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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三寶

冬至的雪從那一夜起,就一直下個不停,赤顏委身於藏書閣之中,身上揣著暖玉,懷中抱著湯婆子,忽而萬分想念麟王在身邊的日子。

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前杏林也是這個天兒,她也未曾覺得有什麼難捱。

可是後來有了麟王在身邊,每每到了這種大雪紛飛的天兒,就會把她裹成一團抱在懷中,用內勁阻擋風雪料峭的寒冷。

思及此處,她便嘲笑自己,當初還想離開,這裡開了,不知道真受不受得了。

她伸出手指,將書翻了一頁,頭暈目眩只見瞥見幾個蚊子大小的字跡,字太小看不大清晰,她正欲去湊近一點,書閣之外卻是轉來一聲平地驚雷。

湯婆子從手中甩了出去,赤顏來不及去拾回,急忙就衝著藏書閣外面跑去。

衝至門口的時候,一個灰袍老人忽而現身攔住了她的去路,“殿下請以保重自己為重。”

杏林藏書閣,藏天下奇書,有專門的守閣人,武功已至臻化境界。

赤顏入目的一片素白,並不能看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心中不安,對著閣老作揖行了個晚輩禮:“閣老,我心中有所不安,還請閣老讓我出去看看。”

她的第六感,相當準確,準確到可怕。

閣老只是提一個建議,並不會真的將她拘束在藏書閣之內,在看她堅持,便讓開了去,“殿下心中有主意就好。”

藏書閣立於山腹之中,內有高手把守,少有人會闖進來,赤顏一路跑出去,也並無看見什麼不妥,直到進入了杏林中院。

一把彎刀,刀光冷冽,破開風霜雨雪,在赤顏的手間宛如神兵利器。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紅衣就成了她的標誌,在杏林弟子雪白的服飾之間極為顯眼,便也成了闖入者圍攻的物件。

可是她卻是絲毫不懼,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紅衣,鮮血,漫天散落,叫人分不真切。

赤顏的闖入給這張僵持不下的戰鬥帶來了一個突破口,闖入者轉身之間,手掌呈現鷹爪模樣朝她抓來。

那速度極快,快到赤顏來不及反應,也快到赤顏來不及閃躲。

闖入者目光得意,然而在到達她身前的那一刻,瞳孔卻驟然緊縮,他的眼中,沒有了赤顏的身影。

在他的面前,赤顏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

在另外的一個轉角處,雪地上沒有任何痕跡,他彷彿闖入了另一個世界,一片雪白虛無。

一把長劍從他的胸膛洞穿而過。

他四處尋找的女子,又悄無聲息地在他的面前出現。

赤顏收回長劍,目光所及,淡漠幽深。

這杏林,又豈是那麼好闖進來的。

天上的雪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她繼續往前走,背後的兵刃交接,仿若與她沒有任何干係。

尊安閣。

三安父摸著自己被砍去半截的鬍子,背靠玉臺而坐,一隻手搭在地上,寶貝地拿著個酒葫蘆。

“你在杏林中忍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急在這麼一時,冰晶蓮還未成熟,你要是再登上個十年,估計就能湊齊杏林三寶了。”他語氣感慨,心中感嘆他居然步了安弟的後塵,看錯了人。

杏林有三寶,冰晶蓮乃是天生靈藥,吃下之後能夠增長功力,被雪妮偷盜而去,現如今唯剩的一朵,還未成熟,不堪重用。

現如今剩下兩寶,一為勾魂珠,一為玲瓏歲,其一有保持屍身不腐的功效,其二有生白骨肉死人的功效。

站在三安父面前的人,穿著一身灰袍,駝背,頭髮一半花白,未到花甲之年,卻已經有些老態龍鍾的樣子。

若是赤顏在這裡,就能認出來,那就是那天說赤顏面善的守門人。

“我要勾魂珠和玲瓏歲。”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砂輪在石頭上劃過,很是刺耳難聽。

