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一邊思考著，一邊向宮外走去，連顧陵遊有沒有跟上來都沒注意。
“想什麼呢？”
頭頂突然響起一聲男人的輕笑，如平地驚雷般，倒實打實地把她嚇了一跳。
“你……鬼尊大人？”還好在看清了對方的容貌之時，柳且落理智地將罵人的話給咽了回去。“您貴庚啊，就知道嚇唬人！”
只見鬼箭羽一襲黑衣從重簷之上一躍而下，笑道：“堂堂沉香掌門，怎的膽子這麼小？”
正說間，鬼箭羽將一直負於背後的右手拿了出來，一抹嫣紅正拈於他的指間，開得正盛。
“是七心蕊！”柳且落本就是愛花之人，如今一見這千金難求的七心蕊，頓時眼前一亮，伸手接了過來。
“方才我見花園裡有好些，想著你心心念念這七心蕊已經很長時間了，就順手折了一枝來，可還合心意？”
花園？哪來的花園？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她驀然呼吸一滯，似乎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
這裡，好像，是皇宮來著……
許久不見柳且落的回覆，鬼箭羽奇怪地抬頭望向她，卻正好撞上了她驚詫的表情，下意識地嘴角一動，眨了眨眼：“怎麼了？”
“鬼尊大人，這裡可是皇宮啊……”似乎是考慮到了周邊時常會有太監侍衛路過，柳且落的聲音霎時低了許多，“萬一被巡邏的衛兵發現了怎麼辦？你怎麼敢……”
“本尊有什麼不敢？”鬼箭羽打斷了他的話，“如此瑰麗堂皇的所在，我總有一天會親手一把火給燒了！”
柳且落怔怔地望著鬼箭羽，心中不知為何有些五味雜陳。在她的印象中，鬼箭羽似乎一直都是一副沉穩寡言，但很可靠的樣子。唯獨在她的面前，鬼箭羽如兄長一般對她照護有加，偶爾也會露出插科打諢般的俏皮模樣。
時間一久，連她都差點忘了，這位可是年僅十五歲便以一人之力創立了山蒼子組織，江湖上無不又敬又畏的鬼尊大人啊！
燒了？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柳且落第一反應就是：“別燒啊，值不少錢呢！”
此話一出，原本氣場全開的鬼箭羽瞬間破功，無奈笑道：“你這丫頭，好好的氛圍讓你一句話給毀了！”
這也不能怪她啊……
柳且落委屈地這麼想著。誰讓宮裡的稀罕物實在是目不暇接，偏偏她又是個一頭鑽進錢眼兒裡的標準守財奴，見錢眼開是再正常不過的操作了。也正因如此，方才一路走來，害得她總有種控制不住自己想順手摸一兩件的衝動。
嗯，都怪這宮裡的奇珍異寶太搶眼了，不是她的錯，絕對不是！
“落兒——”
鬼箭羽緩緩收起了唇邊的笑意，輕輕地喚了一聲。
“哎？”柳且落有點沒反應過來。
“其實……”他微微抿唇，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考慮再三才接了下去，“落兒，我可以不要那個至尊之位的……”
“鬼尊大人你……”柳且落愣了愣，很快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在保證無人的情況下才再次開了口，“你——已經知道了？”
“你覺得呢？”鬼箭羽挑眉，似乎有些不大滿意她的反應。“關於我的身世，就算母親不願多言半句，這麼多年來，難道我還找不到其他眉目麼？”
“儘管不大想承認，但我鬼箭羽體內流著的的的確確是蘭陵一族的血，獨這一點是抵賴不得的！”
“落兒，你當初與我結識究竟是蓄意接近還是真心結交，我都可以統統不在乎！可如今你入了宮，就代表著你已經選擇正式踏上了復國之路，此後艱險更如恆河沙礫數不勝數。既然你柳且落不肯有負蘭陵一族，那麼我鬼箭羽——今後定不負你便是！”
鬼箭羽一向寡言少語，甚少有一口氣說這麼長一段話的時候。
望著鬼箭羽刀削般線條分明的側臉，她只怔忡著，心中卻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破繭而出。
“羽……”
這是她第一次拋去了“鬼尊大人”這個尊敬卻疏遠的稱呼。
這是不是也說明，她終於開始選擇接受他了呢……
然而柳且落的下一句話，卻差一點讓鬼箭羽一口老血噴將出來——
“羽，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對異性說情話吧？”
這這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反正就是變相說他不會討女生開心唄？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忙於經營山蒼子的運作，身邊也僅有一個浮燭跟著，認識的異性也不過就是她和沉香中的幾人了。
而且，為什麼要特意強調對異性啊……
“羽，我的確一直都想要將你扶上帝位。”她突然正色道，“如今天下易主，皇帝荒淫官員相賄，而百姓卻依舊水深火熱苦不堪言。一旦國不復國，那在位的這個人上人，還有資格成為天下之主嗎？”
“你……決定了？”
“是！”柳且落頷首，“羽，只要你想，我就一定能讓你登位！但倘若你不想，那……”
“柳姑娘——”
“柳姑娘，您在哪——”
不遠處驟然響起了小太監尖細的聲音，聽起來甚是焦急，大約是她出了殿門後出神良久，走得又急，那些小太監哪裡能跟得上她的步子，一轉頭便不見了她的身影，只得慌的四處來尋。
聲音乍起，二人均是一驚。柳且落給鬼箭羽使了一個眼色，鬼箭羽點了點頭，身形一晃，瞬間便失去了蹤影。
這樣高的輕功，這傢伙，之前比試時果真放了水！
柳且落暗暗腹誹了一句，但面上卻不改分毫，從另一條羊腸小道上繞了過來，正好與尋她的兩個小太監碰了面，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了過去。這兩個小太監年紀不大，又常年在宮裡呆著，倒沒怎麼懷疑，便一左一右引領著柳且落往宮外走去。
話說，小遊兒好像又不見了……
這小子，怕是等得耐不住寂寞，又偷偷跑去哪裡頑耍了吧？
柳且落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回身出宮的時候，一道目光已經落在她身上很久了。
“殿下？”
“嗯——”身著深色王服冕冠的俊朗男子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前方不遠處正在緩步行進的紅衣女子，“本王只是想問一句，那位是……”
這位負責引領男子的宦官看起來年齡長些，只遙遙望了一眼，笑道：“殿下久不在京中，故而不曉得。那位傾城美人便是降香閣的頭位花魁——鴆妖仙子柳且落，在咱們大鄢名氣可大著呢！嘿嘿，雜家雖是個身子不全的，倒也有幸見過一次。嘖嘖嘖……那美貌，可不是我等俗人所能妄想的！確是應了那句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正是這個道理！”
“哦？”男子笑意更濃，“原來就是她……柳且落，有意思……不過所謂的遠觀而不可褻玩，本王看來倒不見得——”
宦官何嘗聽不出男子話中的意思：“殿下，您若是有興致，喚入府中寵幸幾日便了！您貴為皇胄，什麼樣的女子找不到，何必花心思在一個青樓女人的身上？”
“那怎麼行？”男子輕笑著反駁，“世間女子千千萬，有多少進得了我的眼？似柳花魁這等絕世美人，若不為妻，豈非暴殄天物？瞧著吧，本王——總有一天會得手的！”
“殿下，淑貴妃娘娘還在等著您過去請安呢，可別誤了時辰！”
直到紅衣女子的身影徹底在視野中消失不見，男子才動了動身子：“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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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來日方長，反正我們很快就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