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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董滿山的憂與愁

董滿山四十三歲,來自凌峰省懷嘉縣,曾經開過九年的卡車。他高聳的額頭佔了半邊臉,像鑲嵌了一截搓衣板的抬頭紋,令人過目難忘。

五年前的五月十二日發生了兩件事促使他遠離家鄉來到煙鼓市。那天早上七點,他的運輸車隊從懷嘉縣發往春麻市。十一點四十分,車隊到達省道方桐段的一段下坡路,他駕駛15米長的高欄貨車突然莫名其妙的改變方向,失控地衝向路邊的一片菜地裡。

車滑行了二十多米,翻個底朝天。他被撞昏了,得到救治後在醫院裡躺12個小時才醒過來。還好他福大命大只是腦震盪和右肘脫臼。

養傷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一個讓人絕望的訊息:十二日十四點五十六分,他的家鄉發生了8級的大地震,整個縣城被夷為平地,成千上萬的家庭毀於一旦。他和六歲的女兒躲過一劫,他的父母,妻子和一個兒子遭遇滅頂之災。

女兒當時在學校上課,地震發生後,四層的教學樓激烈搖晃了幾秒鐘後就坍塌了,她和許多同學被斷壁殘垣埋在地下,生死未卜。

七十三個小時後,奄奄一息地她被搶救人員發現,把她從廢墟裡挖了出來。女兒十分幸運,只受了點皮肉傷,在臨時醫療站療養了一個星期就被送回家鄉附近的災民安置點。

董滿山在醫院裡呆了五天,傷情稍稍穩定,他迫不及待地回到滿目瘡痍的家鄉尋親。他找不到自己的家,家被大地埋葬在它的深淵裡,他只看見大地張開血盆大口再也合不攏地恐怖縫隙。他永遠失去了父母、妻子和只有三歲的兒子。

他來不及悲傷就參與到的搶險救災的工作中。

幾個月後,董滿山拿著一些撫慰金,帶著六歲的女兒來到恆平省煙鼓市的親戚家暫住。六年過去了,他和女兒一直住在煙鼓市的城中村裡。什麼時候搬回家鄉對他來說是個痛苦的選擇--雖然家鄉基本恢復了原貌,而且比以前建設得更好了。

為什麼下不定決心呢?有人問過他,他說,女兒在老家經常做教室塌下來壓住她的噩夢,天天如此,苦不堪言。後來他發現女兒居住在外地可以睡得安穩,所以他和女兒一直羈留在外地。

他們起初住在親戚那裡,後來搬了出來,在煙鼓市最大的城中村百望坡租了兩間簡陋的民房,安頓了下來。

星期六是羅烈轉早班的第一天。他和一名隊員被班長安排在花園廣場索勤辦公大樓的樓頂上執勤。從樓頂向北面下看,可以無死角地觀察到廣場所發生的一切。

從八點十分開始,有三十幾個人陸續來到小區中心花園六百平方米的露天舞臺上擺桌子、扯橫幅、發傳單、拉電線、調音響,搭建活動現場。一條先撐起的橫幅上寫著:依法成立業委會,建立和諧新家園。另一條橫幅上寫著:業主的權益不容侵犯,我們的家園我們做主。古經理之前不願說的事終於在紅綢金字的橫幅上揭開了答案。

原來是業主籌備委員會的幾個主要成員帶領二十幾名業主和工作人員在這裡搞“成立業主委員會現場簽名活動”。

種種跡象表明,業主委員會成立之時便是力克物業公司走人之際。物業公司不想走,不想讓業委會順順利利地成立,確確地說,索勤公司不想讓自己的管家被人趕走,讓別人來管理自己開發的樓盤和租售的物業。

中心花園廣場的露天戲臺上,高音喇叭輪番播放著震耳欲聾的口號。籌委會的人坐在一張張桌子前熱情賣力的工作,接待被吸引前來簽名的業主。廣場上的保安起初只有四個人,後來逐步增加到八個,十二個,十六個······

九點五十分,戲臺上發生了騷動,籌委會的工作人員和物業的保安起了衝突,動起手來。起因是籌委會的人認為他們搞的活動不需要不請自來地保安來維持秩序,但是現場陸續來了二十幾名保安,五步一崗地把他們圍起來,有意無意地營造緊張氣氛。這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行為分明是來砸場子,破壞籌委會的正常工作,這樣的陣勢讓不明真相和膽小的業主看了犯怵,不敢前來簽名。所以現場真正來簽名的業主為數不多。如此一來,他們很難在規定的期限內籤夠人數,成立業委會的願望必然泡湯。

