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摔落山崖，他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
“喂，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那時候，一個紅衣少年出現了。就在他掉落的地方不遠處，隔著一道又一道的鐵柵欄，遙遙望向他。
好……好美……
他呆呆地凝視著這位少年，一時竟失了神。世間怎麼會有這樣漂亮的少年？粉雕玉琢唇紅齒白，只是嘴上的笑意看起來實在勉強了些，倒破壞了這番美景。
見他不答話，少年卻也不生氣，不緊不慢地又重複了一遍後，他才遲鈍地反應了過來，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我叫小七……”
“小七啊——”少年彎了眉，唇上的笑總算真實了一些。“這是小名啊，大名是什麼？”
“我尚未成年，還沒有取名呢……”
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毫無保留地回答少年的問題。
“幾歲了？”
“……九歲。”
“九歲？我比你年長兩歲，叫我哥哥吧！”
“唔……哥哥？”他怯怯地喚了一聲，並沒有意識到少年好像是在佔自己便宜。“對了，哥哥有名字嗎？我還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呢！”
少年猛地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我的名字……不提也罷，喚我一聲鳶尾哥哥就好！”
“鳶尾哥哥？”
“嗯——”少年的臉色緩和了些，“那是我最喜歡的花兒……鳶尾花的顏色，也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他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居然喜歡大紅色。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我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喏，從那邊的斜坡上一路滾下來的。”他指了指身後的陡峭斜坡。
少年很快便發現了他身上交錯的傷痕，皺了皺眉，吩咐道：“你先別動！”
“好……”他點頭。
隨後少年便迅速消失在他眼前，他也真的如少年所說的一樣，乖乖地一動不動，等著少年回來，直到日暮——
天邊的霞光漸褪，初夏的晚風仍然涼得透骨。
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再次望向了少年離去的那個方向。
已經快兩個時辰了，少年卻一直沒有回來。
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就像一聲不吭便離開了的阿爹阿孃，連一封書信都沒有留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明出門前還笑著對他說，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到最後，他等到的卻只有被草蓆覆身送回來的兩具屍體，以及一筆數目可觀的所謂的撫恤金。
“反正小七還小，能懂什麼生啊死的？咱們收養了他，把錢拿到手不就行了嗎？”
“可是，還有小八呢……”
“嘿！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養了有什麼用？將來不還是要親手送給別人？小八今年也七歲了吧，早些尋了人家賣了算了，還能賺點碎銀子！”
“能行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白得了一個兒媳婦，人家不得偷著樂去？至於小七那邊你就別管了，只要錢到了手，管他死活呢！”
呵，那幫所謂的親戚，平日裡看著虛情假意人模狗樣的，一旦到了難口，便瞬間翻了臉，連最後一點良心都湮滅了……
妹妹消失的那一天，他是知道的，卻始終沒有勇氣追出去。
就算真的追了出去，他也是攔不住那些人的……
再後來，那家親戚也不再管教他了，他便樂得一個人四處遊蕩玩耍，自由自在。直到腳下一滑掉進了這裡……
好冷啊——
一陣風吹過，明顯的寒意使得他不由縮了縮脖子。
他終究，還是被丟下了嗎？
再一次……
“……小七？小七！”
他是被一陣急切的搖晃給強行喚醒的。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年俊美得恍若天人的面孔。
“你還好吧？”少年見他迷濛著睜開了眼睛，松了一口氣。“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死了呢！我方才去找藥的時候，差一點又被老東西看見了……來，你看看這些藥有沒有用得上的，我平時只殺人，從未救過人……”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鳶尾哥哥，你……殺人？”
少年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原本笑意洋溢的臉色頓時又是陰雲密布：“是啊，我殺過人的……你要是害怕的話，自己拿了這些藥回家去便是……”
“能教我嗎？”
“什麼？”
“能教我嗎？”當時的他極其認真地仰起臉來，“我也很想，殺人！”
比如那家人面獸心的親戚，比如買了小妹回家的那個老男人。
少年怔怔地盯著他，許久才幽幽地嘆了一聲：“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走上殺人的這條路……”
當時的他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變成連自己都恐懼的惡魔殺手。
後來，他便會自然而然地經常來找少年玩，有時會帶著外頭的新巧玩意兒，或是果脯糖糕。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這位少年便是靖南山莊未來的少莊主。
“我可不想承認這個身份！”少年卻滿不在乎地告訴他，“被關在一個牢籠般的大院子裡頭，能看見的只有老東西那張令人作嘔的臉，還有眼前數不盡的鮮血，耳邊絡繹不絕的慘叫……這種日子，我已經過夠了！”
真是奇怪，面前的少年明明是一個雙手沾惹過無數鮮血的殺人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惶恐，反而感覺很親切。而且他也感覺得到，少年在自己面前總是格外放鬆，彷彿有著聊不完的話題，訴不盡的心事。
這樣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
一日，一個錦服加身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叫小七，是不是？”
“……你是誰？”對於少年以外的人，他統統保持戒備。
“別那麼警覺嘛！”男人笑了，“想必念兒沒和你提到我，老夫是靖南山莊的主人，也就是——念兒的父親。”
念兒？指的是鳶尾哥哥嗎？
“你找我有事？”他可從鳶尾哥哥那裡聽過不少這位老莊主的事蹟，並不認為眼前這個人可以被稱作——父親。
“老夫知道，你最近和念兒走得很近——”男人似乎也發覺了他的警惕，並沒有嘗試接近他，負手笑道，“當然了，作為一個父親，我是不反對你們一起的，只是……嘿嘿，你也知道，念兒往後是要繼承整個靖南山莊的。那他的玩伴——也不能太差了不是？這話說得不中聽，你也別見怪，老夫也不想念兒繼任以後被笑話啊！”
“……所以呢？”
見他似乎有鬆口的跡象，男人繼續了下去：“只要你足夠努力，老夫有辦法讓你配得上我家念兒——只是，你可能需要受些苦！”
配得上……嗎？
“可以。”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一向謹慎的他居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到底還是太弱小了啊！父母的離去也好，妹妹被賣掉也好，自己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
變成人上人的話，就可以了吧……
只要他足夠努力，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鳶尾哥哥站在一起，甚至並肩作戰……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男人口中的“方法”就是——將他做成藥人。
一次一次的折磨，一次一次非人的痛苦。
過了很久，很久……
過了多久呢？他已經記不大清了。說實話，連鳶尾哥哥的模樣，他都快忘了，只是依稀記著，那個不似凡塵中人的少年，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喂，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似乎，又過了很久很久……
一片狼藉中，他再次看見了那個人——
“敢問如何稱呼？”
“我……”他的眸中，久違地出現了一絲清明，“叫我小七吧！我家人都是這麼叫我的哦！”
其實，也只有鳶尾哥哥你一個人叫而已……
PS:寫著寫著突然感覺孟鬱之才是鳶尾的官方cp……我錯了我錯了，我明明那麼喜歡微笑（尾笑）組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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