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卑微到骨子裡的愛情嗎？
為了一個人，可以完全失去自我，真的值得嗎？
在她的記憶裡，母親便總是一副為了那個男人卑微到塵土裡的模樣，可悲——卻更可笑。
“孩子啊，你一定要記得——你是一個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你必須溫婉賢淑，必須善解人意，必須百依百順。你要明白，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是不能有自己的獨立思想的，你所能做的只有乖乖地學習女紅刺繡，不要總想著舞槍弄棒。等你長大了，娘就給你物色一個好夫家，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從她記事起，母親就一直這樣不厭其煩地告訴她，她應該成為世人眼中所謂的傳統女性。比如足不出戶，比如笑不露齒，比如——三從四德。
可是她很想告訴母親，自己從來都不想成為母親口中的那種女子，沒有地位，沒有自由，空洞如一個被抽去了三魂七魄的木偶。
她喜歡看書，不管是哪方面的書籍，她都可以以最短時間全部讀完，並且一目十行倒背如流。也正是因為她遠勝於同齡人的聰穎，有不少人曾經建議過母親考慮送她去私塾讀書，以免荒廢了她的聰慧才智。
然而母親每次只是微微一皺眉，始終一言不發。
那時她雖年幼，卻也能隱隱猜出幾分——母親，怕是不願意的。
“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讀什麼書？反正也是個賠錢的玩意兒，快些養大了嫁出去才是正途！”
她曾聽父親這樣對母親說，語氣滿是遮不去的嫌厭。
父親是偏愛弟弟的，她不是不知道。
母親總會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女子就應該有女子的模樣，而讀書、習武這樣的男人該做的事，女子是不能沾惹分毫的。
她私想著，母親一定是愛父親的。母親總會因為父親的想法而不惜改變自己。
只要是父親貼身的東西，母親絕不放心假與他人之手，非要自己親手一針一線做好才行；母親記得父親所有的生活習慣，甚至怪癖，哪怕是每一杯茶的溫度，母親也一定會做到最好；甚至，母親可以眼睜睜看著父親娶了一房又一房貌美如花的小妾，而自己只能獨守空房。
愛到深處，就是完全放下自我，低落到塵埃之中嗎？
她到現在都不明白。
她生性倔強，一旦決定的事是根本無法以外力改變的。每次弟弟去私塾的時候，她便會偷偷跟了去，
父親是知道的，也阻攔過，但無論他下手有多狠，下一次她還是會照去不誤。父親雖不喜她這個女兒，卻總不能直接鬧出人命來，背上個殺女之罪名，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一向聰穎，相比起那個不學無術的弟弟，她顯然更好學且奮勉。久而久之，她的學識反而遠超過了弟弟，這一點——大概是父親最不願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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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下手便更毒辣。
母親時常會在旁勸著，悲弱得可憐。
可是遍體鱗傷的她，卻從未掉過一滴眼淚，服過一次軟。
父親很快便覺著無趣，轉而開始對母親拳打腳踢，擊擊到肉，毫不留情。
“都是你慣的她，你瞧瞧她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
母親剛開始還會哭喊，後來便只是默默流淚，不出一聲。
她終是忍不住起了身，擋在了母親面前。
那時她的表情一定猙獰到恐怖，以至於父親在撞上她眼神的一剎那，竟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你個賤人，還嫌挨的打不夠麼？”父親惱羞成怒，再次高高舉起了巴掌。
“不許——傷害孃親！”
她卻視若無睹般，冷著眼，一字一頓道。
父親一愣，隨之勃然大怒：“你算什麼東西！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落在她身上的每一掌每一拳，都如同擊打在了槐木之上，發出了低沉的聲音，痛得幾乎麻木。
也許是見她一聲不吭，父親漸漸惱火起來，對母親的毒打也就更甚。而那個所謂的弟弟，卻只是在一邊冷眼旁觀而已。
難道女人……就活該天生卑賤嗎？
只要不合男人的心意，就可以隨意拿女人來撒氣嗎？
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和親生骨肉也絲毫不在乎嗎？
憑什麼……
憑什麼！
手邊似乎觸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她想都沒想，剛抓起便向那個還在對母親施暴的男人迎了過去——
鮮血瞬間便噴湧了出來，滾燙的，溢滿了她持刀的雙手，也刺痛了她的雙眼。
男人的眸中，滿是難以置信，卻只能不甘地倒了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殺了人，鮮血的腥甜味使她幾乎要嘔了出來。
過了幾秒，弟弟才驚叫了一聲，起身欲逃。
而下一刻，仍沾滿了鮮紅的刀刃便送入了他的胸膛。噴薄的血液有少許濺在了她的臉上，幽冷的眸子使得她看上去更勝閻羅鬼魅。
這兩個男人，都該死！
母親一聲尖叫，跌跌撞撞地往她這邊跑了過來，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將她一把推倒在地，雙手顫抖著抱起了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的弟弟。
“你……你如何忍心……他們是你父親，是你弟弟啊……”
她似乎才晃過了神，扔下刀，一步一步向母親走去：“娘，我……”
“他們說得對，你就是個災星！”母親突然聲嘶力竭地指著她，“我是造了什麼孽，才會生下你這麼個不是人的東西！早知你如此心狠手辣，我就應該直接在襁褓中扼死你！”
“母親……你，你聽我解釋……”她彷彿被母親的模樣驚到了，“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受傷……”
“呸！像你這種弒父殺弟的畜生，還有什麼好說的！”
“母親，他們……可是他們都該死啊……”她的臉色蒼白了幾分，眸中卻依舊倔強如故。“娘，你知道嗎？那個男人，他是個該千刀萬剮的混蛋！他身為父母官，不僅從不想為百姓謀福祉，還魚肉百姓多番剝削，導致百姓們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至於這個——”她冷冷看了一眼已經在母親懷裡漸漸冰冷的屍身，目光屑然。“他仗著父親是本地縣令，平日裡強取豪奪無惡不作，強佔平民土地不說，竟還強搶民女，使其含憤自盡。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還不該死嗎？”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開始顫抖。
可母親竟大驚失色——
“你……你怎麼知道這些？”
她愣住了，難道說母親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