三長老咳了一聲,拿起酒葫蘆猛灌了一口,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之色:“徒弟啊,你不準我喝酒,現在看看吧,你安父以後就喝不到酒了,以後在安父的忌日,你可要多給安父帶點酒啊。”

他知道勾魂珠和玲瓏歲在哪裡,可他不會說,不說,那也只有等死了。

只可惜了這壺酒,他怕是喝不完了。

守門人眼中陰騭,兩根鐵索抖落出來,狠狠地打在了玉臺之上。

碎玉四處紛飛。

而原本躺在玉臺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守門人並不詫異,往四周看去:“早就聽說,杏林中陣法頗多,到不知道是哪位在掌控陣法,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時。”

他兩根鐵索宛如游龍,在這屋子子中橫衝直撞,將玉臺,瓷瓶,房梁擊碎得七零八落。

這些東西被破壞,原本的陣法就開始出現問題。

這樣下去,他們必然會被逼至末路。

隱藏在暗處的赤顏目光凜然,手中握著長劍,悄然轉到守門人的身後。

守門人耳朵一動,操控著鐵索就往身後擋去,兩件兵器相撞出陣陣火花,赤顏只覺得虎口發麻,差一點就要將劍扔出去。

“郡主?”守門人在看到赤顏的桀桀地笑了兩聲,“郡主好勇謀,若非郡主未曾練武,今日我怕是也要栽在郡主的手中了。”

赤顏不會武,然而守門人卻武功高強。

若是在外面,除了束手就擒這一條路,那就只有死無葬身,可是現在,她還有另一條路。

“杏林十三年,您是看著我長大的,勾魂珠和玲瓏歲終歸不是萬能的,若您有什麼苦衷,何不找杏林之人幫忙?”她腳步輕輕向後摩擦著退了一步,長劍落在地上兩塊石板交接的縫隙之間。

咔噠,有什麼機關被啟動了。

守門人並未發現她這動作有什麼不妥,陰陽怪氣地道:“郡主說得好聽,可那歸元被譽為鬼手,可能救活秦臻?郡主被譽為天才,可有能救回安丞相?”

秦臻,歸元的安父,死於雪妮之手,那是歸元的痛處。

而父親,則是她的痛處,赤顏心中湧出恨意,目光冷冽:“你真以為玲瓏歲是什麼神藥不成,不過乃是一味補藥,用錯了,命沒有救活,反倒是別把人害死了。”

她說的是實話,天大的實話,可是守門人不信。

不,或許他信了,可是真正要這東西的不是他,所以他管不了這麼多。

正在這個時候,躺在角落之中的三安父高聲喊道:“徒弟,你快走啊。”

這聲音淒厲繞樑,又叫人振聾發聵,讓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愣在了原地。

原本的長劍往後輕輕一劃。

兩根鐵索甩過,守門人忽而站在了赤顏的身後。

“三安父,您說,是兩寶重要,還是你這個弟子重要?”

三安父老淚縱橫地看著被抓住的自家徒兒,頓時嚎啕大哭:“徒兒啊,安父叫你走啊,你管安父做什麼啊,你看看,現在你叫安父怎麼辦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垂著地面,敲敲打打又幾下,那玉臺卻悄悄移開,露出一個暗格,其中放著一個黑匣子。

三安父拿著匣子,對著守門人道:“東西,給你,你先放了我徒兒,要是我徒兒出了什麼事,我就把這玲瓏歲吃下去。”

守門人視線渾濁地落在黑匣子之上,聲音嘶啞:“開啟讓我看看。”

三長老將盒子開啟,一顆寒玉般的珠散發著陣陣寒氣,一株通體血紅的人參瀰漫著藥香。

勾魂珠,玲瓏歲。

這兩樣東西,才是杏林真正的至寶,赤顏手中長劍一動,身形轉換,周圍的景色立刻變了樣,她一劍朝著身後砍去。

一股凌冽的掌風將她掃了出去。

沒有落地的感覺,一個人接住了她,將她穩妥地放在地上。

“歸元?”赤顏睜大了眼睛,口中溢位一股腥甜,“救安父。”

