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嗎？
他現在的模樣，回去只會讓他們更擔心吧？
含笑……
一想起那個煙青色的纖細身影，他總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當初他說得多好聽啊，恨不得將往後的三生三世都許給她，可如今——想要退縮的卻是他。
一生一世，這樣簡單的四個字，便是他能承諾給她的一切。但失去了神智的白鳶尾，真的還是那個愛極了含笑的白鳶尾嗎？
想必連他自己都不能保證吧？
“鳶尾哥哥，你這兩日一直避不見人，是不是因為——仇寅？”
他一愣，隨即笑道：“傻小子，想什麼呢？見了一個仇寅就自閉？小爺我怎麼可能脆弱到那種地步啊！”
這倒是真的，於他而言，仇寅已經不再是“父親”這個角色了，他不配！無非是一個不起眼的過客而已，如果一定要安上什麼關係的話，那就只會是——仇敵！
他白鳶尾，誓於仇寅老賊不共戴天！
孟鬱之顯然不相信的樣子：“那是因為什麼？”
這傢伙，怎麼突然這麼囉嗦起來？以前的那個孟鬱之，不應該是動手遠高過動嘴，一言不合就先殺了完事嗎？
“這個嘛……”雖然這麼想著，鳶尾卻還是猶豫了一下，緩緩開了口，“孟鬱之，你還記得我當時為了突圍，強行催動了滅魄丹嗎？”
他捋起了袖子，讓孟鬱之能夠清楚地看見自己雙臂手腕上那一圈微微泛紅的痕跡。那是他當時依照書上所說，直接斷了自己的左右手經脈，以此方法啟用滅魄丹的效用，使自己的功力激增，博得一條生路。如今雖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手腕間的灼熱感卻一直不曾消退。
那次，他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入了魔，神智盡失。
“那是血印。”他眸中微微一暗，收回了手臂，“這兩日，我已經愈發難以控制自己的行為與理智了，只要心神一動，就極有可能直接墮魔！這樣的我，不能讓含笑他們看到……因此我只能一個人偷偷尋了地方躲起來，不敢與任何人說……呵呵，聽起來很窩囊吧？明明是自己選擇的路，卻不敢承受，真是弱啊……”
“鳶尾哥哥……”
孟鬱之眉頭皺了起來，但他天生不善言談，行事也從不喜歡拖泥帶水廢話連篇，如今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比較合適。
“……所以你就為了你所謂的自尊心，拋下了我嗎？”
二人身後幽幽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含……含笑……”
只見殷含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們身後，目光悲涼地凝視著鳶尾。
鳶尾也只是一怔，不由垂下了眼：“我……我不敢告訴你，這心魔如此厲害，萬一我控制不了，恐怕還會傷了你和家姐……”
“我剛剛去找過你，遇到了家姐。”殷含笑的眼神柔和了些，沿著花圃中間的小道慢慢踱著步過來，“她也很擔心你，鳶尾——但家姐說，要我對你有信心。她說你經歷過那麼多沉痛才成就了如今的赤影衛，所以再大的苦難也不會打倒你……現在看來，是我太高估你了！你連自己的心魔都無法面對，如何對得起沉香影衛之稱？”
話音剛落，她已經毫無聲息地走到了鳶尾的身邊。
他……果然讓含笑失望了嗎？
“可是，鳶尾啊——”她卻倏然變了一個溫柔如水的腔調，輕輕俯下了身子環住了鳶尾的脖頸，“不管你今後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那個拼盡一切護著我的白鳶尾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恍惚著，他亦回手擁住了含笑。指尖的觸感，溫暖到讓人安心。
殷含笑將頭靠在了鳶尾的寬闊結實的胸膛上，笑意淺淺。
曾經的曾經，是鳶尾一直在用他能給予的一切溫暖著她，如今也該換上一換了——
一旁的孟鬱之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站起了身：“那個……鳶尾哥哥，含笑姐姐，我還是先走了，咱們有緣再見吧！”
二人均是一陣怔忡，聽這意思，是打算要下山了嗎？
“小七，你要去哪兒？”鳶尾問道。
孟鬱之眨了眨眼睛，很是迷惘的樣子，一看就知道連他自己都沒有考慮清楚。
殷含笑亦開口道：“你才剛擺脫了仇寅的掌控，現下人生地不熟的，江湖上又結仇不少，能去哪裡呢？不若先留下來，我們替你想辦法。”
或許是因為鳶尾的原因，她對這個少年也根本提不起絲毫恨意。
“……我還是離開為好。”孟鬱之卻微微抿起了薄唇，似乎有些糾結，“像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死了也沒什麼的……沉香柳掌門和靖南山莊少莊主想來也是恨極了我吧？封白和那個平民——也就是梁溪南的母親，無一例外都死在我的手裡，他們不殺我，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鳶尾哥哥，我現在只是暫時性清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重新陷入之前的那種嗜殺癲狂的狀態，到時只會傷害更多無辜之人——尤其是，你，鳶尾哥哥，我不想傷害你們，真的！”
鳶尾皺了眉：“小七，你之前說你沒有服過滅魄丹，可你失去神智時的狀態似乎和我很像……究竟是怎麼回事？”
“鳶尾哥哥，不一樣的——”孟鬱之也並不打算隱瞞什麼，“你只是入魔，一旦魔性解除，你很快就會恢復原狀，可我不一樣。我自小便被仇寅收養，天下之奇毒萬千，我見識過的怕是也有九成了……”
鳶尾暗驚，脫口而出：“難道是——藥人？”
傳說中的藥人，就是用天下間各色罕見之毒物製成藥湯，令人日日浸之，久而久之，藥性滲入肌膚深處，侵入神經，此人便自然而然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藥人”，不會存在自己的獨立思維，為了活下去，就會下意識地聽從持解藥之人的一切命令，終身只能作為傀儡，不得自由。
至於孟鬱之，長年被毒物浸沒竟還能保持一定的理智已經算是很難得了。想必是仇寅也發現了，自己無法完全控制孟鬱之，便索性預設了孟鬱之在其少許的清醒時間中自由調配行為。反正這樣千年難遇的練武奇才留在身邊，對於失去了鳶尾的仇寅來說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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