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年夜飯。
以前是家家戶戶聚在家裡,準備一大桌根本吃不完的菜餚,包能吃上三天的餃子,湊在電視機前看春晚。
但社會“進步”了,懶癌越來越多了,累了一整年的老老少少們突然想到,團聚也不是非得在家裡啊,我們也可以搞歡聚“party”的嘛。如果年夜飯在餐廳搞定,就不用吃三天剩菜了,簡直完美。
這幾年,大大小小的餐廳們,都發現了新商機,十分敬業的開始預售年夜飯。
榮祿預定時候,叫得上名字的大小餐廳幾乎都已經被定光了,他勉勉強強找到了一家規模不大的自助西餐廳。
平時都是小桌的西餐廳,兩張桌子並在一起,大廳裡還搬來了一些圓桌,鋪上白桌布,擺上鮮花,傍晚時候,漸漸熱鬧起來。
榮祿進來時候,餐廳正在放《恭喜你發財》,他抬頭看看四周還是西式裝潢的餐廳,一時有點發懵。
果然賺錢時候,是最容易跨越文化隔閡的。
往日放著藍調、交響的餐廳,一改往日的安靜,一桌又一桌聚會的家庭,歡笑不斷,觥籌交錯。
他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到了今天的最小桌——八個座位。
得知只有他一個人時,氣氛一時詭異。
大概服務員想吐槽他浪費空間,但他又沒少掏錢,確認了選單,開始上菜。
“那邊是自助的,您可以根據需要去取用。”
服務員小姐盡職盡責的說著。
但是,他一個人是絕對吃不下他已經點的菜的。
他們餐廳年夜飯是分幾個套餐的,菜色最少的套餐《十全十美》也有十道菜。
“哎哎,你們看到了嗎,16號桌,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小孩。”
“什麼什麼?”
“他怎麼一個人吃年夜飯啊?”
“不知道……”
“不會吃霸王餐吧。”
“你傻啊,年夜飯套餐都是先付款的。”
“那他是不是離家出走啊?”
“要報警嗎?”
“啥?不要吧,人家就是來吃個飯而已,大過年的,別找事了。”
“大過年的,哪個家長心這麼大啊,孩子丟了也不找……”
榮祿在同堂食客和餐廳工作人員的各色偷窺中,安安靜靜的吃飯,他站起來去自助區取餃子時,被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說,“哥哥,一桌子菜你都吃不飽嗎?”
“過年不是要吃餃子嗎?”他自顧自的拿夾子挑著口味一樣夾起一個。
“我不喜歡吃餃子。”小朋友噘嘴,端著小碗說,“我媽媽說,可以吃湯圓。”
“哦。”榮祿把架子放下,看看惆悵餐廳沒有湯圓的小朋友,“新年好。”
“新年好,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小朋友似模似樣的向他鞠躬。
榮祿真從口袋裡套出一個紅包遞給他。
小朋友開開心心道謝,收了紅包。
八點左右時,排在他後面的客人提前到了。
餐廳的工作人員為難的帶著人來他跟前詢問。
他痛快的給人家讓了座位。
餐廳經理十分不好意思,親自把他送到了餐廳門口。
“真是抱歉啊。”
“沒關係。”
他沿著街道漫無目的閒逛,街上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車,除了有年夜飯的餐廳外,其他店鋪紛紛關了門,裝飾在門口春聯、燈籠,在夜色裡兀自的紅著、亮著,彩色的LED燈,纏繞在樹枝上,閃閃咩咩。
原來熱鬧只是少了人,就會這麼孤寂。
“回酒店嗎……”榮祿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微信群訊息已經99+。
他站在路邊低頭看資訊,路過的一家人吵著要去看煙花,他想了想,也跟著人家去湊熱鬧。
但沒想到走著走著,又走回了他晨跑常常路過的河堤。
雖然冷風瑟瑟,河堤上人越來越多。
小孩子們拿著剛剛買的仙女棒和應援燈棒,在人群裡跑來跑去,呼朋喚友,年輕情侶湊在一起親暱聊天,附近的居民們在討論煙花的規模和時間。
榮祿混在各種笑臉中,再次感受到人群的熱鬧。
放煙花的人開始佈置煙花時,人群湧向了河堤旁,搶佔有利視野點。榮祿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眼前嗚嗚泱泱的人群,有小朋友爬到他旁邊的位置,站在椅子上,踮起腳,但覺得視野不好,又蹦下去跑了。
榮祿掏出手機,在一個又一個@中,開始發起紅包雨。
煙花開始時,他正在和眠眠通話。
人群的吵鬧聲蓋住了手機聲音,他什麼也聽不見,只好掛了電話。
煙花在頭頂炸開,紅色,綠色,黃色,紫色……
平時看起來並不耀眼的色彩,在夜空中炸裂又消散,幻滅間盡是夢幻。
榮祿第一次這麼近看煙花。
他仰頭盯著各色的煙花明明滅滅,人群的吵鬧聲在耳邊逐漸拉遠成背景音樂。
一個人的春節就是這樣呀。
環保觀念下,城市成了禁放區,碩果僅存的河堤燃放點,在眾所期盼中,也只放了不到半小時的煙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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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猶未盡的人群念念叨叨的開始散去,回家守夜打麻將聊天,比在寒風中吐槽扯淡划算。
榮祿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
他在等人群散盡。
也許在場的,只有他是最不在意時間的。
“麻煩讓一讓!”
榮祿望天閒坐時,在雙耳自動過濾成不成句調的細碎背景音樂中,突然聽到一雙腳步聲逆流而來。像是打破湧動洪流的落石,突兀、突然。
榮祿扭頭。
眠眠扯著阮風鳴,隔著湧動的人群,出現在他眼前。
人流中逆勢而來的少女和少年,奔跑後喘出白氣在寒夜裡迅速霧化成冰晶,隨風而散。
“過……過年好啊。”
眠眠喘著氣喊。
“過年好。”
眠眠和風鳴擠過人群,挨著榮祿坐下後,已經又過了幾分鐘。
他們三個坐在椅子上,看還剩在河堤不走的小釘子戶們玩仙女棒,旁邊的家長們苦口婆心的勸降無果。
“熊孩子。”
“熊孩子。”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坐在這看熊孩子?好冷的好嗎?”阮風鳴揉揉凍紅的耳朵,“榮祿你怎麼自己跑這看煙花了,沒想到你也蠻現充的。”
“……”
眠眠一陣無語。
她忘了阮風鳴還不知道榮祿媽媽過世的事。
但是這看不懂氣氛的雙眼,也是讓人服氣。
“我也去買點吧。”阮風鳴見人家小朋友玩的開心,也不吐槽別人了,自己主動拋棄年齡包袱,衝向遠處的小攤,買了兩打包仙女棒回來。
“過年好。”眠眠又說。
榮祿扭頭看她,“過年好。”
“謝謝紅包。”
“不用謝。”
“給。”眠眠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質的紅包,遞給榮祿。
榮祿看一眼紅包,再看向她。
“壓歲錢。不過可能沒多少。”
榮祿接過來,開啟紅包,看到一張一百的新鈔和一張紙條。
他斜過紅包,看到那張不小的紙條上娟秀的字跡寫著:祝我們眠眠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榮祿無聲一笑。
來自嬸嬸親制的紅包,眠眠剛剛收到,還沒來及看,就扭頭送了別人做壓歲錢。
果然,流通才是貨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