歸元一身白衣上全是血珠,他的身影剎那之間就消失在赤顏的面前,然後出現在守門人的面前。

在看到歸元出現的那一刻,守門人就知道自己隱忍的十幾年,在一朝一夕之間全部化為烏有,兩人過招數次,沒有風動,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被掃落,然而他的骨節卻寸寸碎裂。

歸元的手法並不光明磊落,甚至是異常陰狠,那些鑽心的疼痛讓守門人心驚膽戰,到最後落荒而逃。

“安弟,安弟啊,你來看看徒兒啊。”三安父把那寶貝得連命都可以不要的盒子扔在一邊,把著赤顏的脈就開始哀嚎。

歸元眼中的血紅漸漸消散,他抹了數顆佛珠,最後匆忙轉身,將已然暈過去的赤顏抱了起來。

三安父本來想跟上去,卻想起地上的匣子,趕緊轉身屁顛屁顛撿起來放回原處,毫不猶豫地將那玲瓏歲掰了半根,才將剩下的藏好。

玲瓏歲滴答滴答地落著“血珠”,三安父瞧著心疼無比,只好雙手緊閉,將其捧在手心。

那邊廂赤顏也已經處理好了其他的人,跟在歸元的身後焦急不已。

大安父看見三安父手中的半截玲瓏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這是幹什麼,有你這麼浪費至寶的嗎?”

三安父吹胡子瞪眼毫不示弱:“你知道什麼,我徒兒為了救我差點就沒命了,半根玲瓏歲算什麼,就算是一根,也要給。”

大安父沉默了,伸出手將從他指縫間滲漏出的“血滴”接住。

這藥材,一滴都是至寶,落下去肉疼。

赤顏是慣愛做夢的,父親,麟王,樓星,心中有所思,夢中便必有人。

可惜的是,這一次大夢一場,她醒來卻是什麼也沒記住,只覺得心口鈍疼,有些出不來氣。

“醒了?”那聲音依舊溫和清澈如山中清泉,撇頭望去,正是穿著一身白衣的歸元。

他席地而坐,面前放著木魚,木槌卻不見了蹤影,手中拿著佛珠,一顆又一顆地數著,轉動著,口中念著,聲音和平日裡也不大一樣。

赤顏腦袋中一片漿糊,還沒反應過來自個兒到底出了什麼事兒,歪著腦袋,喉嚨乾澀,輕聲又緩慢地問:“你,在這兒,作甚?”

只這麼簡短的,緩慢的一句話,就像是消耗了她大半的力氣,緊接著就閉上了嘴巴。

歸元手指劃過一顆又一顆的念珠,嘴中唸唸有詞,也不知道念的是什

麼,聲音細微讓人聽不真切,赤顏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只能聽到一個“秦”,然後就聽到他說:“唸經,你傷及心脈內府,需靜養。”

半根玲瓏歲吊住了救了她的命,卻也不能讓她快速好起來,便是動一動都累得不行。

這說是靜養,那就真是靜養,凡是赤顏想做其他的事情,都會被阻止。

只是她心中仍舊放不下麟王,放不下那千絕毒,平日裡躺著都要翻上幾頁醫書,幾位安父將她拘在院子之中,藏了醫書,惹怒了赤顏,便是惹得她一口淤血噴出,嚇壞了杏林眾人。

那一日正逢兩隻喜鵲在門前交換,赤顏差點摔下牆頭,撂下幾句狠話,“千絕現在就是我那半條命,為了救安父去了半條,誰再攔我,我這半條你們也拿去,帶著我的骨灰回到皇城,日後與麟王葬在一起。”

至此,杏林中人不敢再攔她。

可到底是傷重了,歸元瞧不下去,伸手接過了她的藥杵。

木魚蒲團在屋子裡積了灰,佛珠掛在脖子上也寂靜下去,整個院子裡都溢位了濃烈的藥香味。

赤顏自有傲氣,不願意逼迫歸元,再三詢問之下,歸元只是笑笑,說自己是自願的。

可惜的事,這位曾經的杏林鬼手,對這千絕毒,似乎也無可奈何。

一個冬天眼看就要過去,千絕毒,仍舊無解。

一道道的思路都被推翻,一種種的解藥都被倒掉,赤顏越發焦心,眼看在養傷之中養出來的那點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了下去。