籌委會一名領導模樣的人看到情況不樂觀,臉都綠了,拿起手執喇叭喊話、辱罵、驅趕保安。說什麼業主交錢養肥的看門狗,白眼狼,不好好地去看大門、去巡邏、去抓小偷,跑到這裡來裝好人、搞破壞,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這裡不需要你們假惺惺和噁心的服務,都通通的散開,去幹你們該幹的事。

那人罵了半天沒起什麼作用,保安們裝聾作啞、無動於衷、依然盡職盡責地站在原地認真的工作。籌委會的人有的衝到保安面前勸他們走開,但他們統一了口徑,解釋說,保護和服務業主是他們的工作,維護現場秩序、防止意外發生是他們的職責,不能擅離崗位。

一名業主越想越憤怒,情急之下推了一下一名保安,那保安沒站穩倒在地上。他迅速爬起來和那個業主推搡著論起理來。雙方的人見狀,紛紛上前拉架。大家你扯我我拽你,你呲我我瞪你,你罵我爹孃我咒你祖宗。

廣場上嘈雜的腳步聲、叫喊聲、傾軋聲亂作一團。混亂的人潮由於力量的此消彼長、你進我退地在戲臺上到處轉移、波動。

混亂中,有人碰倒了桌子,有人被扯掉了幾顆紐扣,有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有的放鞭炮似的罵罵咧咧,有的人被擠得不見了人影,有的人被踩掉了鞋子忙著在找,有的驚恐萬分地站在安全的外圍觀望。

約有四十幾個人參與到勸架的漩渦中。好多次雙方只打嘴仗,停止了身體的接觸,然而總是因為一句刺耳的話又炸開了鍋,騷動的場面繼續在戲臺上演繹······

不知道誰報了警,驅車來了六名警察。一個警察朝天開了一槍,騷動的人們突然被可怕的槍聲“釘”在廣場舞臺的畫面上。

警察抓住時機,居中調解,找雙方的領導談話,勸雙方要剋制自己的情緒和行為,有什麼矛盾協商解決,不能動手動腳、喊打喊殺地激化矛盾。籌委會的人和保安們在警察的調解下逐漸冷靜下來,放棄了身體的接觸和謾罵,退回到各自的陣地。現場沒有人受重傷,只有幾個較真的人衣服被扯破,受了點皮外傷,不包括幾十雙急紅了的眼晴。

籌委會挫了銳氣,辦活動的動力大減,硬撐了兩個鐘頭也沒見幾個人來,只能早早轍場。

籌委會這次籌備活動在物業保安的干預下失敗了,力克物業取得了這次戰鬥的勝利。那個被推倒的保安侯長兵過後還受到上級的表揚以及六百元的現金獎勵。

希望有點亂,但必須在可控的範圍內,這是物業管理層有意無意放縱的效果:小架可打,大架不能碰,都在這個小區裡,低頭不見抬頭見,鬧得頭破血流的,是不明智的選擇,只要對籌委會的人和對物業公司不滿的業主起到震懾作用即可。

物業和籌委會之間的明爭暗鬥像一部看得見開始,看不見結局的沒有劇本的電視劇正在上演。羅烈在這次衝突事件後開始慢慢看懂其中的一些端倪來。

籌委會跟力克物業公司之間的矛盾將近十年,都沒辦法把物業公司請出靈芽小區,羅烈覺得主要有三個原因:

一是業主對成立業委會不夠上心。這裡的常住人口百分之六十以上是租戶,很多業主在小區有多套住宅,人不住在這裡,透過中介機構出租和按期收租是他們最關心的事。在規定的時間把住在各地或者外國的業主請來小區簽名議事不是很容易的事。

二是籌委會的組織能力有限,籌委會個別成員和物業公司有厲害關係。

三是力克物業有專門針對籌委會工作的特勤小組,對籌委會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有招拆招,無招客客氣、相安無事,以及在管理和服務上,越來越趨向專業化,不滿意的業主逐漸減少。

保安部的宿舍建在H組團的地下室裡。有三間宿舍、一個衛生間、一間餐廳。羅烈偶爾住在二班七十平方米的大宿舍裡,多是中班轉早班、夜班轉中班以及上完中班天氣不好不便回家的情況下。

