥潭，掙脫不得。
“根子，你聽我說，我現在送你進鬼門，你要乖乖投胎轉世，這樣就不會寂寞了，好嗎？”
我看入他迷茫的眼睛裡。因為是魂魄，連瞳仁都沒有普通人那般烏黑。
他沒有答話，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腳趾。
此時家家燈火熄滅，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雖然不怕有人看到，但還是小心為妙。我在寨子後面找到一塊空地，空地中有一口廢棄的枯井，想必是原來取水的地方。空地周圍是一圈密密的竹林作為遮掩，在這裡也放得開手腳，最適合不過。
將鬼卿從刀鞘中拔出來的時候，他嘀咕著：“姑奶奶，這次可別再一時情起跳了個什麼舞，再來一次我可消受不起。”
“知道了。”
上次跳萬劫之前已經牢記了每個動作，這次只要如實做到即可。我集中精力，防止自己再次在舞刀過程中迷失了心智，一舉一動都是按照禹棠天書上來的。
只是這次跳得僵硬，動作也不連貫。
所幸巫術只要求動作準確即可。刀尖指向枯井收尾的時刻，一團藍光從井內溢位來。
“鬼門開在了這口井的下面。”鬼卿拉了拉我，示意我走過去。
等我走到井邊探頭想往裡面望的時候，突然一個腦袋從裡面鑽了出來，嚇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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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腦袋戴了一頂官帽，頭髮披散這，皮膚是不正常的蒼白，還隱隱有些發光。
仔細一看，不就是那天向範無救通報急事的鬼差嘛！
那鬼差似乎也被我嚇到了，兩手抬起來將官帽扶扶正，上下打量我幾眼，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顫抖著手指著我，憋了半天憋出三個字：“掃帚星！”
我一聽，反倒不生氣，還忍不住笑出來。從小到大，沒少聽別人喊“煞星”“怪物”，還是頭一遭聽人喊“掃帚星”的：“你為何叫我掃帚星？”
那鬼差瞪了我一眼：“哼！要不是你這個掃帚星，吃飽了沒事幹找我們八爺的麻煩，八爺會離開臥病在床的七爺嗎？八爺不離開七爺，會讓我們這些下人好生照看七爺嗎？七爺出事了，八爺哪裡還會找我們算賬！找我們算賬也就罷了，問題那天還是我去叫的八爺，八爺不把氣撒我身上撒哪兒！這不，被八爺遣到鬼門當個看門狗了……要不是你這個掃帚星，我的運氣能這麼背！”
“這事怨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搖搖頭，不打算跟他一般計較。
鬼卿倒是抓住了那鬼差話裡的一點：“你們七爺病了？怎麼病的？生了什麼病？”
那鬼差額頭仰到天上，鼻孔對著我們：“七爺生病也是你們這些凡人能過問的？你……”
突然停下，一點一點將頭低下來，眼睛直愣愣地死盯著鬼卿：“你……鬼、鬼鬼鬼刀大人？！”
說著連忙連滾帶爬從井裡面爬了出來，身子抖得跟篩子似的跪成一團，小媳婦似的連頭也不敢抬一下：“小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得得罪了鬼刀大人，還請鬼刀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這一次吧……小、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得了，你們鬼差哪裡來的上有老下有小，別跟我打哈哈。說，白無常怎麼了？明明是個鬼差怎麼會病得這麼厲害？還要你們八爺隨時照顧左右？”
那鬼差一面應是，一面小心翼翼地將頭抬了那麼一點點，看了眼鬼卿。他這一眼我沒有放過，我看到一絲疑惑從他眼裡閃過。