將那白狐裘的大衣一披,赤顏的臉不過巴掌大小,清瘦得讓人看了心疼。

歸元看在眼裡,平日裡除了翻醫書更加勤快,便是又開始數起了手中的念珠。

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雪,地上的積雪堆積了約莫有三尺厚,終於又逢來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

赤顏終於是忍不住走了出去,一步一步極為緩慢,“皇城之中可有傳來什麼訊息?”

赤顏替她披了一件狐裘,思索了一會兒,斟酌著道:“麟王大刀闊斧改革了許多,自封攝政王,全權把持朝政,不納妾,不娶妃,朝中勸諫者呼聲越發高昂。”

說來這也正是赤顏不明白的一點,現在朝廷之中的毒瘤基本上已經剷除,麟王早該登基,但是對方卻偏偏只自封了一個攝政王。

幾年征戰,就為了一個攝政王的名頭?

赤顏不明白,朝中臣子不明白,天下人更不明白。

朝中讓攝政王登基的呼聲便是越發的高昂,另一個就是選秀,這不登基就算了,甚至連後院都沒有一個人,實在是讓想討好攝政王的臣子們愁掉了一把把的頭髮。

赤顏心中瞭然,捂著嘴巴輕咳了一聲,聞著濃厚的藥香尋了過去。

“這朝廷的人,怕是以為我長了什麼三頭六臂了。”她幾日來第一次笑,臉上的鬱郁之色散去了些許。

這便是她當初一避再避,只是感情至深,終究是勝過了理智,叫她迎上前去,心中哪怕知道可能會頭破血流,仍舊嫁給了他。

這感情吶,終究是分不清。

歸元在藥房之中熬藥,一味又一味的藥味蒸煮出來,味道幾日都不曾散去。

兩人正走進去,赤顏才道:“姐夫對姐姐一心一意,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待姐姐一心一意,那舍了便是,值不得姐姐付出這麼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赤顏和赤顏待久了,最不喜的就是那三妻四妾,紅顏知己。

若不能一心一意,那感情不過是怨念而已。

麟王這種做法,叫她頗為滿意。

藏在藥霧之中的歸元聽見這話,垂頭又數了十八顆念珠,若是細聽,就能發現,他每數一顆珠子,口中的發音便是一樣的。

“你的傷勢雖然已經癒合,但是畢竟傷及了臟腑,早早下床,雖沒有什麼大礙,但到底以休息為主。”他出言勸誡,眼神卻盯著手上念珠。

一百零八顆念珠,每顆珠子上面都刻著一個佛,或笑或哭,或悲或喜,念得多了,心也平靜下來了。

這兩日聽歸元的聲音,赤顏總覺得有些壓抑,在霧氣朦朧之中去看他的身影,又看不真切,只得長吁短嘆:“這床上待久了,也坐不住了,幸虧有你替我頂著,否則怕是這藥房都要結灰了。”

安父們都不準她再去廢上半分心神,在藥中下了些迷魂散,赤顏整日都是恍恍惚惚的,下床的都只覺得整個人都在飄,那書上的字,也覺得是搬家的螞蟻,跑得飛快,卻個個一樣,一個都不認識。

雖然不知道為何歸元又改了口,願意幫她研製解藥,但是赤顏心中卻還是感激的。

這藥房雖然被稱為小藥房,但其實很大,每一種藥材都很齊全,屋子裡專門備著幾個砂罐,用來熬藥。

歸元坐在小馬紮上,背對著她們,身影清瘦,他的背後放著一本書,藍皮兒扎線,約莫一指厚度,封面上寫著幾個大字《解毒偏方》。

每一代弟子之中,總會有那麼幾個劍走偏鋒,以毒攻毒的弟子,相處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隨後被記錄了下來,所以稱為偏方。

赤顏以前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過這本書,她彎腰伸手去拿,伸手翻開兩頁,入目就是幾個蚊子大小的字。

忽而,她手中的書被人抽走。

還保持著捧書翻書的姿勢,赤顏抬頭:“你這是做什麼?”