星期四下午六點,下早班的二班和三班四十多名保安在餐廳裡聚餐。菜餚很豐富,有平時一葷一素一湯的工作餐沒有的烤羊肉、燒雞、鱉湯以及芒果、糖桔等水果。

聚餐是物業為犒勞上個星期六在花園廣場上辛苦工作的保安員。保安們喝得盡興,兩張七米長的餐桌上,除了主管楊立業,主角是侯長兵,大家都稱讚他演技一流,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跡,特別是那一跤,摔得自然漂亮,真假難辨,簡直是用生命在演戲。架也吵得有水平,讓那業主耐不住要咬人,並且得償所願地先動了手,如果是演電影,分分鐘拿影帝。

侯長兵被捧得飄飄然,你一杯我一杯,不到半個鐘頭就被不斷敬酒的人灌醉,趴在餐桌上不省人事。有幾個人把他架回宿舍扔在床上,再返回餐廳觥籌交錯、吃香喝辣。

羅烈不喜歡喝酒,出於客套喝了三杯啤酒就回到宿舍躺在鐵架床上休息。睡了約一個鐘頭,他被同宿舍的辛小海進門後搖醒。

“羅烈!羅烈!三班宿舍有好戲看,去瞅瞅,機不可失。”

“不是賭錢就是發酒瘋,有什麼好看的。”羅烈慢慢睜開雙眼,無精打采地回答。

“侯長兵真是個人才,他的毛辮更是一絕,他從不給人看,這次喝高了,大家扒了出來看。這回長見識了,真是屌得沒法說!”

“······毛辮?······侯長兵?······你說什麼?”

“你去看看就明白了,他身上長著一條幾米長的辮子,太牛逼了。”

“有這種怪事,你糊弄誰呢!”

“很多人在那邊看呢,去遲了他醒過來就沒得看了,騙你是豬頭。”

“我去看個明白,回頭在跟你計較。”

羅烈來了興趣,起床,向隔壁的宿舍走去。門開了,羅列看到靠南牆床沿的過道上站著很多人,以三班的隊員為主,兼有一兩個其他班的隊員。四圍靠牆壁擺放的鐵架床上,還有人在玩手機,有的在睡覺,有的在看書。

羅烈看到有九個人分列兩邊,手裡託著一條腳拇指大的辮子,由東窗右側屋角一張床上的一端往西端遠遠地抻直,眾人在用一把捲尺測量辮子的長度。羅烈循著辮梢,越過一張張驚異的臉龐走近辮子生長出來的富饒地帶。他瞪大雙眼看仔細了:這條曲捲微黃油亮的辮子是從侯長兵胸前的黃土地上長出來的。

“——我以為是什麼辮呢,原來是胸毛,不過足夠觸目驚心、驚世駭俗了。”羅烈心裡直起雞皮疙瘩,恍惚著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5.12米,5.13米,再拉長一點,再長一點······不能再長了,——啊······嘖嘖嘖——5.15米,難以置信,就是5.15米!······”執捲尺的人把辨梢貼在尺面上,激動地讀出一個令人振奮的數字。

“5.15米······這麼長······說什麼好呢?——了不起侯哥——厲害了侯哥!” 有隊員們咋舌地伸出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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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赤身和穿短衣,原來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胸毛,以前總懷疑他長尾巴,錯怪他了。’’一個叫王東的隊員邊說邊挽起量好的辮子。

“可惜了,他應該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弄個天下第一胸毛的稱號來光宗耀祖,為國爭光······”

‘‘還有古龍香水的味道,真服了他!’’

“吉尼斯世界紀錄沒有這項紀錄,我上網查過了。”

“沒有這項紀錄,這不是欺負人嗎?長頭髮,長指甲,長鬍鬚這些東西不見得有多稀罕,為怎麼這胸毛就不能有呢,太不公平了。”

‘‘呵呵······呵呵······可能人家覺得這種東西太性感,不能上檯面,所以不給申請。’’一個總是嘻皮笑臉的隊員說出他的看法。

‘‘體毛旺盛而已,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比這胸毛多了去了。沒向認證機構申請或者沒透過認證就沒有吉尼斯世界紀錄。這還得看個人,不申請如同廢物和累贅,人家就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寶貝······’’

在侯長兵的上鋪,手裡捧著一本申論,準備考公務員的一名隊員盤坐在床上,頭也不抬,突然自言自語,擲地有聲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是三班的秀才,讀過四年大學,冷不丁的一句話就像指明燈,似乎把人們的思緒引向了真理的大堂,把大家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一下子壓到床底。

宿舍裡只剩下竊竊零落的語音撲稜著飄在半空,沒人接住他的話茬。在短暫而壓抑的沉默之後,大家忙著動手,小心翼翼將那條長辮纏回侯長兵二尺一的細腰上,胡亂纏了幾匝才弄好。

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大家才意猶未盡地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