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人……
鳶尾的眸中不由閃過一抹冰冷。製造藥人的過程何等殘忍，必須嚐遍天下各種奇毒，一一實驗，中間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無辜牽連的孩子，才得了孟鬱之這一天縱奇才。
拿無數人的性命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果然是仇寅的風格！
“小七，那天你是什麼時候清醒的？”殷含笑有些好奇。
“見到你和鳶尾哥哥之後，就自己甦醒了。”孟鬱之遲疑了一下才慢慢解釋道，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發現孟鬱之微微臉紅了起來。“當時我只想著不能讓仇寅傷害你們，所以才……”
臉紅什麼？殷含笑著實覺著有些好笑。
鳶尾卻沒有心情笑，反而不自覺地皺起了英眉。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從他和含笑認識了孟鬱之之後，他的每一次清醒——自己都在場。
他以前——是不是認識孟鬱之？
“鳶尾？”
“鳶尾！”
直到殷含笑喚了他第三聲時，他才恍然回過了神，轉頭便看見了殷含笑明顯擔憂的眸子。
“沒什麼……”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想要寬慰一下殷含笑，卻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鳶尾，我只是覺得——”殷含笑肅然道，“你們兩個的病情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須儘早醫治。只可惜，梅大夫上月已經故去，顏姑娘也……”
說到那個名字時，她突然沉默了下去。那個明黃色的身影，曾經是他們沉香中最明亮熙暖的存在，可如今，到底還是芳蹤無處尋了……
對了，說到這個！除了顏姑娘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同樣出自於當年的玉手聖醫姚迢門下，如今已經盛名滿譽，江湖中無不趨之若鶩，百般追捧殷勤，那就是——如今梁溪南手下的關神醫，關舒兒。
她將這個想法和盤托出之後，卻遭到了鳶尾的反對——
“現而今，家姐和梁少莊主雖然算是冰釋前嫌，但沉香與靖南山莊的舊賬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算得清的。三年前沉香與靖南山莊的那一戰打得何等兇險，幾乎拼上了雙方性命，如今才過去了多長時間，你以為雙方能夠如此輕易便忘懷了麼？”
更何況，他是打心底裡不想再踏入靖南山莊一步了，那個比念奴嬌的無主之城還要陰暗百倍的所在，是他一生無法忘卻的夢魘。
殷含笑嘆了口氣，開口勸道：“鳶尾，我知道你的顧慮！但如今只有關舒兒可以救你二人的性命，不然滅魄丹只能在你的身體裡待上一輩子了！世間萬物，必有所解。只要讓關神醫瞧上一眼，說不定一切都有轉機！”
她何嘗看不出鳶尾心中所想？不過是不想再回到那個承載了他童年中一切黑暗回憶的地方，說不定也還記恨著當年梁溪南刺在他身上的那三劍呢！但現在事態危急，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先行尋法醫治才是第一要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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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依舊眉頭不展。
“含笑，你怕是想得太簡單了！那仇寅在一開始在我身體中埋下滅魄丹的時候，大抵就已經想到這一天了，我……”
溫軟的觸感倏地一下鑽進了他的懷中，令人始料不及。
“就算是為了我——”殷含笑將頭深深埋進了鳶尾的懷裡，聲音悶悶的，“鳶尾，就算是為了我，能不能……把那個我愛的鳶尾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鳶尾真正怔愣在了原地。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殷含笑露出那樣脆弱無助的神情，不由得讓他心疼。
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見殷含笑說——她愛他。
曾經的那個月影衛清冷而強大，凡事不會感情用事，愛憎分明，雖然有的時候會顯露出些許小任性，卻更能讓他感興趣。
好像是在多年不知不覺的習慣中愛上了這抹煙青色如水墨畫般的女子，很快的，便無法自拔。
真是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在他面前做出這樣的表情啊，太挫敗了……
鳶尾終究還是笑著，輕輕擁住了殷含笑，鼻子埋在她微亂的髮絲間深嗅了一下，再離開時，便是鼻尖慢慢縈繞著的清香。
這是——含笑的氣息。
“好，我答應你……”
是啊，就算是為了最深愛著的含笑，他也該拼命活下去才行啊！
“唔……”
二人的身邊再次響起了孟鬱之略顯尷尬的聲音，愣了一愣，才發現他們又不知不覺把孟鬱之當成背景板了。
“那個……我就不去了……”孟鬱之抿唇，眼神躲閃著。
“為什麼？”
“因為……”他苦笑了起來，手上無意識地來回揪著衣角，俊俏的五官糾結地擰在了一起，看上去竟煞是可愛。只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是無比的苦澀。“我聽說，那位關神醫是梁溪南的人不是嗎？我啊，可是當年親手殺害了他母親臨煙的罪魁禍首啊，就算他心胸再如何寬廣，又怎麼會幫一個殺人兇手醫治呢？”
鳶尾表情凝重。
“況且啊，像我這樣雙手沾滿了鮮血的罪不可赦的怪物，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吧？鳶尾哥哥，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嗎？你知道我手上沾染了多少個無關之人的性命嗎？呵呵，就連我自己都已經記不清了……一個陰溝裡的臭老鼠，死了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為天下除了一大惡罷了！往後就算是死了，進了閻羅殿，怕是連阿鼻地獄都容不下我這樣惡貫滿盈的傢伙呢……”
鳶尾和殷含笑有些驚愕地發現，孟鬱之彷彿自言自語般說了這許多，且每多說一句，身上的陰冷氣息便會更濃重一分。
“小七，停下來！”鳶尾遽然厲聲大喝了一句。
孟鬱之一驚，下意識地將其餘的話語統統咽了回去。
鳶尾自己也沒想到孟鬱之居然會這麼聽話，說閉嘴就閉嘴，倒一點也不像傳說中殺人如麻的“冷麵無常”。
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緩緩道：“小七，我也殺過人的……我們沉香四大護衛，每一個都曾是只敢躲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卻沒有勇氣邁出走向光明的那一步的懦夫！我也是殺過人的，在我手下第一個喪命的，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家丁……還有含笑，剪夏和縫玉，我們都擁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不堪回首，卻不得不面對的過去——如果沒有家姐，我們恐怕只能在無盡的陰暗中苟活半生而已。當初，是家姐站在耀眼的光亮中拉了我們一把。而現在，我也想成為那個將你帶回光明的那個人！”
鳶尾的眸中，彷彿燃著火焰，隨風搖曳，卻無限蔓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