她萬分不解,卻聽見歸元淡然道:“此書偏方甚多,並沒有什麼實際的作用,害了不少的杏林弟子,不宜人看。”

這個理由,應該說是十分恰當的。

但是赤顏不信,她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那幾個蚊子大小的字跡,然後又回憶起杏林出事當天的時候,瞥見的那幾個字。

是什麼?

“血……”

“毒……”

“換……”

電光火石之間,赤顏彷彿頓悟了一樣,腦海中閃出一句話——以血還血,以命抵命。

歸元一身白衣染上了藥汁,年輕的臉上卻顯出暮神情,若是不說出來,沒有誰會知道,這個和尚已經過了不惑之年。

活了四十多年的歸元向來進退有度,相處之中讓人十分舒服,在以前,是決計不會做出這種舉動的。

然而這一次,是為什麼?

赤顏的思緒停留在以血還血上面,以誰的血換誰的血?

麟王,她……

屋子裡的砂鍋還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赤顏手抖著想要拿回那本書:“歸元,你把書,再給我看看,我就看一眼,一眼便好。”

她想要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到的那樣。

然而歸元左手拿著那本藍皮書,輕輕一抖,內裡使勁兒就將其震碎成了湮粉,稀稀疏疏的落下,像極了那寒冬臘月之中的紛飛大雪。

地上鋪了灰白的一層,赤顏伸手去接,卻全都從指尖溜走,她心中湧出一股怒火,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冷聲質問:“你這是在做什麼?一本書而已,你何必這樣,你到底是不想讓我看到什麼?以血還血,以命換命?”

房屋門被風吹得吱呀吱呀作響,赤顏臉上湧出一抹薄紅,又氣又怒,她眼睛溢位血絲,一抹怨氣傾瀉而出。

“你當初不幫我,就算了,我不求你,可這醫書,你明知道我想要,卻偏生從我手中搶過去將它毀了,歸元,我當你是知己,是良安,你就是以如此姿態來對我?”

千絕毒遊蕩於血液心脈之中,若是真的以血還血,也不是沒有可能會解毒。

想到這裡,赤顏便是越發懷疑歸元的目的了。

歸元將爐子裡的火滅了,頭上戒巴嚴禁自律,他蹬著一雙布鞋,對著赤顏一拜:“阿彌陀佛,佛家言,有因必有果,因果了結,便讓它塵歸塵,土歸土。”

赤顏冷笑一聲,蹲下捧起那些書籍的粉末,雙手忽然狠狠捏緊,任由那些宛如流沙一樣從指尖傾瀉而出,隨後決然轉身。

“歸元,這幾日勞你為了我勞心費力,我心有不安,你敲木魚也好,數念珠也罷,請你好生休息,不必再來藥房了。”

那些冷厲決然的話,連同她的背影,一起消失在忽而驟起的風雪之中。

歸元長嘆了一口氣,伸手將那些白沙捧入手中,往外面一灑。

“塵歸塵,土歸土……”

杏林之中有一藥谷,喚作長青谷。

是歷來杏林弟子齊心合力開闢出來的藥田,土地肥沃,種著各種各樣的藥材,且不乏有難得一見的珍品。

長青谷中有專門的人打理,稱作藥僕,他們是打理藥材的一把好手,來去也全憑自願,頗為受杏林中人的尊重。

拂袖離開藥房之後,赤顏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身後留下一串腳印,宛如孤獨行者。

她小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願意來這裡坐上一一坐,看看藥材,也覺得那些煩心事便沒有那麼煩心了。

年老的青衣藥僕都認識她,瞧見她之後專門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對著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緊接著又馬不停蹄地拿著鏟子鏟著多餘的積雪,避免有些嬌嫩的藥材因此凍壞了。

“姐姐。”赤顏一身紅衣,足尖輕點之下踏雪無痕,飄然而至到赤顏的身邊。

這銀裝素裹的山間,除了綠就是白,她一身紅衣招搖又顯眼,原本正在工作的幾名藥僕停頓在原地,小心謹慎地望了過來。

赤顏對著他們揮了揮手,以表示赤顏的無害,轉而聲音又十分冷淡:“你跟上來做什麼?”

