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陰陽讓我們站得遠一點，然後她抓住蟲王的骨質外甲，以一個投擲鉛球的姿勢將它用力丟向遠方，落入泥中。
這一丟讓化屍蟲們瘋狂衝向蟲王所在地，在周圍形成了一道小小浪潮，我和羅子敷趕緊貼牆站著，避免被殃及池魚。
蟲王落入泥淖裡引得化屍蟲瘋狂過境，不知道是否它們軀體面積較大還是什麼緣故，化屍蟲反而能夠輕易在泥面爬過，但很快這種變故也導致沼澤裡的原住民反應過來。
我見有兩隻化屍蟲就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抓入泥中，如此狀況接二連三複製，到最後泥下鰭魚直接跳出來，堂而皇之撕咬化屍蟲柔軟軀體。面對擁有力量和利齒的狩獵者，化屍蟲一方完全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純粹地被獵殺和吃掉，泥面上遍佈的黑指甲和暗色骨片變成了這群蟲子的墓碑。
陸陰陽說蟲王是用來對付鰭魚的，可眼下純粹是單方面虐殺，我不由看向陸陰陽，她倒是鎮定地注視著沼澤之中的戰場。
羅子敷突然咦了一聲。
我問她怎麼了，她指向前面一處：“你看那個……”
順著她食指我看到是一根落在泥面上的骨頭，我立刻想起這不就是之前我們用過的小腿骨嗎？
只是此時這根腿骨已經變得像是瑞士大孔乳酪一樣，骨頭上全是一塊塊缺口，一大群化屍蟲趴在上面瘋狂啃食。
與此同時沼澤地裡化屍蟲分成了好幾群，它們一群依舊衝向蟲王，另一部分則是撲向四處遺落在泥面上被鰭魚啃過的骨頭。由於化屍蟲數量過於龐大，哪怕鰭魚依舊在瘋狂啃食，它們也僅僅是減員了相當少的部分，後面源源不斷的化屍蟲甚至啃起同胞們落下的“指甲”。
剛開始看著我還覺得有些殘忍而不忍直視，到現在已經是目瞪口呆，發現自己有些一廂情願。
化屍蟲根本沒有憐憫和同仇敵愾這種高階想法，它們只是進食，追隨蟲王，這構成了它們原始生命中最旺盛的指令，就像是網絡遊戲中的怪物，面對這種機械又狂野的東西，到最後你只會覺得恐懼。
場面上依舊是鰭魚佔據捕食者地位，化屍蟲純粹依靠數量勉強越過這群兇殘泥中魚佈下的陣地。
直到一隻古怪化屍蟲出現。
它比其他化屍蟲要大上幾倍，背上有一層白骨甲，甲面上尖刺密佈，遊動在地面上，就像是從水面上露出的鯊魚鰭。
與此前傻傻送死的化屍蟲不同，這只大化屍蟲徑直黏住了一條鰭魚，雙方個頭相仿，可倆者纏繞沒多久鰭魚就從拼命掙扎變成僵硬屍體，接下來大化屍蟲張開“大口”，就像是一張布袋一樣將鰭魚整個一點點吞入體內，讓我想到動物世界裡蛇吞蛋的模樣。
一個小小的生物將與自己大小相仿的獵物整個囫圇吞下看起來十分怪異，鰭魚身上的刺直接把化屍蟲的口袋體腔刺破，化屍蟲彷彿沒有痛楚，繼續分泌酸液去消化倒刺。說起來長，其實整個過程不過幾十秒，渾身骨刺、擁有怪力與鋸齒尖牙的鰭魚已經被這只個頭差不多大的化屍蟲完全消化。
此時化屍蟲本身也有了進一步變化。
它身體寬大了一些，原本背上骨甲也變厚變偏暗褐色，不止如此，此前並沒有被怎麼保護的腹部也有了一層甲質，身體表面漸漸凝固了魚骨一樣的保護層，這讓它徹底和同類分別開來，就像是一條在泥面上爬行的古怪刺魚。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群化屍蟲竟然會進化！
“原來你是這麼打算的。”羅子敷喃喃自語，偷瞄了一眼陸陰陽：“這些化屍蟲居然能快速變異。”
