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身上的疼痛幾乎要一口吞噬掉他的理智。尤其是背脊上有如無數針刺般的感覺，簡直要讓他發瘋了。
是誰說，昏過去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分明是扯淡嘛！說這話的人肯定沒經歷過他這種情況，痛得死去活來卻連一聲呻吟都發不出來，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也不知等到了何年何月，背脊上的痛感總算是逐漸消失了。
而他，也終於在眼前的一片混沌中找到了一點光亮——
首先恢復的不是視覺，而是觸感。
有人在幫他擦拭身體，只不過動作實在是有些粗暴了。這人怎麼回事，以為是在褪豬毛嗎？力氣這麼大，當個樵夫倒是不屈才！
“嘶，好疼……”由於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只好努力從喉嚨中擠出了幾聲虛弱的呻吟，當做抗議。
耳邊好像有女子輕笑的聲音：“居先生，你好像把鳶尾大人弄疼了哦！”
居先生？老三嗎？
這麼說，他已經回到沉香了？
“追兒姑娘，您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囁嚅著。
眼前好不容易漸漸清晰起來，身上的力氣也開始恢復了，鳶尾的第一反應就是推開了再次伸過來的那隻手：“行了！老三，我都醒了，你擦什麼擦！”
“咦？”男子愣了一下，頓時喜出望外，“大哥，您終於醒啦？您昏迷了這麼多天，屬下都快擔心死了！”
“少矯情了！”鳶尾笑罵道，“等等，我睡了幾天？”
“五天。”一旁的追兒接了口，“鳶尾大人，您身上的四根蜂針已經全部取出，但由於您傷勢實在過重，蜂針存留在體內的時間也不短，所以才昏睡了這麼久。”
“原來如此……”鳶尾頷首，卻發現追兒一邊說話一邊不時瞟著他的身上，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他疑惑地低頭看去，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光溜溜……
臥槽！他除了底下一條褻褲之外，身上竟然未著片縷！
“……老三！”
苑子居被吼得一激靈：“哎！大哥，有事您說話！”
說話？這還說個鬼啊！
鳶尾也顧不上別的，慌慌亂亂地從床頭隨便扯了一件衣裳套上，帶著怒意道：“出去出去！”
苑子居自然是不敢違逆鳶尾的意思，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以免被大哥一頓暴揍。
“追兒姑娘，你先等等，我有些事想問你！”鳶尾喚住了轉身也打算出門的追兒。
追兒聞言，也不多問，順手合上了門，回身。
“小七呢？”
“誰？”追兒皺眉。
“唔……就是孟鬱之，他在哪？”
“哦，他啊！”追兒眉頭舒展開來，“在地牢呢！”
“地牢？為什麼？”
“因為他是孟鬱之。”追兒淡淡地回答，“家姐的敵人，就是追兒的敵人。”
“這……”鳶尾頭疼起來。孟鬱之的事情解釋起來的確有點複雜，追兒又是剛回來沒多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哦，對了！”他突然想起來，“他，是自己進的地牢嗎？”
“是，沒怎麼抵抗。”追兒點了點頭，似乎也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對了！要是小七想反抗的話，估計幾十個人也難以近他的身。
“去放他出來吧！”
追兒愣了愣，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好。”
“還有，我有事要問你——”
“……好。”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面對鳶尾莫名其妙的這句話，追兒卻顯得並不困惑，只是淡淡一笑：“這麼說，您已經知道了？”
“嗯，我見到含笑了。”
“既然鳶尾大人都知道了，何必又回過頭來詢問追兒呢？”
鳶尾無奈扶額：“含笑走得太急，信中也沒說太明白，有些事仍心中存疑，只能來問問你。”
“怕不是月影衛大人走得急，而是鳶尾大人想著春宵一刻不可虛度，顧不上忙別的吧？”追兒笑得一臉莫測，直看得鳶尾心中發毛。
不會吧，那件事她也能猜到？
“行了，說回正題吧！”他連忙尷尬地咳了一聲，訕訕地移開了眼神。“到底怎麼回事？”
“好吧！”追兒似乎也沒打算隱瞞什麼，在屋中隨便尋了個木凳坐了下來，“鳶尾大人猜的沒錯，追兒的確從一開始就知道月影衛大人從未叛變——不過相比之下，我倒是比較好奇鳶尾大人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月影衛大人不小心說漏了嘴？”
“不全是，其實也是你自己說漏了嘴。”鳶尾慵懶地伸展了一下上臂，“你還記不記得那一日，你曾對我說過，你手刃了那個男人，並把一個會易容之術的女子帶了回來。當時我還在奇怪，為何我後來一直沒有聽你提起過——直到含笑臨走前留下的那封信裡說，她之所以有機會避開仇寅他們的耳目來救我，是因為有一個能幹的手下偽裝成她的模樣。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確定，含笑口中的那個手下便是你之前帶回來的女子。”
追兒愣了半晌，才款款露了笑意：“不愧是鳶尾大人……沒錯，那個女子叫做陌兒，現在正在念奴嬌內部，為新王風月做事，不過前段時間因為惹怒了新王而丟了性命。”
“那也是你們搞的鬼吧？掩人耳目偷天換日？”鳶尾斜瞥了她一眼。
“是啊！”追兒倒承認得坦坦蕩蕩，“陌兒一向聰慧，扮幾天風月是沒什麼問題的。”
說到這裡，她突然詭秘一笑，“不過呢，鳶尾大人，還有一件事您一定不知道——其實追兒從一開始就是月影衛大人勸回沉香的哦！”
“什麼？”鳶尾茫然。
“那追兒從頭開始講吧！追兒在杭州的時候便受到了月影衛大人的傳書，說是江湖即將大變，沉香難矣，勸我回沉香幕後籌謀，幫助你們——月影衛大人所謂的‘叛變’在我的預料之中，也是我暗中著人去尋關神醫，請她幫忙研製相思子解藥。”
“相思子毒性解了之後，月影衛大人預感蕭明意等人會趁她暫時不在念奴嬌時對沉香和家姐下手，便在半途中秘密與陌兒換了身份，趁機逃了出來——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任誰都沒有想到，蕭明意竟然會對家姐他們下魘毒，連鬼尊大人也……唉，家姐重傷上了靖南山莊診治之後，月影衛大人生怕陌兒假扮風月的時間一長會出紕漏，便想著早些回去。”
“家姐重傷？”鳶尾大驚，忍不住插了話進來。
追兒嘆了口氣：“傷的很重，臉也毀了……不過幸好撿回了一條命，現下正在梁少莊主處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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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尊大人……”
“鳶尾大人，您還要不要聽我講？”
“好……你講，你講……”鳶尾瞬間認慫。
“其實那一日上演的狗血戲碼，也是月影衛大人與追兒商議好之後，故意做了一齣戲並將風聲透露給了蕭明意，然後順理成章地讓月影衛他們撞見——”
“鳶尾大人，您先別發怒！我們並非有意欺瞞於您，是月影衛大人說，必須由您有負於她，否則仇寅等人不會相信，更不會死心的。”
“您也知道，仇寅失了一條臂膀之後，雖說還有一個風鏡，但實力到底大不如前，所以一直想著要不擇一切手段將您搶回去，重新成為那個無心無情的仇無念。為了緩兵大計，月影衛大人索性便先開口應承將您帶回，然後以這樣的方式斷絕你們二人的關係。這樣一來，仇寅大抵也會打消對您的念頭。”
含笑她，怎麼總是這麼任性啊……
鳶尾愣愣的，竟又想起了那個永遠淡漠如冰的青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