她的視線落在那一片款冬花上,正是冬季,只有這一片款冬不懼風雪,搖搖欲墜之間悄悄展開了花苞,那淺黃的花瓣隱藏在紫色的苞葉之間。

“我過來瞧瞧,這山谷中太冷了些。”赤顏搖搖頭,目光滿含擔憂,她看著赤顏的背影,欲言又止。

在姐姐離開之後,她又同歸元說了幾句話。

換血這詞她不陌生,歸元說這是杏林之中的偏方,可是無論成功與否,必定會造成根基損傷,甚至喪命。

姐妹倆的性子雖不能說是同出一轍,但是赤顏好歹是由赤顏教導出來的,也深知赤顏的性格。

赤顏本就是藥人,一身血也比之常人本就是多了幾分奇效,若是最後真的找不到解毒的辦法,她毫不懷疑赤顏會將自己的血換給麟王。

對於赤顏來說,麟王不重要,只有姐姐才重要。

而對於歸元來說亦是如此。

朋友,亦有親近疏遠之分。

不過歸元千防萬防,終究是疏忽大意在了那一本書之上。

他本就打算毀了那本書,誰知赤顏卻先看到了。

“那我們就先回去吧。”背對著她的赤顏雙手扯著毛絨的衣領,摘了幾株款冬花,踩著一地積雪慢慢地往回走。

“你可知道杏林的《長生訣》?”走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赤顏又忽然問到。

“知道。”赤顏點頭,“是杏林中的養生內功,修煉對人的身體大有裨益,與其它的功法並不衝突。”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不傳之秘,杏林的弟子多數都會修習,當做根基,畢竟有些針法會涉及到內力的運用。

“可有學過?”赤顏又問。

“這段日子,涉及過一些。”赤顏見她不在換血的事情上糾纏,心中也稍微放鬆。

“能否將你的感悟寫給我?”

感悟?

這會兒赤顏又不解了,姐姐什麼時候對內功感興趣了?不過向來不忤逆赤顏的她還是點點頭。

由於赤顏要一篇感悟,所以赤顏又將《長生訣》涉及了一遍,她本就聰慧,領悟這種簡易的功法並不算難。

但是越到後面,她對這本功法卻越是吃驚,所謂大道至簡,《長生訣》一字一句,皆有緣由韻味。

而就在她研讀內功心法的時候,赤顏卻是出乎杏林中所有人的預料,她停了藥房中的火爐,反倒是向杏林中的安父們討教《長生訣》的修煉方法了。

這一點連歸元都有些摸不透。

再加上這幾日赤顏總是避著他,歸元無奈之下,除了在暗中觀察,就只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裡誦經唸佛。

三安父嗜酒如命,成日之中,總會偷喝上兩口。

杏林上下,都被這位三安父光顧過,不過自從赤顏回來之後,三安父偷酒的事情就沒有出現過了。

這一點倒是為杏林弟子津津樂道了許久。

幾個穿著白衣的杏林弟子從樹下走過,正巧說著這事,迎面就撞上一個身穿青衣,外罩雪白大氅的女子。

女子青絲束起,柳眉鳳眼,撐著一把青花油紙傘,宛若從畫中走出來一樣。

幾個年輕弟子看呆了去,停在原地駐足了片刻,等到女子走近之後,才匆匆拱手行了個禮:“安姐。”

女子自然是赤顏,她撐著傘不便,便頷首傾身回禮。

此刻正飄著雪,幾個弟子並未打傘,即使願與赤顏多說上幾句話,卻因這風雪阻礙,匆匆告辭離去。

就在他們走後,停駐在原地的赤顏淡淡道:“酒香十里,安父真當是好興致,只是這天冷,安父可別凍著了。”

