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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零伍】寄妻書

吾妻款兒,親啟:

款兒,見字如晤。時光荏苒,仔細算來,為夫已經離開你整整兩個月了。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新婚不久便拋下了你,但我依舊不悔。戰爭無心,可百姓卻何其無辜?那些當政者想要的一切,權勢也好,地位也罷,都是無數人的殘骸一點點堆砌而成的!所以啊,我最愛的款兒,就算是為了咱們的以後,為了你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為夫也必須要這樣做。

國不復,家何存?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大道理,往後不說便是了。今日一役方平,兄弟們都去暢飲了,而我卻在這空檔中想起了你,便著人取了紙筆來,想寫點什麼給你。只是想來想去,似乎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一下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了,斟酌了半天,還是打不定主意。

對了,聊聊咱們的初遇吧!

記得你曾經不止一次問過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你玉款冬動心的呢?每一次,我都會回答說——初見便已傾心,而你卻總是不信。不過啊,我的款兒,你知道嗎?咱們二人的初遇,可不是在沉香哦,而是在更早以前……

當初的我初涉江湖,身上帶的盤纏與乾糧本就不多,誰知沒多久便被你和你姐姐給順走了,還極其囂張地留下了“玉”字手牌。無奈之下,我只好四處找工掙錢,並暗中追尋你們雙玉娘娘的影蹤,想著總有一天要給你們一點苦頭吃!

可還沒等我找到你,你和你姐姐卻自己找上了門來,還將我的行囊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雙玉娘娘有個規矩是絕對不能破的,那就是不能取窮困之人一分一毫!

“瞧你長得這麼周正,怎麼卻是個沒錢的主兒?真是白高興一場!”那時的你噘著嘴,一邊玩著手指一邊低聲嘟噥著。

我也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了,明明是你盜了別人的東西,怎麼說得好像我對不起你一樣?

結果下一刻,你便被你姐姐狠狠拍了一巴掌。

看你當時的憤恨目光,想必是已經將所有的錯都已經一股腦堆我身上了吧?

為了保險起見,你們來時都是以面紗示人,但那雙亮堂得令人炫目的眸子,卻讓我印象深刻。面紗底下的你一定很好看!我的腦海裡只有這一個想法,不斷縈繞重複著。

待你們走後,我開啟行囊時才發現,裡面的東西不僅分文未動,還平白多了一百兩銀子,為數不多的幾件破舊衣服也已經洗乾淨疊好了,破損處也用針線打了補丁,針腳很漂亮,有一件中衣內襯裡還小小地繡了一個雋秀的“款”字。

這便是女兒家的小心思了吧?

說起來或許幼稚了些,但我的確靠著你送我的一百兩紋銀成為了今日風光無限的沄染宗宗主——厲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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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湖中立足不是難事,可想要闖出一番大事業著實不容易。風雨飄搖中,每一次浴血而戰,每一次傷痕累累,我總會隱約想起那雙星光璀璨的瞳孔,還有中衣上的那個可愛的“款”字。

我一定要娶你!一定!

再次見到你,你已經是沉香掌門人身邊的小妹了,站在那麼多美人兒面前卻絲毫不見遜色,靈動得彷彿一隻山中精靈。

那一次,鬼尊大人他們要麼贊柳掌門容貌絕世,要麼贊顏姑娘氣質出塵,可我卻唯一記得那雙眸子——時隔多年,光芒沒有褪色半分的星眸,讓我一眼就認出了你。

可你,卻已經不認識我了……

不過我也不能怪你,這些年來,我的樣貌早已大改,有時候連自己都差點不認得自己了,又何況你,怎會記得當年那個灰頭土臉的窮酸小子呢?

款兒,你總說對我不起,說什麼我對你傾心已久,你卻痴心過他人。說實話,我是嫉妒過的,不過當你某天偶然說起了曾送那人百兩的時候,我的所有妒火便煙消雲散了。

誰會對數年前的自己心生妒意?

該說對不起的,反倒應該是我才對……

我曾答應過你,一定要用最盛大的婚禮來迎你進門,可我卻做不到高堂上座受禮這一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終究還是缺了一點。

啊,對了!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裡,有些事我索性就不瞞你了吧!還記得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便旁敲側擊地問起過我的身世,我只當裝傻充愣,能避則避。你應該也察覺到了我的不情願,自那之後便再未問過。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我啊——是一個無姓子哦!

什麼是無姓子呢?通俗點來講,就是青樓女子所生的兒子,就叫做無姓子。

我的母親是昔日青樓的花魁,即使生下我時已經容顏老去,但眉眼間依舊可以看得出其姿色風韻——我自小便沒有父親,母親常嫌我麻煩,壞了她的生意,動輒便對我打罵不休。後來實在接受不了樓內女子的冷嘲熱諷,一狠心便將垂髫之年的我丟進了深林。如若不是一個雲遊僧人救起了我,恐怕我早已葬身狼腹……

我臉上的那道猙獰傷痕,便是那時留下的。

我並不恨她,亦不怨任何人。人生的坎兒數不勝數,跨過去了便相安無事,若是跨不過去,就只能永墮地獄。她原本便是塵世中極卑微的人,若我再刻意趕過去踩她一腳又有何用?無非解一時之氣而已。

款兒,不要怪我沒告訴你這些。你性子到底急躁些,有時候更是一根筋,耿直得可愛,說不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今母親已經故去,有些事該過去,總要讓它過去不是?

生死,亦是如此。

思來想去,在我回去之前,這封家書還是先當成一個秘密吧,萬一哪一日戰死沙場……嘿嘿,你怕是又要惱了,只是世人哪有不死的,不過早晚而已。如我這般的人,軍中怕是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呢,每一個都是生生將自己的命交給了面前的戰火硝煙,只為保身後平安。

哈哈哈哈放心吧,我開玩笑的!等我回來吧,到那時我一定會兌現諾言,在蘇杭那邊置辦一畝三分地,然後在門口種滿你喜歡的蒲公英,還有爬山虎。對了,還有鞦韆,你最喜歡玩鞦韆了,我親手做一個給你!

倘若哪一日,我真的死在沙場之上……款兒,我是認真的,如果真的發生了,我允許你為我流淚,為我神傷,但一定要答應我——不可以,一輩子記得我。

你可以愛厲青青,但你的一輩子,不應該只有一個厲青青。

倘若,真的有那麼一天——

款兒,記得在家門口放一盞燈。

我怕,我會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