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為了保證尚軼不會被齒輪的人盯上，林舟已經住進了他家的客房，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原本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了不少。
不過事實證明，這世上的所有危險都會在人最鬆懈的時候出現。
尚軼在開門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見到這幅景象。
林舟和一個老人坐在客廳，兩人之間的氣氛看起來再融洽不過，一副有說有笑的樣子。唯一不對勁的地方就在於尚軼過去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人，而以林舟的警惕程度，應該不可能讓不認識的人進門才對。
好在當他走進客廳之後，兩人都抬起頭來看向了他，緊接著，林舟輕描淡寫的介紹給了尚軼一個答案。
“坐吧，你應該見過這位先生了，他是齒輪的‘守墓人’，”林舟說話時的口氣就好像坐在那裡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一般，“他今天是來找你的。”
雖然得到了一個答案，但尚軼的疑惑反而更深了，他當然知道齒輪的“守墓人”是誰，就是那個幾天前用刀子對著他，當著他的面殺人的齒輪首領。一直以來他們要防範的就是齒輪的人，就更不用說這個組織的首領了，而他見過守墓人兩次，對於這個人的樣貌，他有些印象。
在他的記憶裡，守墓人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衣衫襤褸，氣質陰沉，但坐在這裡的老人卻穿著體面整齊的風衣，裡面似乎是一整套正裝，這世上已經沒有多少人在年老之後還會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不過眼前這個老人卻是少數人之中的一份子。他斑白的頭髮被梳理得很整齊，坐在那裡的姿態也優雅得像是一個紳士。
“覺得我不像是你記得的那個人？”老人的聲音沙啞但很清晰，他抬頭看了尚軼一眼，那雙眼睛瞬間從清明變為了渾濁，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我嚇到你了，我知道，我的存在違背了你的常識嗎？”
這種因為他人的情緒波動而覺得新奇得意的惡趣味尚軼還沒有在別人的身上見到過，他早就該想到的，“守墓人”是齒輪的一份子，那麼這個傢伙不是人類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自然也就不能用常識來衡量對方。
隨意轉換外形，說話的方式，甚至是性格，人工智慧實在有太多方便的地方了，尚軼並不想和這樣的存在為敵，看現在的情況，他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在自己家的客廳站了一會兒，尚軼最終走上前，在靠近林舟那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齒輪想要一個合作的機會，”林舟說這話的表情很輕鬆，不像是受過威脅或者是無可奈何才坐在這裡的，“所以他現在就坐在這裡了。”
合作的機會？尚軼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把有關於莫奕白的訊息再告訴更多的人，就更不用說齒輪這個目的不明的組織了。
“我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治療師而已，您想要找合作的夥伴恐怕是……”
“幾天之前我聽你提過陶茵的名字和一些我感興趣的事情，不過也是因為陶茵的事情，你才對我們組織有一點成見吧，”老人沒有給尚軼撇開關係的機會，“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
“您沒必要向我解釋任何事情，”尚軼仍然記得那天街角的血和屍體，和這種人在一起多待一秒都只會讓人不安，“我已經說過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子，我到這裡來是解決問題，不是和你兜圈子，”老人咳了一聲，語調轉瞬間帶上了黑街特有的陰狠，“我是看在你旁邊的那個小姑娘的份上才坐下來和你講道理，如果我真的非要你說你該說的東西不可，這世上也沒什麼人攔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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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軼嘆了口氣，只能沉默地等著守墓人繼續說下去。
“議會向來禁止對人工智慧的研發，為什麼我還會存在？我的朋友們，我的組織還會存在？”老人在威脅過尚軼之後，又心平氣和地繼續著剛才的話題，“人類的好奇心是沒有界限的。”
這世上許多的研究者許多都有幾分孤僻，又或者說是這樣的孤僻替他們排除了外界的干擾，讓他們可以專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守墓人最早是在一個人的孤獨之中誕生的，他的創造者是一個大半生都醉心於自己研究領域的學者，而他則是那個學者最驕傲的作品。那個違反議會法令的學者將自己的畢生所學都放進了他的資料庫裡，利用網絡龐大的信息流訓練他，最終給了他與人類幾乎沒有差別的自我意識。
“我的創造者是個可憐人，他沒有朋友，所以把我當成是朋友，他希望能從我這裡得到友誼作為回報，”守墓人說到這裡笑了笑，“但到頭來，我卻殺了他。”
“為什麼？”雖然最開始並不是自願聽守墓人講故事，但到頭來，尚軼還是將對方的話聽了進去。
“他打算把我交出去，向議會坦誠我的存在，一直以來他都只不過是一個學者而已，他不知道怎麼撒謊，”守墓人無意識地摩挲著指尖，“我需要活下去，所以我殺了他，取代了他的身份。”
人工智慧算是人類還是機器？這一點守墓人從來不會花時間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有著自己的思想，而人類的弱點，那些疼痛和恐懼又不會困擾他。在議會的人上門來調查之前，他收拾好了自己創造者的屍體，利用那人留下來的工具給自己做了一個徹底的改造。
他從自己的創造者和這個世界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而事實證明，他是個懂得運用知識的好學生。
“你們能想象嗎？就連議會的人也看不出我的破綻，他們空手而歸，我如願活了下來，”守墓人指了指自己的這張臉，“我總覺得應該給我的那個老朋友留下一點紀念，所以那麼多年以來，我一直使用著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