她一個人像是自言自語,身影顯得有些寂寥。

過了一會,樹上才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樹上的雪落了一地,一個人影就跳了下來。

三長老白花花的頭髮上沾上了雪花,隨意地用手掃掉,抱著酒葫蘆不肯撒手,腆著臉賣笑:“徒兒怎麼過來了,這可是徒兒你親手給我泡的酒,不算偷喝,不算偷喝。”

赤顏知道這老頭嗜酒,再加上這酒喝了強身健體,倒也並未唸叨,只是看他那成日抱著不肯撒手的樣子,忍不住提點:“這黃果參藤的藥效,少說也要三個月才能泡出來,如今不過堪堪兩月,您這卻喝該有一罈子了吧?”

她統共才跑了三罈子,這怕是三個月沒到,就該喝完了。

三長老不說話,扯著白胡子嘿嘿笑,左瞧右瞧就是不瞧自家徒兒。

赤顏拿他這個樣子實在沒有辦法,將傘移過去,遮住了三長老頭上的風雪。

“安父的《長生訣》已經突破了幾重了?”這才是她來的真正目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三長老眼珠子一轉,萬分狐疑,“難不成你也聽到那勞什子的傳言說是《長生訣》真的可以長生?”

曾經江湖上有傳言,杏林《長生訣》乃是仙家秘法,可以修得長生,差點就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當時的杏林先輩是個有魄力的,連夜帶著弟子攥寫臨摹《長生訣》,撒到了江湖各地,連皇宮都不放過,堵住了悠悠眾口,也化解了這場血光之災。

得了“仙法”的人開始修煉,半截身子都入了黃土也沒成仙,倒是有幾個不信的,想要上杏林強搶“真正的《長生訣》”,最後都被守護杏林的人打殘,然後養在杏林中一輩子,說來數去的也成了杏林中的一員。

隨著時間的推移,《長生訣》可修煉成仙的謠言也是不攻自破。

這件事赤顏心裡門清,眉眼彎彎有些無奈:“我只是擔憂自己這身體,怕是還沒有配出解藥,就先垮了,《長生訣》我倒也沒認真練過,都是一知半解的,所以找安父您來解惑的。”

“哦——我說嘛,我還以為你這丫頭想幹什麼來著。”三長老瞭然,伸出食指,“你問這個,就問對人了,你安父,已經練到了第六重了,安父給你演示一遍,你可看好了。”

他將酒葫蘆往雪地裡一拋,瞬間就埋進了雪坑中,隨後左腳往外一滑,雙手呈抱球狀,往外一推。

風雪偏移!

白雪紛飛,他出拳如風,內徑將風雪翻飛,步步沉穩,招招溫和,宛如站在太極之上,推動著斗轉星移。

赤顏看得入了迷,先是未拿傘的右手上下翻動練著招式,後來風雪吹走了傘,她便跟在三安父的後面,一同遊走在這天地之間。

長生訣,萬物生長,有生機勃勃之勢,這冰天雪地之中,漫天飛雪和獵獵寒風彷彿與他們隔絕,春芽開始萌動,春天開始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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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

房簷上的寒冰落在了地上,砸得粉碎。

三安父率先收了招式,呼出一口熱氣,宛若雲霧一般在空中翻滾。

他氣沉丹田,收回左腳,回頭看去,赤顏正緊閉著雙眸,雪花落在她的頭上,染白了一頭青絲。

三安父無奈地撿起那把被風吹到樹縫中的傘,趕緊撐好,給自家徒兒擋住了。

這身體才剛剛好,要是又病了,那杏林中剩下的半根玲瓏歲就又要進自家徒兒的肚子裡了。

赤顏頓悟在一種奇妙的境界之中,她彷彿看見了星辰大海,看見了太極兩儀,看見了萬物生長。

她彷彿領悟了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道理。

等到星辰不再閃爍,滄海停止變更,她的神思才漸漸回到自己的身上。

老頭兒正舉著傘抵著風雪,見自家徒兒張開了眼,頓時把傘塞了過去,故意虎著臉:“哪有安父給徒兒撐傘的,不孝徒兒,不孝徒兒。”