“上、上面那些大人們的事情，小的哪裡會清楚……只、只知道七爺一次出門，回來的時候就看上去不怎麼舒服，整個人蔫蔫的沒精神，過了幾天就躺床上起不來了……小的只知道這麼多了，其他什麼小的一概不知……”
“你不是經常跟著你們八爺混的麼？”鬼卿拉長聲調，拉得那小鬼差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其餘的小的真的不知道了！只、只是……”
“只是什麼？別像個算盤似的我撥一撥你才肯動一動。我雖然比以前有耐心了，但是像你這種看鬼門的小鬼差，我願意捏死多少就是多少。”
小鬼差嚇得連忙縮起脖子，頭發絲都顫個不停：“只只只是……自從七爺倒在床上沒起來過後，八爺的脾氣就沒好過，臉色一直很難看，誰都得罪不得，難伺候得緊……小的就只知道這些了！小的已經被貶來做狗差了，求鬼刀大人可憐可憐小的……”
“你們的八爺不一向難伺候？反覆無常的，誰知道他是不是也犯病了？”
“是是是真的！八爺這次脾氣真的差到極點，連去見閻王的時候，臉色都是臭的……”
鬼卿哼了一聲，沒說話，任由那小鬼縮在下面發抖，等過了一會，看那鬼差受不住了，才施恩般開口：“你起來。”
那鬼差不敢猶豫，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乖乖站好，低著頭等候發落。
等他站起來我才看清楚，那鬼差很矮小，站直了也知道我腰部，就像是個小孩似的。
如果忽略那張中年人的臉的話。
“既然範無救要寸步不離地照顧謝必安，那我現在去下面轉轉，也不會撞見煩人的臉面，是嗎？”
“是是是……”小鬼差點頭如搗蒜。
“你聽好了，我現在要送一隻缺了一魂三魄的野鬼下去，你知道該做些什麼，對嗎？”
“是是是……小的絕對不會跟別人提起您來過的事情……”
“還有？”
小鬼差縮了縮脖子：“小的、小的會為二位叫來一艘船的……”
“除了這個？”
“小的、小的不知道還要做什麼，望鬼刀大人指點……”
“哼。”
鬼卿只是冷哼了一聲，小鬼差膝蓋一軟，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聽上去像是要哭出來：“大人……小的只是個看門的，沒那點本事啊大人……”
“缺了一魂三魄的鬼，就算再投胎轉世，還是缺一魂三魄。我不管你使什麼手段，都給我把尋魂水鏡弄來！”
小鬼差一臉欲哭無淚：“……是……”
我拉過根子，跟著那小鬼差鑽進井裡。原本乾枯的井下，竟似又有了井水一般，藍色的光在裡面晃動著。小鬼差說了聲“請跟我來”，就一頭扎了進去，我也不猶豫，跟著一塊下了去。
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覺得周圍突然涼了許多，等再睜開眼的時候，四周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平原，平原上沒有草，長了滿滿一片的紅花。那花沒有葉子，只孤零零一朵站在枝頭，花瓣蜷曲著籠開，連裡面的心也是紅的。
紅色如同鮮血一般覆蓋了這個視野，讓人沒由來的覺得心頭一顫，空了一塊。
“這叫曼珠沙華。黃泉的思念之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鬼卿輕聲說道。聲音散在這片花海之中，虛無縹緲。
一條小河橫穿了整個平原，彎彎曲曲，兩端都被似有似無的白霧籠罩著，不知從哪裡來，又通往哪裡去。
小鬼差恭恭謹謹地從袖子裡取出一塊銅板，扔進了河裡，一絲波紋也未濺起。
他說：“小的已經叫船來了，二位大人請再等等。小的先去把大人的事情辦了。”
說完，化成一團灰煙，沒了。急的像是逃命似的。
我默默地站在河邊等，根子蹲在一朵曼珠沙華前呆呆地看著，鬼卿也不知在想什麼，沉默得很。
一時無人言語。
也不知等了多久，遠方白霧中隱隱約約出現一道暖色的橘光，櫓聲欸乃。
龍空有一篇我的文的推文貼，有人說是自推，我覺得很生氣
明明是我和我損友py交易後的互推產物嘛（手動金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