陸陰陽搖搖頭：“不是變異，是分工和適應環境。食物缺乏時，身體結構越簡單越好，消耗最少，除去消化和供給器官，其他都不需要。不過一旦食物充沛起來，其他功能就會不斷迅速發育滋生，強壯的肢體，能夠保護內臟的體表和攻擊性爪牙，乃至於資訊中樞的……大腦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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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心裡一震：“你是說，它們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就適應環境，生長出新的器官？這怎麼可能！”
“不，我說過了，這只是適應的手段。”陸陰陽看了我一眼，耐心解釋道：“馬燁你應該知道，生物群落不斷在適應生存環境，一代代繁衍，最重要是資訊的傳遞延續，即遺傳基因。哪怕讓一頭從未離開小區的狗第一次面對老虎，甚至聞到老虎尿液，它也會嚇得尿失禁，這就是遺傳信息給它的反饋。”
她依舊全神注視著泥面上，化屍蟲適應環境後開始反客為主，越來越多的大化屍蟲出沒，四處捕殺吞噬鰭魚，更多的鰭魚從泥中出現參與反擊，雙方的種族戰爭變得近乎白熱化。
“這一代未曾見過老虎獅子這種食物鏈頂端，但以往卻是有見過的，這樣的恐懼和警惕資訊透過基因傳遞延續，讓這一種生物更好延續，最早的狗出現，也是脫胎自先祖狼的頑強生存能力。”
陸陰陽饒有興趣觀察眼前蟲魚之戰，她為了看得更加清晰，甚至蹲下來雙手撐著身體，讓自己眼睛能夠更加靠近戰場。
我腦子立刻轉過來：“你是說，化屍蟲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嗯。”陸陰陽眼睛直勾勾看著一隻長得像是螳螂的化屍蟲：“你看它。”
螳螂化屍蟲擁有更加輕盈的軀體保護外甲，還有更有效率的兩隻骨質長勾刀，甚至它還有左右各四總計八隻的靈活足部。這位化屍蟲直接兩隻勾刀將眼前鰭魚鎖喉，尖銳的刀刃卡住對方魚鰓，八足牢牢扣住對方，原本兇猛靈活的鰭魚還沒甩尾兩下就僵直不動了。
“毒素？”羅子敷目光一凝，神色警惕：“這群化屍蟲……怎麼變化這麼大？”
“我不是說過嗎？”陸陰陽毫不在意：“只是它們提取體內基因裡的資訊，選擇了適應這裡環境的資訊，利用這個資訊改變自身。化屍蟲擁有極其簡單的結構，而越是簡單的結構越是容易改變自身。”
她突然回過頭：“馬燁，還記得那只腹虺麼？”
我當然不會忘記，當初在連城三堂半里，陸陰陽給七圩（也就是張培隅）做了手術，將其體內的腹虺解剖出來。這東西被鹽水一浸泡就變成了一塊幹樹葉模樣的東西，要不知道你根本不會認為它依舊活著，是一種特殊生物體。
“腹虺就是化屍蟲進入人體之後的變化之一。”
我打了個激靈：“這玩意兒也太邪門了。”
“化屍蟲是一種生命力非常強，並且能夠適應絕大多數環境的生物體，但它也有弱點，那就是很難單獨存活，它們強在適應性，卻不是主體能力，無法自主改變環境。所以化屍蟲一般要麼在屍體旁邊出沒，要麼在活體身上寄生。”
陸陰陽這話讓羅子敷猛地看過來，言語之間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說這裡……”
“千乘之數，甚至能夠誕生蟲王，說明這裡十分適宜化屍蟲存在。”
陸陰陽站起來，平靜道：“要麼這艘祖船上有超出我們想象，能夠供給化屍蟲吞噬許多年的屍體，要麼……”
“祖船本身就是一種能夠自我代謝的生物體。”
這一現象恰好和陸陰陽前面鑑定祖船就是傳說中駝著岱嶼、員嶠兩山的遠古鼇魚互相印證。