這老頭臉上鬍子多,皮也老,也看不出來是不是臉紅了,但是憑藉赤顏的經驗來看,他多半是不好意思了。

身為徒兒,自然得給安父留面子,她從善如流地接過傘,說了句“是徒兒不孝”,指著不遠處的雪面道:“安父的酒,如今該是結冰了。”

因為大雪紛飛,剛才被砸出一個洞的雪面現在已經看不到了,三安父哀嚎一聲,趕緊撲過去扒拉自己的酒葫蘆。

為了那半葫蘆酒,平日裡輕易不動用內勁的三安父今日第二次用了內勁,他一掌掃過去,雪平面矮了半截,露出個葫蘆嘴兒。

三長老趕緊提起來,拔開塞子就對著嘴裡灌了一口,冰涼的感覺凍得他打了個寒戰,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喝了下去。

赤顏瞧著也是心服口服,撐著傘目光幽幽:“安父還是回去將這酒溫了的好,這要是傷了身體……”

言語未盡,三安父已經蓋上了塞子,湊到傘底下催促:“徒兒咱們快些回去,溫酒,溫酒。”

冬去春來,又復一年。

屋子外面的陽光是少有的暖人,房門被吱呀一聲開啟,素衣女子提著二兩三七緩步往外面走。

斜倚在望柱上的抱刀紅衣女孩聽見聲響,頓時睜開了眼睛,臉上掠過一抹驚喜:“姐姐,你出來了?”

赤顏伸手擋了一下那刺眼的陽光,視線隨之落在女孩兒懷中的那把刀之上,空洞的目光才慢慢聚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刀?”

記憶中顯示,她閉關之前,赤顏身上還不是這把刀。

赤顏以前的那一把,長而寬,粗而蠻,刀利卻太過華麗,鑲著幾顆閃閃發亮的寶石,裝飾的作用要比實際作用大一些。

而這一把,刀寬約莫一尺,長約三寸,刀身修長而銳利,其上刻著黑色的雲紋,一直延伸到刀柄,細觀之下,隱隱有寒芒閃過。

赤顏這才想起將手中的刀插回刀鞘之中,寶貝地抱著不肯放手,言語中帶著些許欣喜:“我同三安父打賭,他輸了。”

赤顏眉目一挑:“紅月?”

難怪她見這刀如此熟悉,原來是老頭子的。

說來這把紅月刀,以前老頭子放在架子上,閒來沒事就喜歡去擦擦,赤顏小時候曾不小心碰到過,差點被刀上寒氣所傷,幸虧老頭子來得及時。

至於這把刀,後來她就再也沒再架子上看到過了。

赤顏點頭,從臉上的眼開眉展到手上的愛不釋手,都能看出她對於這把刀的喜歡。

“姐姐可突破了?”赤顏抱著刀,眼睛亮蹭蹭地盯著赤顏。

前一陣子她將自己的心得寫了出來,但是沒有想到的是,赤顏居然選擇閉關了。

當初的頓悟之下,赤顏的《長生訣》已經修煉到了第四重,只要再加把勁,就能突破第五重。

《長生訣》第五重是一道分水嶺,前面只是養生,後面便是可以護體,甚至能夠內勁外放。

她閉關之後,赤顏每日都會來守著,以免他人打擾。

赤顏點點頭,瞧著外面嫩綠的樹葉,心下也跟著明朗起來,“原來冬天已經過去了。”

“前幾日剛立春,正是新芽出的時候,山裡面的雪都化了。”赤顏也很喜歡這種景象,樓蘭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這些在齊國隨處可見的花草樹木,在那裡真是稀缺的很。

她遲早是要回樓蘭的,所以能多看一眼,便是多了一眼。

一個冬天下來,杏林中積了不少的雪,春天萬物復甦的時候,都會化為涓涓細流,匯入山 間的溪流,譁啦啦的聲音會傳遍整個山林。

赤顏側耳傾聽,轉頭卻撞上了不知道何時換上了僧衣的歸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