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是誰說過,百姓只信錢糧不信鬼神,只要能讓他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不論是信神還是信佛都沒有什麼要緊。
不過對於滁州洛溪縣的百姓們而言,那個永遠衣袂飄搖不惹塵埃的白衣女子,遠勝過那些虛無縹緲的滿天神佛。據傳,只要人還沒嚥氣,送去讓此女子瞧上一眼,便有法子救命,醫術更勝當年的玉手聖醫姚迢。
這名女子不僅醫術高超,容貌清美,更是一副菩薩心腸,如果病人實在窮苦無法支付診金,她也會酌情免除。但只一點,她曾立誓不與三種人打交道——官場中人,不孝子與負心人。也正因如此,這姑娘也得罪了不少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其中就包括當地豪紳的公子爺。
聽當地人講,那位公子爺自從一次偶然之下見到了這姑娘的模樣,便一直心心念念要擄她回來做小妾,數次派人上門提親,對方只是不理,將那些禮金一分不動全數退了回來。數番下來,公子爺也沒了耐性,當晚就帶了不少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家丁上門搶人。此時,一直跟在姑娘身邊沉默寡言的那位少年突然發了狠,一拳便瞬間將那位嬌生慣養的公子爺給打成了半身不遂,其家人也不是沒有過來興師問罪過,只是毫無例外被少年給嚇了回去。
久而久之,當地的人就都明白了一個道理——惹誰都好,千萬不能惹那位畫中謫仙一般的姑娘和她身邊的少年,否則性命難保。
“小弟,把門口的那簍子給我搬進來!”
“哦。”
“我的甘草呢?去,幫我找找去!”
“哦。”
“今兒早起寫好的那張方子,拿來給我瞧瞧。”
“哦。”
好容易送走了一個難纏的病人,女子終於意識到了少年的心不在焉:“怎麼,不耐煩了?”
“沒有。”
望著少年有些鬱悶地揪著衣角,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是罕見。
她微微一笑:“有心事?”
“嗯……”少年垂下了頭,彆扭地盯著腳尖。
這傢伙,都已經相處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一副好像隨時會有人生吃了他的樣子?
她嘆了口氣:“說說看。”
其實就算她不問,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如今江湖中那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就連久不居江湖之中的他們都多多少少有所聽聞。
果然,少年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我……我想下山!”
猜到了——
她面不改色:“是為了沉香一事嗎?”
“嗯……”少年的頭顱垂得更低了,承認道,“我相信柳掌門不會做那樣的事……但如今牆倒眾人推,柳掌門與鬼尊大人蒙冤,沉香必難以善保,我怕出什麼事……”
“去吧!”關舒兒又是一聲輕嘆。
少年微微一愣,有些詫異地望向她。
“怎麼,很驚訝?”她好笑道,“我早說過,你是去是留都憑自己心意便是,我絕不會強求。不過,你須記得一件事——你身上的藥毒尚未清除完全,雖然現在已經暫時壓制下來了,卻也不是沒有復發的可能。臨走前,我會給你配好藥,記得日日按時服用,還有——”她忽而皺起了眉,靠近了孟鬱之,“一定要記住,你的功夫可以正常使用,但絕不可過度!一旦再次催動體內殘餘藥毒,你會二度魔化,到時藥石無醫,再無清醒的可能,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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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鬱之怔怔望著關舒兒難得肅正的神色,良久,才點了點頭:“明白。”
“好——”關舒兒復直起了身子,“待一切塵埃落定,記得回來,你的債還沒還完呢!”
“好!”
這次,少年的聲音平添了幾分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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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嬌中。
屋內,是什麼東西相繼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女子隱忍壓抑的呻吟,痛苦,卻又無能為力。所有人都被轟到了門外,其實就算王沒有下達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去,他們也是絕不敢輕易推門的,畢竟王發病時的模樣有多恐怖,他們可不願再見識一次了。
這就是風鏡趕來時最先看到的一幕——
“怎麼回事?”他皺起眉,詢問身邊一個梳著單螺髻,秋香色短衫的清秀女子。這女子是前兩日被送來風月這邊伺候的,因其聰明伶俐又善察人心,很快便成了風月的心腹,喚作陌兒。
陌兒向風鏡行了禮,低聲回道:“風鏡大人,王身上的相思子發作了。”
“師傅不是給過解藥嗎?”
“那些藥只能解一時之需,且已經所剩無幾,但仇寅大人歸期未及,王也只能暗自忍耐。前兩次還沒這麼嚴重,忍一夜便過去了,可今日……”
“胡鬧!”風鏡著了惱,“相思子效力何其猛烈,豈是說熬就能熬過去的?”
話雖如此,他心裡也再清楚不過,師傅交予風月的解藥只是為了牽制她的行動,以免她起異心。只是眼下相思子已經開始發作了,再去尋師傅也於事無補了。
越想越惱怒,他終於忍不住抬腳打算推門進去。
陌兒大驚,忙要上前阻攔:“大人不可!王囑咐過……”
“讓開!”風鏡忍著怒意,“我不管她之前囑咐過你什麼,現在她命在旦夕,若是你膽敢耽誤了良時,我必饒不過你!”
陌兒咬了咬唇,又望了一下屋內,還是依言退下了。
風鏡上前,推開門——
眼前,一片狼藉。
一襲奪目的紅衣與碎落的陶瓷碎片等散落在一起,一時竟分不清滲出的血還是衣裳本身的顏色。
“風月!”風鏡一驚,忙衝上前將已經接近昏迷的女子攬進了懷中。
只見風月半閉著眼,面如金紙,連唇上都褪去了原有的顏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冷……好冷……”懷中的紅衣女子發出了輕細的呢喃聲。
冷?
風鏡愣了愣,這才發現外面已經起了風,遠處的天色也愈發陰沉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腥腥的泥土氣息,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風月她,這麼怕冷嗎?
他一邊招呼著陌兒等一眾下屬閉了門,一邊解下了身上尚帶有餘溫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如何?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女子並沒有回應他,不過身上的戰慄到底算是緩和了不少。
風鏡也稍稍放下了心。
“不要……”
“不……”
女子的夢囈實在是有些含糊不清,風鏡好奇,便湊得更近,想要聽得清楚一些。
“……鳶尾……”
“為什麼……鳶尾……”
“你明明說過,絕不棄我……”
白鳶尾,又是那個白鳶尾!
風鏡驀然大怒,咬著牙:“風月,在你心裡,那個男人就那麼重要嗎?為何你明知他負了你,你還依舊對他戀戀不忘,連夢裡都喚著他的名字?”
這些話,趨近昏迷的風月自然是聽不到的。
一指點上了女子的睡穴,保證她沉沉睡了過去之後,風鏡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了榻上,蓋好被褥,動作極其輕柔。
只是轉身時,風鏡的眸中已經是暗黑一片。
白鳶尾……
總有一天,我要見識見識你究竟有何本事!
總有一天,我風鏡一定會取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